「我出宮一趟,」晉王看向謝舟,「龍袍的事情放一放,先讓你父親擬出大赦名單,喪事也要先辦。讀書都 www.dushudu.com」
謝舟點頭:「陛下出宮,多帶人手。」
晉王點了黃庭跟上,又帶了禁軍隨身,白龍魚服出宮,先去了一趟晉王府取東西,隨後去了宋家。
宋家上方掛著的是樓府的牌匾,門照舊關著,敲了也沒人開,只能爬牆。
晉王掖起袍子,爬牆而入,腳剛落地,就讓銀霄嚇了一跳。
銀霄抱著胳膊站在廂房門口,目光冷冷的盯著晉王,隨後大步逼近,低聲喝道:「滾出去!」
晉王攔住身後意欲上前的禁軍,低聲道:「我只是來和繪月說說話。」
「你選過了,」銀霄壓低聲音,「你不應該再來糾纏大娘子!」
晉王往後退了一步,退到牆角,正想說自己不會糾纏,就聽到開門的聲音,宋繪月站到了正房門口。
「王爺」
她揉了揉眼睛,走上前來,在見到晉王之後,有一瞬間的呆滯。
自從宮變過後,晉王成為新帝,她想起晉王時,總有種遙遠之感,好像和晉王此生都不會再有來往。
然而再見到晉王,和晉王的那些往事立刻湧上心頭,幼年時的逃亡和相互依偎,長大之後的點滴,都讓她無法漠視他。
他還活著,成了新帝,一切苦難都有了回報,就足夠讓她欣慰。
她深深道了個萬福:「陛下。」
晉王連忙上前扶她,兩手都是汗津津的,眼珠在她臉上一刻也移不開,口舌在此刻變得笨拙無比,只能幹巴巴道:「不要多禮。」
宋繪月直起身來,瞳孔里有風有雨,動盪不定,目光落在晉王身上,便像是下過一場滂沱大雨,靈魂回到了六歲那一年,兩人在大雨之中狂奔,奔向生,告別死。
晉王低聲道:「請我喝杯茶吧。」
宋繪月點頭:「您請進。」
正房裡點起明亮的燈火,李俊從屋子裡探出頭來,看銀霄和一根棍子似的杵在門口,便放心的把腦袋縮了回去——他怕晉王一時鬼迷心竅,會把宋繪月擄走。
燈火一亮,宋繪月才將晉王看清楚,兩人對視一眼,都有幾分失神。
晉王依舊是衣冠楚楚的舊模樣,白衣勝雪,面容也還是那般迷人,然而在短暫的時間內,就有了濃濃的疲態,那雙瀲灩的桃花眼,顯出了銳利和不容置喙的威嚴。
宋繪月轉身拿起火箸,把茶爐子捅旺,等水咕嘟了,便捏了些茶葉在茶碗裡,給晉王泡了一盞清茶。
將茶放到桌邊,她笑道:「您嘗嘗,都是李俊買的好茶葉。」
這杯茶,沒有經過黃庭試毒,如果宋繪月想要毒死晉王,簡單的就好像碾死一隻螞蟻。
晉王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確實是好茶。」
他微微一笑:「你是打算去潭州還是去定州」
宋繪月聽他如此自然的問起自己的去向,不知不覺也鬆了口氣:「先去潭州,過年的時候再去定州。」
「什麼時候走」
「過兩天,明天先送田吉光和張旭樘的侄兒回定州去。」
晉王從袖子裡取出一疊銀票,遞給她:「出門在外,還是要多些銀錢傍身。」
宋繪月低頭,看到晉王捏著的一沓厚厚銀票,每一張都是千兩,而晉王仿佛承受不住這銀票的重量,手竟然在微微發抖。
她如今不缺錢,然而還是從晉王手中接過了銀票:「多謝您。」
晉王懸著的心落下,笑道:「千萬不要和我生分了,以後也要回京都來看看我,也別拿我當皇帝,在你面前,我講究不起來。」
他也知道自己此舉並不磊落,日後他會有皇后,會綿延子嗣,然而宋繪月始終是他的定海神針,以前是,現在是,等到自己七老八十了,也照樣是。
宋繪月收好銀票,向晉王抬頭笑了一下,晉王看著她的濃眉大眼,眼睛裡有靈動的光,有幾分心慌意亂的移開了目光。
她問:「您在宮裡很忙吧」
晉王點頭:「晚飯都忙的沒有時間吃,你……陪我吃點」
宋繪月去看黃庭:「廚房裡好像沒有什麼,得辛苦黃都知去館子裡買。」
黃庭連忙表示不辛苦,大步流星的領著人去置辦酒菜,他動作很快,不到片刻就把幾樣簡單的小菜和黃酒鋪在了桌上。
晉王拿過酒盞,倒了一杯冰糖黃酒:「你知不知道,我常常說你狠心。」
他把酒盞推到宋繪月面前:「其實想一想,真正狠心的人從來都不是你,是我,每一次,我都沒有選擇你。」
宋繪月給他夾菜:「阿娘的事情,我不怪您了。」
她催促他快吃,又道:「我在定州見到您之後,就不氣您了。」
晉王沒有說自己在銀霄面前所做的選擇,抄起筷子,嘗了嘗宋繪月給他夾的羊肉,把苦笑咽了下去。
兩人慢條斯理的吃了一頓飯,晉王縱然有千般不舍,也站了起來,和宋繪月告別。
宋繪月一路將他送到門口,低聲道:「您保重,寒食散,千萬不要碰。」
晉王直著眼睛看著她,沒想到這輪月亮,還是願意照拂著他。
這個濃眉大眼的姑娘,陪伴著他度過了一生中最為艱難的時刻,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存在,往後餘生,他再也遇不到這樣好的姑娘了。
為了至高無上的帝位,他妥協了一切,然而此時此刻,他面對著她,忽然感覺心裡潮水洶湧,正在一點點將他淹沒。
他猛地拉過宋繪月的手,一把將她拽進懷裡,熱血在腔子裡沸騰,他恨不能把她妥帖收藏,讓世人都看不到她。
他雙手用力禁錮著她,把她勒的死死的,同時在她耳邊低語:「我怕我捨不得放你走。」
隨後他鬆開手,看著她的眼睛:「好姑娘,一定要回來看我。」
宋繪月接收了他全部的目光,點了點頭:「我會的。」
晉王俯身低頭,雙手捧住她的腦袋,輕輕一吻她的頭髮,目光帶著悲涼:「我走了。」
說完,他不敢再做停留,大步流星出了門,闖入夜色之中。
宋繪月看著潔白無瑕的晉王被夜色所吞沒,心中涌動的感情也逐漸落幕。
晉王如此迷人,又如此危險,是她生命中最燦爛的一道流光,只可遠觀,不可駐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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