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鼎1617 第五百五十三章變生肘腋!

    黎明,天色還不很亮,各營用過早餐,原野上號角不停,戰馬嘶鳴,旗旗飄揚,人馬正準備啟程。攝政王多爾袞也已經用過早餐,站在他的戰馬旁邊,一邊看著十幾個巴牙喇兵迅速地拆掉帳殿,連同帳中什物,綁紮妥當,又分綁在駱駝身上。

    一騎飛馬而來,馬蹄後面揚起了陣陣輕微的煙塵,轉瞬間便在晨風之中消散。營中將士兵馬見這騎手背後插著的火焰牙邊的背旗,頓時很是自覺的閃開了道路,讓這傳遞緊急軍情的哨馬通過。

    「報!攝政王爺!前敵有緊急軍情到!」

    按照多鐸送來的這份前方最新軍報所顯示,從北京至永平府(現在的河北省盧龍縣)五百五十里,再往東一百八十里方至山海關,這方圓數百里的地方,已經成為了一個巨大的戰場,一個血肉磨坊。

    大順軍的前鋒羅虎,引本部震山營,同時,統帥著原榆林總兵尤世威、大同總兵姜鑲,宣府總兵王承胤三部人馬合計五萬餘人,在唐通用生命換來的玉田縣休整了一天,便揮師東進。沿著遵化、開平、豐潤一線向東猛撲,與吳三桂所部關寧軍爭奪遷安這座通往永平府的門戶。

    灤州一戰,永平府南面的門戶大開。

    擔任這一仗主力的尤世威、姜鑲、王承胤三部人馬都是降將,同陳永福還不太一樣。陳永福是在開封城中很是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戰鬥力和忠誠,為李自成所招降。在歸順之後陳永福也是立下了不少功勞。所以,在定鼎西安之後陳永福也是被封為伯爵。

    有陳永福的榜樣在,尤世威等人便是要拼力死戰,也好給自己掙一份功名富貴出來!

    這麼一來,吳三桂吞併的那些薊鎮、玉田鎮、遵化、前屯衛等部駐軍,可就倒足了大霉!

    「殺明賊!」

    喊殺聲如雷滾過大地,二三千騎兵當先,萬餘步兵在後,各挺刀槍如潮水般洶湧而來。馬蹄擊打地面,仿佛滾滾驚雷,數萬隻腳在初春的大地上捲起漫天煙塵。大地在劇烈的震動,漫天的塵土,夾雜著喊殺聲,仿佛是末世之日到來,令這些關寧軍膽戰心驚。

    薊鎮和玉田鎮的兵馬他們在整個關寧軍系統里本來就是屬於二三流的部隊,遼東大戰又損失了不少兵馬,將領又不像吳三桂那樣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可以讓部下吃飽穿暖,讓整個部隊士飽馬騰,戰鬥力強悍。

    原本就欠餉嚴重,士氣低落,這一個多月來,更是城頭變幻大王旗,一會是明軍,一會又歸降了大順,大順的軍旗還沒有在城頭上插穩當,便又被大明的軍旗所取代。將士們無所適從,自然談不到軍紀士氣戰鬥力。

    好不容易將嘴裡罵罵咧咧的兵丁和基層軍官整隊完畢,拖拖拉拉的拉到灤州城外。離著西門數里路,陣勢還不曾列開,隊伍中的火炮還沒有將炮衣取下,火藥炮子不曾安頓好,西面衝來的騎兵已經惡狠狠的撲了過來。

    在騎兵的猛衝之下,陣勢都沒來得及列開的玉田鎮兵馬,只是重新按照固定的劇本套路上演,先是遠遠的施放了一陣火器,歪歪斜斜的胡亂射了一陣箭,然後便是很好的上演了潰散這一幕,每個玉田鎮的兵將,都很好的本色出演了潰敗這個難度極高,極端挑戰演技,充分展示人性的角色。

    平原地帶,騎兵對戰步兵本來就是占據優勢,何況又是潰散的步兵。玉田鎮的潰敗兵馬在前如豬羊般奔跑,口中不住的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聲,在騎兵隊的不斷穿插分割席捲下被切割成無數凌亂的小塊,如烤好的熟肉般被一片片從大隊潰散兵馬隊伍中割下來吞到肚裡!

    敗兵們慘叫著,哭號著,拼命向中軍衝來,試圖在這人馬最多的地方得到安全感,有那些腦子稍稍靈光些的,乾脆繞過大陣,向灤州城內逃去。不時的有人被追殺的騎兵趕上,刀光閃動,身首異處。或是被馬蹄踏翻在地,成為血肉模糊的肉塊。

    終於,隨著敗兵的越來越多,大順馬隊和步兵衝殺的距離中軍大陣越來越近,玉田兵馬再也堅持不住,齊聲發一聲喊,掉頭便向灤州城方向跑去。

    「快!衝上去!灤州城是水路碼頭,城裡面多的是糧米財貨!」

    姜鑲揮動著手中長刀,狠狠的將一個在死人身上搜尋財物的兵丁一刀斬為兩段,「貪圖這些小錢有什麼意思!沖!給本帥衝進城去,占了倉庫,發大財!」

    灤州,地處灤河西岸,發源於豐寧縣的灤河,水流豐沛,河床寬闊,經樂亭縣入渤海。這條河流,也是林文丙等人向吳三桂提供糧草軍需的一條大動脈。灤河河道里的對槽大木船將糧米軍需源源不斷的運抵到灤州碼頭的庫房內,成為他養活兵馬收買將領的殺手鐧。

    但是現在,這柄殺手鐧也成為了別人眼中的肥肉。

    不僅是姜鑲用來激勵士氣,王嘉胤、尤世威同樣如此。雖然說大順有軍紀,一切繳獲都要統一登記造冊分發,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只要是東西落入了咱們的手,那如何支配就是我說了算了!

    此時原本熙熙攘攘充滿生機的碼頭上,已經變成了一座人間煉獄。喊殺聲慘叫聲,兵器的撞擊聲,不絕於耳,戰車,房屋,棧橋、船隻被潰兵縱火點燃,火光沖天。無數頭戴折上巾的玉田鎮兵馬爭先恐後沿著碼頭向灤州城內奔去,他們擁擠一團,互相揮砍,一些體力比較虛弱的就被人硬生生的擠下河去,拼命往對岸游去。

    放眼看去,後方仍有潮水般的潰兵洶湧而來,這些人幾乎都狂奔了數里,個個上氣不接下氣。不過他們都不敢停留,因為離他們不遠處,浩浩蕩蕩的馬隊正在追來。同樣是前九邊軍隊,宣大的兵馬,榆林的兵馬,戰鬥力並不比所謂的關寧鐵騎遜色。

    但是,雙方的士氣不同,軍紀不同,對於戰鬥力的發揮更是此消彼長了。喝罵聲,慘叫聲,哀嚎聲,咆哮聲,慌亂聲,各色各樣的惡毒詞彙交織一片,各色潰兵詛咒著,擁擠著,爭搶著,只想趕快衝過碼頭,逃進灤州城裡去。

    一些人僥倖通過,然因為逃跑的馬隊也蜂擁而來,他們一路踐踏,在沿途留下不少屍體,加上後面逃跑前來的人更多,很快便是人馬擁塞在了一處,哪個都不要想走。

    正在擁擠中,猛然又是大股馬隊直直衝來,不客氣的將碼頭上擁擠的人馬撞翻踏倒,骨骼碎裂聲響成一片,令人牙酸齒冷,伴著驚天動地的哭嚎呻吟,馬蹄之下,不知有多少潰兵被踏成血肉模糊的堆堆碎肉。

    敗兵們不敢再進城,有人率先衝到棧橋上,冒煙突火的從棧橋下搶上幾條木船,趁著姜鑲等部人馬還在碼頭上砍殺,收攏敗兵檢查倉庫之際,順著灤河,借水路逃去。

    「派人向羅將爺報捷!說我等不辱使命,一戰攻克灤州,繳獲輜重受降敗兵甚多。通往永平的南門已經被我等打開!」

    腰包鼓鼓的姜鑲、王嘉胤與尤世威三人聯名向東征前鋒羅虎報捷,大軍攻克灤州。

    北面。遷安。


    羅虎幾乎是同時攻克了這座後世以鐵礦出名的縣城。在縣衙之中,有親兵頭目將姜鑲、尤世威等人的報捷文書呈送到他面前,不由得羅虎笑意湧上了臉。

    「遷安和灤州兩處是永平府的門戶,咱們一戰而拿下了這兩座城池,只怕在永平府之中的那位平西伯,這會睡不著了!」

    「將爺,王四兒將爺命人來問,是不是立刻發起對永平的攻擊?」

    王四兒,也是出身於闖營童子軍之中,同羅虎等人的出身一樣。被李自成派到震山營之中充當副將之職。算是給羅虎當個助手。

    此時,王四兒便領著二千騎兵,三千步兵在往永平的方向上充當前哨,只要羅虎這邊一聲令下,他便發起對永平的攻勢。

    羅虎知道,自己這個兄弟早已是心癢難耐,躍躍欲試了。但是,他卻不能讓他用大順的嫡系精銳去冒險。

    「派人給王四兒送一道命令去,就說本伯授命他節制姜鑲、尤世威、王嘉胤三部,為大軍前鋒,攻克永平!為大軍打開通往山海關的道路!」

    遷安、灤州方向,南北兩路軍馬,像一柄鐵鉗的兩端一樣,將永平府城夾在了當中。城中的吳軍守將一日三遍的將軍情變化飛馬報與山海關城中的吳三桂知曉,請他示下,是打是撤,還是據守城池。

    此時的吳三桂,心中便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樣。他在京城之中的坐探也為他送來了京城裡的最新動態,包括李自成令他父親吳襄寫給他的招降書信,此時也擺在了他的帥案上。

    藉助著水師和商船隊伍往來的便捷,吳三桂並不是對京城和天津方向的動態一無所知。相反,基本上所發生的大事情他三兩天就可以知道。

    比如說孫傳庭絕食而死,追隨先帝崇禎而去,死前留下了數首詩詞,叱罵朝中文武的無恥之尤。比如說李自成令劉宗敏、李岩等人在京城三品以上大員身上進行追贓助餉,對三品以下官員進行甄別錄用。城中官員趨之若鶩的事情,他都是了如指掌。

    對於對文武大員和宗室勛貴進行的拷掠和追贓,他心中並無一絲一毫的悲傷憤怒,相反的,他在心裡頗為暢快。這些年,遼西將門為了自己的軍餉和官位,也是沒少給這些文武大員們塞狗洞、送金銀美女。如今這些傢伙被李自成以夾棍招待,這對於吳三桂來說,在一旁幸災樂禍也是一件賞心悅目喜聞樂見的事。

    但是,從京城方向來的幾位故人,為他送來了新的內幕軍情,便讓他笑不出來了。不但笑不出來,反而內心一陣陣的酸楚,感覺有一種自己被人戲弄,被人出賣的痛楚。

    這幾位故人當中,以他的結拜義兄弟方光琛為首。

    方光琛,字獻廷,出身著名的桐城世家方家。為歙縣柳亭山真應廟方氏柘田派第五十九世孫(以東漢方儲為一世)。與著名的明末四公子之中的方以智為同族之人。

    其父方一藻,,天啟元年(1621)中舉,次年連捷成進士。初授戶部雲南司主事,因辦事嚴謹、不迎合魏忠賢,先後升任保定知府,山東、河南按察司兵備副使,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兵部尚書等職。任職遼東巡撫期間,在與清軍對抗的經歷中,感到雙方實力懸殊,逐漸贊同對清議和、對內鎮壓的主張。崇禎十一年(1638)五月,在兵部尚書楊嗣昌授意下,方一藻與總督太監高起潛派算命先生周元忠到清朝方面試探口風。皇太極表示,如能議和,他願撤兵東歸;若不能達成協議,「夏秋必有舉動」。方一藻隨後報告楊嗣昌,極力主張「和議消禍」。六月,皇太極屯兵大青山,催促和談,方一藻建議朝廷援引隆慶年間「俺答封貢」的模式,與對方談判。此議雖得到皇帝朱由檢的默許,卻遭到黃道周等大臣的強烈反對。在激烈的朝臣鬥爭中,方一藻心力交瘁,崇禎十三年(1640)三月,因病離職,不久去世。

    在方一藻經略遼東期間,方光琛隨父生活,他善奕、能詩、多游談,常常以管仲、諸葛亮自比。此時,膂力過人又嫻熟騎射的吳三桂為鎮寧遠衛的舅舅祖大壽所器重,任為中軍。吳三桂善於交納,主動拜於方一藻門下,並與方光琛「締盟為忘形交」。

    方一藻去世後,方光琛遂入吳三桂幕府,參與決策,開始了與吳三桂共進退的歷史。一直到吳三桂起兵反清,方光琛和他的兒子方學潛、侄子方學范都是吳三桂軍中的智囊和文官骨幹,一直到吳三桂病故後,方光琛和諸將擁立吳世璠繼續抵抗,直到昆明為韋爵爺的幾個把兄弟所攻破。

    此時,便是方光琛風塵僕僕的從京城奔至天津,從天津出海直奔山海關,在姜女廟碼頭上岸之後,便徑自帶著這幾位官員來見吳三桂。

    「長伯,你聰明一世,卻被人所算計,白白統領十萬貔貅,成為了為他人做嫁衣的繡娘,以無數頭顱和鮮血,為他人從火中取栗!」

    方光琛上來便是給了吳三桂當頭一棒。讓本來就已經為當前的軍情搞得頭昏腦漲的吳三桂,更是如墜五里霧中。

    「獻廷兄,此話怎講?何人算計了我關寧軍?我又為何人火中取栗?」

    方光琛也不多說話,只管從隨身衣物當中翻檢出一件舊袍子,從內里拆開針腳,取出一張白綿紙。

    「長伯,你自己看!這是流賊李自成的偽欽差高一功,與你的好舅舅李華宇的使者在天津勾搭成奸的密約!」

    吳三桂腦袋裡頓時嗡了一聲,仿佛全身的精力都被人在一瞬間抽空了一般。無力,絕望,恐懼,惶惑,膽怯,茫然,等等諸多情緒交織在一處,讓他茫然不知所措。

    雙手機械的接過方光琛遞給他的那張紙,在他手中卻如同燃燒的煤炭般熾熱。他不敢去看上面的文字,好像那些文字便是敵人的層層陣勢道道精騎一樣。

    他十三歲親領五十三騎家丁闖陣救父,一舉成名。從那以後,與遼賊大大小小戰役打了數十次。也曾有過被友軍坑,被長官害,被遼賊打得全軍盡墨的時候,但是,就是那樣,他匹馬單槍逃回的時候,都沒有眼下這般絕望。

    「獻廷兄,上面說些什麼?」吳三桂只覺得嗓子裡乾澀無比,胸口更是如火在燒,說出來的聲音也是如砂礫划過一般嘶啞。

    方光琛接過那張白綿紙,卻不忙為吳三桂去誦讀上面的文字條款,而是指著那幾位隨行而來的官員為吳三桂做著介紹:「這幾位本系我大明禮部員外郎,戶部主事,流賊入京之後,為保全身家,不得不委曲求全。此番偽欽差高一功與逆賊李華宇使者在天津密謀,因流賊營中缺少文員幹吏,故而將他們調至天津參與此事,藉此機會,拼死抄錄得密約條款在此。」

    「我等此番冒死與方先生前來,便是為的要揭穿李家父子的奸佞嘴臉,令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讓世人能夠看清這對父子的本來面目,讓天下人唾罵!」

    吳三桂聽得那禮部員外郎的慷慨陳詞,臉上卻是一陣陣苦笑。要是罵能夠把人罵死,如何李自成能夠進了北京?如何關外的遼賊到現在還在那裡耀武揚威?

    儘管他心中已經九成九相信這份文書的真實性,但是,他卻不想在這幾個人面前過多的流露出太多的情緒。

    「幾位先生千裡間關至此下書,三桂感激不盡。」他喚進門外的親將,令他帶著這幾個人下去,安頓他們洗澡吃飯休息。

    「獻廷,你說我該怎麼辦?」吳三桂一屁股坐在虎皮帥位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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