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與必然之間的關係,一直是哲學家們所津津樂道的話題。
哲學家們給必然定性為指客觀事物變化發展中不可避免的,一定要發生的確定不移的趨向。在事物的發展過程中居於支配的地位,規定著事物發展的前途和方向.必然性的特點是確定性。
而偶然就沒有這麼粗的腰杆和高大上的背景了。它是指客觀事物變化發展中並非是不可避免地必定發生的,而是可能出現,也可能不出現,可以這樣出現也可以那樣出現的不確定的趨向。
二者之間的關係,哲學家們是這樣規定的,在偶然性中隱藏著必然性,而任何偶然性又總是服從於必然性的。二者是結合在一起發生作用的。
但是軍事統帥和政治家們卻是最討厭這種讓哲學家們樂此不疲的偶然性。在他們看來,這種偶然性,極具破壞力。往往一點不起眼的小因素**** ..,就能毀掉極大的計劃和事業。
比如說普林西普的幾顆子彈,將斐迪南大公送去見了上帝,幾年之後,他原本要接手的奧匈帝國和作為盟友的德意志帝國、表親家的俄羅斯帝國,都成了他的陪葬品。
比如說凡爾登戰役之中那發意外的炮彈,摧毀了數以萬計的炮彈,將德軍的計劃毀於一旦,挽救了協約國垂危的局面。
眼下發生在遼東戰場的事情,也是給哲學家們很好的提供了範例。
曹振彥的兩枚原本是要用來對付近衛旅進攻陣列的炮彈,因為炮手技術水平太差,造成了嚴重偏離了預計目標,結果,卻收到了歪打正著的出奇效果。
將李華梅的帥旗攔腰打斷不說,便是這帥旗的主人也被意外摔斷了兩根肋骨。不能站立指揮。
「快!把郡主抬下去!陸營的兄弟們,跟著我上,狠揍這幫狗娘養的!」
在這個萬分混亂的時候,施郎性格里的堅毅果斷髮揮出了作用,命幾名女親兵將李華梅護衛回去,又命胖丫將帥旗重新豎起。用旗語和號音通知魯雲勝等人,郡主無恙,只管向前猛攻便是!
看到李華梅的帥旗矗立在原地,又見大隊人馬趕到,近衛旅的官兵頓時心中大定,轉而變成了一腔怒火。「媽的,用大炮轟咱們就算了,居然還敢對大小姐下手!還他娘的造謠言,真真該死的東西!」
虹螺山到白台山這一條狹窄的走廊內。驟然響起了較之剛才更加激烈的槍炮聲與喊殺聲。
與剛才完全是白刃肉搏不同,這一波衝上來的近衛旅官兵完全發了狠,採取了在別人看來十分不講究的做法:火銃內裝好子藥,平端著火銃衝到近前與面目猙獰的遼賊們格鬥之前,面對面的扣動扳機,將眼前的遼賊一一打翻在地。
情緒和戰術結合在了一處,近衛旅立刻進展順利。
「好!兄弟們,再加一把勁。這伙遼賊就完蛋了!」
魯雲勝興奮的將頭盔向上推了推,讓滿是汗水的額頭被風吹一下。
「魯協統!這仗不能再打了!」
施郎神色緊張的出現在了魯雲勝面前。「咱們得撤回大營!」
「為什麼!我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徹底把眼前這股奴賊與塔山之敵割裂開來,順勢將塔山多爾袞包圍了!」
「魯協統,你看!」
順著施郎手指方向向東面塔山方向望去,但見明軍旗倒兵亂,紛紛後退。只有吳三桂的帥旗還在若干個旗幟的護衛下緩緩後撤,但是在鑲白旗的瘋狂反撲面前卻也是招架無力。向著白台山這個方向,大批的正白旗旗幟正在快速移動而來,顯然是正白旗的主力來援。…
關寧軍在最關鍵的時刻,又一次的很好的發揮了專業賣隊友的技能。
漫山遍野都是建奴在高呼著李華梅死了的消息。這在通信手段極為原始,只能依靠旗幟金鼓和傳令兵來傳達消息的年代裡,對於軍心士氣的打擊是巨大的。雖然在帥旗被炮火打倒之後,施郎反應極快的命人將帥旗重新樹立起來,又以鼓號旗語傳遞消息,郡主無恙。但是。關寧軍一來聽不懂南粵軍的軍號,看不懂旗語,他們連原本明軍的旗號都已經丟失的差不多,如何能夠在短時間內掌握南粵軍的通信手段?二來,被重新樹立起來的帥旗自然要矮了不少,這在某種程度上更是印證了遼東反賊們的吆喝聲。
一時間軍心大亂。
不過,這還不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最後一根稻草是原本在戰場邊緣觀陣助威,準備在日後的奏捷題本上給自己爭一筆不畏炮火親冒矢石擂鼓助戰等功績考評的文官們,給關寧軍這匹瘦駱駝添上去的。
原本在戰場邊上,一邊看著炮火連天,喊殺聲不斷,一面吟詩做賦,搜索枯腸,也是遼東巡撫邱民仰和兵部職方司郎中張若麒等人所謂極具豪氣的美事一樁,便如同當年的魏武帝曹操赤壁橫槊賦詩時的感覺一樣。
這位張若麒張郎中,乃是兵部的實權人物,頗得兵部尚書陳新甲器重,否則也不會派到遼東戰場上來積攢功績。他所供職的兵部職方司,全稱「職方清吏司」,是大明兵部四司之一,掌理各省之輿圖、武職官之敘功、核過、賞罰、撫恤及軍旅之檢閱、考驗諸事。權力頗重。原本在萬曆、天啟年間,他這樣的官職便是九邊總鎮見了也是要跪下叩頭口稱標下的。但是自從崇禎朝以來,朝中武官勢力漸漸跋扈,讓他們這些科甲正途出身的官員每每想起前輩們的豐功偉業不由得扼腕嘆息。
今天在虹螺山下幾位大人飲酒賦詩,在他們心中看來,乃是給了這群武夫天大的榮耀了。不料想戰場上突然爆發出了遼賊們陣陣狂喜的吼聲,傳達了一個可怕的消息。又見李華梅的帥旗倒了,雖然不久又重新矗立起來,但也是給這些大人們帶來了極大的恐慌。
當年李世民對戰隋軍名將宋老生。王世充對付瓦崗軍的李密,都曾經採取了在戰場上製造敵人統帥被俘的假信息,來迷惑對手,製造敵軍的惶恐與混亂。差距不過就是李世民命部下大喊捉住宋老生了,而王世充則是在手下士卒之中挑選了一個類似李密形象的人來冒充。
可是,這些都遠遠比不上炮火摧折了帥旗來的更加強烈!
這群傢伙們立刻變得惶恐不安了!
「快!快把撫標調回來!」
最先沉不住氣的是邱民仰。他作為遼東地方官可是深知遼東反賊們的厲害之處,而且,向來都是官軍擊斃努爾哈赤、黃太吉若干次,從來不曾聽說遼賊們有謊報戰功之事,李華梅死了,這還了得?下一步只怕就是多爾袞要大舉進攻了!
於是,他忙不迭的命手下中軍將在戰場上打醬油混功勞的撫標營親兵調回來,在身邊以資保護。
數百名撫標營的親兵原本在數萬人的戰場上只是滄海一粟,但是在這人心浮動的時候。撫標親兵的調動,無疑是給浮動的軍心起到了一個極壞的榜樣。…
「快跑!」
數萬明軍內心都是極為恐懼的發出一聲哀鳴,撫標都跑了,咱們還在這裡做什麼?拿咱們的命去給老爺們逃跑換時間不成?
無數人驚叫中,明軍的隊伍像炸了窩的蜂群一樣的潰散了,無數的潰兵四散而逃一邊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先是一營,跟著便是三營五營,轉眼間便是左翼、中軍、後軍、右翼如同瘟疫一樣蔓延開來。整條戰線迅速崩潰。
「列祖列宗保佑!」
原本已經筋疲力盡準備迎接最後時刻到來的多鐸,用乾澀如砂礫般的嗓子嗥叫一聲。命令手下的軍官們,此時不反擊,不追殺,更待何時?!自從塔山開戰以來,一直被明軍壓著打的兩白旗兵馬,此時節也顧不得連日苦戰的疲勞。一個個揮刀掄槍,腳下如同踩著風火輪一般,在壕溝塹壕之間追趕攀爬,也顧不得腳下崎嶇,摔倒了爬起來繼續追。追上了照著後心就是一刀。明軍卻是頭也不敢回,只是一個勁地向前狂奔。
「大帥,我們怎麼辦?!」
一個吳家的家丁頭目臉色焦慮的請示吳三桂,別家的軍隊如同大海退潮一般退了下去,只留下了寧遠鎮的正兵營,和吳三桂的家丁狼騎暴露在了鑲白旗的刀鋒之下。
「大帥,咱們是迎上去,還是趕快撤?!」
吳三桂面色鐵青,他手中握著長槍臉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著,看得出來他在咬牙切齒,最終從口中擠出兩個字:「一群廢物!」
「家丁在前列陣!正兵營收攏敗兵,狼騎掩護炮隊輜重先行撤離!」
吳三桂對部下的統御能力確實是在關寧軍之中數一數二的。口中傳出將令,立刻便付諸行動。二三千家丁列陣在前,各執刀槍火銃,嚴陣以待,準備迎擊鑲白旗軍馬。而他麾下的正兵營,則是在家丁的兩翼將潰兵繳械之後收攏到一處,以刀槍監押,緩緩收隊。
一路收集著潰兵,收集著輜重火炮,吳三桂向北望著正在往來追逐殺戮那些明軍各部潰兵的鑲白旗,眼睛裡不知道是血還是淚。
「只要再向前一步!向前一步!一場大捷便可到手!」
他口中不住的喃喃自語。
「大帥!也不要過於自責!各部軍心不一,打敗了也是大帥的錯!咱們回去之後,正好藉機整頓兵馬,以大帥的雄才大略,稍稍假以時日,還怕不能有一支強兵在手任憑驅策?!」
倒是吳靜思一語中的,說到了吳三桂的心坎上。
清軍以鑲白旗追擊明軍,更以正白旗主力來援白台山,試圖將近衛旅擊退,甚至是擊潰。
不料想,等待他們的,卻是施郎的四個水師陸營齊刷刷的列成了方陣,擋在了正白旗的進攻路線上。
靜悄悄的,數千人的隊伍之中鴉雀無聲,只有風吹過時捲起的陣陣嘯聲。這種肅殺之氣,與戰場上的喧囂紛擾,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對比。給正白旗的增援部隊造成了巨大的震懾力。
但是。塔山方向的巨大戰果,卻又有著巨大的誘惑力,引誘著正白旗兵馬試圖上前將眼前這股南蠻軍擊潰,一掃開戰以來的頹唐鬱悶之氣。
「殺!殺尼堪!殺南蠻!」
一個分得撥什庫不知道是為勇氣所激勵,還是被巨大的壓力弄得精神崩潰,右手中拎著一柄短柄月牙斧。左手中舉著兩個巨大的骨朵,領著十幾個披甲戰兵從隊列里衝出,直奔水師陸營的陣列衝去。…
堪堪將手中的骨朵丟出去,還不曾來得及看殺傷效果如何,耳邊一陣爆豆般的火銃聲響起。在水師陸營的隊伍之中,一股小小的煙霧升起,陣列前,東倒西歪的躺臥著十幾具屍體,幾個受傷的遼賊兵士努力掙扎著試圖逃出一條命來。
十幾個水師陸營的兵士小跑著從隊列里沖了出來。手中雪亮的銃刺飛快的在這幾個遼賊士兵的身上捅刺幾下,更將鮮血淋漓的銃刺示威性的舉起,朝著數十步外的正白旗兵馬搖動幾下,示意他們如果不服,儘管來戰!
水師陸營的這番表現,讓隨後趕來的多爾袞心中驚嘆不已,這個時候還能有這般氣度,能夠如此沉得住氣。不驚不慌,旗幟隊伍整齊。果然南粵軍名不虛傳。打得了勝仗,打得了硬仗,也同樣打得了敗仗。
「留下一甲喇人,監視南粵軍。他們若是不進攻,爾等切不可冒進送死。餘下的人,都跟本王去增援豫親王!今日務必要將關寧軍徹底打垮!」
留下了一部人馬作為戰場監視之用。多爾袞領著大部兵力回師塔山增援多鐸一道擊潰關寧軍。看著遠去的織金龍纛,倒是讓施郎也是鬆了一口氣。
南粵軍和正白旗便是遙遙相望,近衛旅與水師陸營交替掩護著,抬著傷號,和陣亡的袍澤遺體。緩緩的退往虹螺山大營。沿著南粵軍退卻的路線,正白旗徐徐跟進,試圖找尋些戰果,但卻不料想,幾乎連一頂頭盔也不曾遺棄。很是讓一貫發慣了戰場財的遼賊們很是失望。
令多鐸想不到的事,除了二哥的正白旗主力回師增援外,更是來了兩支想不到的援兵。
一陣歡呼聲從塔山堡背後傳來,兩股清軍的洪流暴然衝出。這從天而降的援兵頓時讓清軍個個信心大增,只管朝著明軍背後猛追。
本來就已經軍心慌亂的明軍,見塔山堡背後滾滾衝來不知多少清兵,勢如破竹,似泥石流般傾瀉而下,帶著巨大的衝擊力直衝而來,所向披靡,沒有人可以阻擋。
「滿洲正白旗!」
「滿洲鑲黃旗!」
有人遠遠的望著清軍陣列之中的旗號,頓時嚇得肝膽俱裂。
不錯,來的正是正白旗滿洲和鑲黃旗滿洲的兩股人馬,雖然人數都不算多,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卻給清軍增加了不少聲勢。
「主子!主子!」
董鄂鄂碩很是興奮的在塔山堡城下尋到了多爾袞的龍纛,將鑲黃旗滿洲的援兵將領,奉了黃太吉旨意給塔山這邊運送劫奪來的軍糧補給的鰲拜帶到了多爾袞面前。
腿傷尚未痊癒的鰲拜一瘸一拐的便要給多爾袞叩頭見禮,卻被多爾袞攔住:「鰲拜,你帶了多少人來?」
「回睿親王主子,奴才只是押了糧草子藥傷藥等物前來,路途上遇到了董鄂鄂碩章京,又聽聞主子這裡大戰,奴才們便斗膽將糧草放置在後隊,領著不到兩千兵馬來援。董鄂鄂碩章京的隊伍里還有一半多都是輕傷號!」
手裡有了這意料之外的一支生力軍,更看得已經逃到海邊,正在往虹螺山大營方向沿著海岸線狂奔的明軍,多爾袞心中頓時有了一個頗為大膽的想法。
「鰲拜,你素來被人稱作我滿洲第一巴圖魯。本王倒要看看你這第一巴圖魯的成色!帶著你的人馬,貼著白台山這個方向衝下去,遇到陣型不亂的明國兵馬不要去惹,只管把那已經亂了陣腳的軍隊給本王沖得越亂越好!」…
「董鄂鄂碩!你也去!跟在鰲拜隊伍的後面,只管給本王俘獲那些明國兵馬,充作包衣!收拾他們的輜重甲冑兵器!」
日落時分,塔山戰場上漸漸的平息了下來。這場讓清軍折損了數千滿洲八旗兵馬,包衣兵傷亡過萬的戰役,便因為曹振彥的兩發偏離了彈道的炮彈,而徹底改變了走向。
多爾袞和多鐸兄弟二人,看著黑壓壓坐滿了塔山堡城下空地上的二萬多明軍俘虜,堆積如山的甲冑兵器,還有數十門六磅炮、八磅炮、大佛郎機等火炮,不由得心中百感交集。
遠處依稀可見的明軍大營,燈火寥落,看得出,明軍對這場仗打敗了的結局也是默認了。
突然間,多鐸跪倒在城頭冰冷的磚石上,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他的哭聲,立刻引逗的在場的清軍的共鳴,在場的萬餘清軍,齊聲大哭。
如同荒原狼嗥般的哭聲,嚇得明軍俘虜們不知所措,打敗了的心中膽怯委屈哭哭倒也罷了,如何打勝了的卻是如此大哭嚎啕?
「你們懂得個屁!這是豫親王主子在給將士們看的!連番苦戰,將士損失慘重,如何不祭奠一下死者?」
在敗軍之中見逃走無望,立刻領著百餘家丁,裹挾著千餘明軍敗兵投降的秦守仁,很是不屑的為周圍的幾個前明軍軍官解釋著。
當夜,多爾袞乘勝追擊,以秦守仁所部降兵為先導,冒充明軍,詐開松山堡城門,一鼓而下。
松山堡內,守將夏承德以下明軍,除模範旅留守部隊稍作抵抗之外,余者皆降。大同鎮、山西鎮、松山守備部隊,以及模範旅留守部隊大部盡數被多爾袞收容。
松山、塔山,盡入多爾袞之手!
這一仗,多爾袞兄弟收穫巨大。明軍之中,除了吳三桂所部建制圓滿,並且因為收容敗兵潰軍而趁火打劫很是爆發了一筆之外,余者各部盡墨。
塔山、白台山、虹螺山、打魚山一線,遍布著明軍的死者和傷兵。到處是丟失的器械,旗幟,還有死人死馬處處,鮮血將海岸線染成一片血紅。
粗粗檢點戰果,光是松山塔山等處的俘虜,降兵,多爾袞兄弟便收容了三四萬人之多。除了這些降兵之外,更有堆積如山的火炮器械甲冑糧草火藥,可謂是收穫豐饒。(未完待續……)
第五百六十二章 「李華梅死了」的嚴重後果。
第五百六十二章 「李華梅死了」的嚴重後果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9s 3.64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