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功和吳汝義帶著招撫、談判兩項大使命往天津方向而來。還不曾抵達天津,在永清、廊坊一帶便已經有風聲傳來。
天津絕不投降!
天津衛城內,貼滿了以梁國公名義下發的告示,令青壯年統一到有司衙門報到登記,「不分貴賤,不論功名。」違者,一律以通賊論處!
城內的官紳和讀書士子們,雖然不太情願,但也不得不令家中子弟帶著各自家中的奴僕到有司衙門去報到、登記,然後編組。「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頭哦!」
所謂的矮檐下,便是此時在天津城內各執刀槍密布於城內各條街道上,將火炮、子藥和各種守御器械運到城牆上的京營新軍和隆盛行的保安們。
在得知京城內發生了針對南粵軍體系的各種打砸搶事件後,此時在天津商貿區主持大局的李沛霆當即便下了一道命令,隆盛行和商貿區內所有南中商號的保安全部集中,接受過軍事訓練的夥計們放下手中的活計立刻報到。
南粵軍的動員制度令天津的官民百姓大大的開了一次眼界,昨日還是鋪子裡和氣生財笑口常開的夥計,一夜之間便成了頂盔摜甲持刀配槍的戰士。
轉眼間,李沛霆手中便有了四千餘兵馬在手。
見自己身旁突然冒出了這麼一支友軍,京營新軍的餘部也是頓時大喜過望。原本就和隆盛行、商貿區關係密切的新軍,幾乎是第一時間便找上門來,要求與隆盛行進行聯防,大家一起守衛天津,同進退,共生死。
除了這兩部人馬之外,駐守在泥沽的水師陸營一營也被李沛霆緊急調到了天津商貿區,作為護衛這座北方據點的重要力量。
這三部人馬,加起來一萬有餘,頓時讓李沛霆和在天津的南中商人們心裡踏實了不少。但是,沒有想到的是,不等李沛霆派人以商貿區的名義給天津巡撫衙門送去公文,天津衙門的各位長官便是衣冠整齊的一起到商貿區報到,宣布天津各衙門接受梁國公的統帥,唯國公馬首是瞻!
於是,天津巡撫衙門前的旗杆上,升起了梁國公的大旗。京營新軍、商貿區的動員兵,隆盛行的保安,南粵軍水師陸營,以及天津各衙門的衙役、各營的兵丁,組織起一支支的隊伍在天津城內外往來巡邏,查緝奸細,救濟災民,組織民夫修築工事。儼然要效仿睢陽張巡死守的態勢來。
在廊坊得知了天津城內的情形已經演變到了如此地步,高一功不由得心中升起了殺人的心來:「若不是那群窮酸文人鬧事,天津本來是可以一紙詔書便可歸入大順旗下的額,如今,卻想也休想了!」
「高將爺,此事卻也未必。」吳汝義因為常年掌管李自成的老營中軍,從事著各種行政類事務,從錢糧兵器,到酒宴安排,都是他在掌管。他的職責基本上就是一個副官長或是秘書長之類的角色。也就因為常年從事這樣的工作,他對人心中的各種想法,揣測的要比大順朝廷上的任何一個人都要來得到位。
「子宜,你說!」聽到吳汝義如此說,高一功敏銳的感覺到,天津這件事似乎還有緩和的餘地,若是能夠不動一兵一卒而將天津納入囊中,那他的功勞可就大了!在大順朝堂上的話語權也是大了許多。
「天津方面,如今的主力,或者說那些打著抗拒我大順天兵旗號的前明官吏的主心骨,其實就是南粵李家。他家的隆盛行、水師陸營,動員起來的數千兵馬。可是,這些兵馬召集起來了,除了打著守城的旗號之外,卻也不曾有別的什麼作為,這說明什麼?不外乎是待價而沽,討價還價而已!說句難聽些的話,和窯子裡的姑娘標榜自己是狗屁的賣藝不賣身一個意思!」
這話頓時讓高一功喜笑顏開,本來嘛!漫天要價就地還錢,自古以來就是這樣。怎麼也得做出點姿態來,才能讓大順覺得招撫是物超所值的。才能更好的要一個賣身投靠的價錢。
可是,第二天,當高一功、吳汝義二人整頓人馬準備往天津方向去的時候,一道緊急文書送到了他二人面前。除了這份文書之外,另有一個緊急軍情送到:「天津方向,南粵軍以兩千精銳為前導,向京師方向而來!」
「兩千兵馬為前鋒,進京?他們要幹什麼?」
隨著這道軍情同時抵達的那份以南中商人名義聯名寫給大順朝廷的公文,便說明了他們此行的目的。
公文之中,所有的南中商人公推隆盛行為首,得知了北京城中發生了針對南中商人的打砸搶燒事件,故而召集同志,投袂而起進京救助。要將自己的同行、相與們從那朝不保夕的境地之中解救出來。希望大順軍不要誤會,不要阻擋他們進京的道路。
「嘿!你們要帶兵進京接你們的人,還告訴我不要誤會,不要阻擋你們進京的道路??!」高一功手裡抖動著這份公文,不怒反笑。
「子宜,你打發人去告訴他們,為了避免誤會,讓他們先停止前進。順便問一句,如果本爵不同意他們這麼多的兵馬進京的話,他們又能如何?」高一功臉上露出一抹獰笑。
一個大順軍的牙將帶著幾十名騎兵從廣陽縣城東門飛馬而出,沿著往天津方向的官道迎著南粵軍的行軍大隊去傳達高一功的命令。
「好辦得很!如果你們不配合,不同意我等進京的話,那麼,我等便大炮開口,火銃說話,大家刀槍上見個真章。我們殺進北京去!」
「到那時,大家面子上便不好看了!」
牙將見到了李沛霆,剛剛開口將來意說明,便被李沛霆一通劈頭蓋臉的排揎,弄得這牙將灰頭土臉的便回來了。
他同時帶回了李沛霆下令,暫時停止海運漕糧進北京的消息。同時,滄州方向,運河上的漕船也是掉頭南下回了山東。
不光是在物資上斷絕了對北京城的供應,開始對大順軍進行封鎖,同時繼續向北京城方向進軍,對於沿途窺探的小股大順軍部隊,根本不予理會。
「都是些降賊的官軍,戰鬥力不行。」京營新軍的餘部對於這些游騎的底細很是清楚,滿臉的不屑。
數千人的隊伍繼續沿著天津往京城的官道行進,百十面大旗在北風的左右下烈烈作響。
得到了高一功命人飛馬送來的消息,北京城內的大順高層頓時集體被氣得炸了鍋。
「狂妄至極!」
「無禮至極!」
「跳樑小丑!」
武英殿上牛金星、宋獻策等人不由得發出一片叫罵聲。大順軍的將領們則是個個跳腳咒罵,「驢球子」、「雜種」「****的」等等言語紛紛而出。頻繁被人用憤怒的語氣罵了出來。李自成也是被氣的渾身發抖,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一幫小小的南中商人,居然敢集結區區兩千人的軍隊進逼北京,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陛下,此輩不教訓一番是不行的。他們已經打上門來了,不迎頭痛擊,他們會繼續得寸進尺的。」便是一直老成持重溫潤如玉的李岩,也主張以戰促和。
「趁著京城之中糧米物資尚有些儲備,不至於出現短缺之虞,先打疼了他,逼得他打開糧道。然後咱們再慢慢的同他們談判就是!」
李岩的主張很是符合李自成的心思,本來嘛!皇帝自然是要征討不臣的。當即便下旨,令此時在通州、永清一帶的大順兵馬,統歸高一功指揮,對於狂妄悖逆西進的南粵軍兵馬,予以迎頭痛擊。
當這道旨意被牛金星筆走龍蛇書寫而成,有人用印發出後,在一旁冷眼觀察了許久的羅虎,見眾人紛紛隨著李自成的一道「大夥散了吧」的旨意而走出武英殿,他卻搶上前幾步,跟在李雙喜的身後,一起護送李自成回到了後宮之中。
「虎子,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向朕說?有事只管說便是!」走了沒有幾步,李自成便發現身後的羅虎,他停住了腳步,詢問這個各方面都著實令他滿意的養子。
「父皇,調動兵馬去同南粵兵馬打一仗,打一下他們的氣焰,這個兒子是舉雙手贊成的。但是,調動通州、永清一帶的兵馬去同他們作戰,兒子卻有些擔心。只怕這一仗敗多勝少!」
「卻是何出此言?」渡河以來所到之處無不是望風披靡,除了在寧武打了幾天之外,別的地方基本上就是一路行軍、受降了,如何有打敗仗的可能?對於羅虎提出的警告,李自成心中不免有些不快。但是,他還是耐住了性子,聽羅虎把話講完。
「父皇您是知曉的,駐守通州、永清一帶的,大多數是前明官兵,我大順的嫡系兵馬很少。便是有,也是些河南等處歸順的杆子兵馬,同這些降兵相比,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可是,那些南粵兵馬便不同了。雖然名義上是民兵、保鏢之類的,但是卻都是百戰精兵挑選出來的。更有水師陸營兵馬隨行。老實說,我大順兵馬同京營新軍對陣勝負都在五五之數,如何這些兵便是南粵軍的對手?父皇,林泉先生和牛先生都給我們講過『田忌賽馬』,『上駟對中駟』的典故,您也說過,這也是用兵之道。可是,如今卻是彼方以上駟對我下駟!此戰豈有取勝之理?兒子擔心,莫要讓此輩折了我大順的銳氣,墜了父皇的威名!」
「說你的打算!」
「父皇,兒子斗膽請命,調我的震山營所部火速開往永清、廣陽方向,為大軍後援。一者可以為一功舅舅充當後援,二者可以壯前方將士膽氣。」
羅虎的話讓李自成很是欣慰,他越看羅虎越喜歡。大順軍自從進了北京之後,說起官爵品級,房舍美女來,許多人眉飛色舞津津有味,但是說起臨敵作戰這些事情來,便沒有那麼大的勁頭了。許多人私下裡更是在那裡講:「跟著闖王打江山,南征北戰十多年,如今闖王做了皇上,咱們也都封了爵位,該當好好的過幾天舒心日子了。」
諸將當中,也只有羅虎、王四這些年輕一代的將領還保留著那份勃勃銳氣。如今更是主動請戰,要到京東前線去,這如何不令李自成內心感到欣慰?
「虎子,你是好樣的。朕沒有看錯你。你這就跟隨朕回去,見過你母后。然後和你雙喜哥,咱們父子一起吃個飯。也算是為你壯行。幾時能夠出發往天津去?」
「兒子在父皇賜宴後回營中去準備一番,明早便可以起身離京!」
「好!你告訴你一功舅舅,務必要痛擊此狂妄之徒,勿折了我大順威名!」
不得不說,羅虎的震山營,在大順軍中算是一支有著比較強烈的近代軍隊色彩的部隊了,一聲令下,能夠迅速的從駐防狀態轉變為臨戰狀態,並且立即出動。光是這點,便對得起李自成對他的偏愛,也足以令其餘各營各部閉上嘴巴了。
天色微明,一聲號炮響起,在北京城東駐紮的震山營便行動起來。
為首的數百騎兵奔騰而出,為全軍大隊充當斥候和兩翼的游騎、哨馬,巡哨監視道路。隨後更是數千馬隊衝出了營門,五騎一列拉出了數百列,在官道上形成了一道長長的行軍隊伍。
數里的騎兵隊伍之後,方才是震山營的步兵和炮隊、輜重車輛。數萬人馬,在官道上拉開了一個長達數十里的行軍序列,快速向東而去。
「將主爺,咱們這麼大的陣仗出動,好像從打孫傳庭之後就沒有過吧?」在羅虎的將旗下,他的親兵頭目笑嘻嘻的同他交談著。「這有點獅子搏兔用全力了吧?東面還有幾萬人馬,由高將爺指揮。再加上咱們這幾萬人,對面的隊伍不是說只有幾千人嗎?便是用人堆,也是堆死那群南蠻了!」
「你是不是覺得這一仗,咱們穩贏了?」羅虎卻沒有親將那麼樂觀。他搓了搓被凍得有些木了的臉,「你又不是沒有和我去過山東。對面那些人怎麼樣的打法,你難道忘記了?東面高將爺指揮的那群前明降兵,能夠扛得住火銃排射還是炮火轟擊?只怕一輪火銃下來,他們便敗得和綿羊一樣!」
說到這裡,羅虎也是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他將斗篷猛地向外一甩,「傳令下去,前軍馬隊加快速度,後面的步兵叉子給老子放開!咱們得趕快趕到廣陽、永清去!免得那群就會吃飯的傢伙把高將爺給坑了!」
隨著羅虎的將令被身邊的旗鼓官以號角、鼓聲傳遞出去,震山營的行軍速度驟然間上了一個檔位。騎兵們將胯下戰馬從碎步變成了疾走,大隊的騎兵衝下了官道,在官道兩側如洪水般蔓延開來。後面的步兵則是甩開了兩條腿,快步向前急進。
「希望一功舅舅這個時候還沒有和那群南蠻交上手。否則,他手下的那些豆腐渣一樣的兵馬肯定坑死了他,到那時,我見了母后可該怎麼交代啊!?」羅虎心中暗自禱告,祈求諸天神佛保佑高一功。
事實上,當羅虎向各路神仙祈求許願的時候,高一功正指揮著一萬多大順軍兵馬,布列在廣陽縣城外,準備對遠道而來的南粵軍兵馬來一個迎頭痛擊,讓他們知道咱們大順軍的利害。然後乖乖的坐下來跟咱們談判,接受咱們的招撫。
可是,當遠來的兩千餘南粵軍兵馬緩緩的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里,進而迅速列開了陣勢之後,大順軍陣中開始有些騷動了。
正如羅虎所言,這些兵馬多數是前明官兵投降過來的隊伍。甲冑器械不全,馬匹羸弱,士兵欠餉時間太長。雖然歸順之後,糧草軍餉有了保障,但是,部隊的戰鬥力卻不是那麼快便能夠提升的。
雖然說靠著人多勢眾,列陣還可以彼此之間互相助威壯膽,看著正在迅速依託地勢展開進攻隊形的南粵兵馬,大聲呼喝叫罵,喧囂一時,活脫脫的一群黔之驢。沒有尖牙利爪,只能用嘴來充當武器。果然,當面對著充當南粵兵馬前鋒的那一營水師陸營的時候,這群驢子的本來面目在老虎的面前暴露無遺。
水師陸營卻是恰恰與這些傢伙相反,便是在南粵軍之中,也是屬於只攻不守,有進無退的隊伍。(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們所從事的戰鬥任務,除了跳幫作戰之外,便是強行登陸,為大隊人馬打開突破口,建立登陸場。幹得都是迎著炮子彈丸刀槍上的活,不要說潰逃,便是稍有膽怯、遲疑,便是被對方吃得死死的下場!)
羅虎一直擔心的便是所謂兩支部隊之間戰鬥力差距太大所形成的「上駟對下駟」的局面,可是,同水師陸營這種視炮子如雨落在身邊為家常便飯的隊伍比起來,這些降兵無疑連下駟都算不上!
果然,當水師陸營的兵馬緩緩的拉開一個極寬大的排面壓過來之後,這些降兵們騷動不斷。有人打算衝上去,有人卻是打算故技重施,掉頭逃走。
一輪火銃響起,幫助他們下定了決心。
「逃!」
數千敗兵裹挾著高一功、吳汝義等人,飛也似的約過廣陽縣城,逃到了東安縣城才算勉強停住了腳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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