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先廬墓,先人骸骨,如何能夠被人踐踏?沒奈何,江春只得拱手將李成棟勒索的二十萬銀元乖乖送上。捎帶著,又被李成棟把運銀元去的幾十輛大車和騾馬一起扣下。
銀子車馬糧食到手,李成棟這才心滿意足的帶著兵馬去尋找下一個大頭。
得知李成棟兵馬撤走,江春立刻帶著子侄家人往自家祖墳而來。
原本松柏森森,修竹掩映的墳塋地,變得慘不忍睹。
幾十棵合抱的松樹柏樹被砍伐,變成了地上兀自冒著青煙的燒柴。用青磚漫成的步道到處是馬糞和雞鴨豬羊的毛髮骨頭,墓園內更是遍地的黃白之物。
三進院落組成的祭堂,作為李成棟的臨時駐地,更是污穢不堪,除了刺鼻的酒氣之外,靜室內更有脂粉香水味道,很明顯,李成棟軍中帶了不少的女人。
墓地內,酒罈人屎破衣爛鞋觸目即是。幾位祖先的墓碑更是被推得東倒西歪,墓道兩旁的翁仲變成了拴馬樁,地上還有幾攤馬糞。
看到了這一幕,江春忍不住跪倒在墓道前放聲大哭。
隨他而來的子侄們,少不得各自垂淚,勸起江春,拿出錢來命人請來左近鄉民前來打掃收拾,重新清理粉刷。江春更是在墓地內齋戒三日,焚化了無數的紙馬金銀向祖先請罪。
揚州內外,被高傑各部將領們這般敲詐勒索的紳商富戶們比比皆是。便是漕幫的幾位香主,在揚州也是跺跺腳四城都要為之一顫,一呼百應的人物,也是被李成棟強行「借走」了二十幾艘漕船,說是軍用,實際上便是裝載他勒索搜刮來的金銀細軟等物。
揚州城內的豪紳富戶們有李成棟和高傑等人的比較,頓時想念起大將軍親領部隊的好處來了。
「唉!果然是沒有高山顯不出平川。同高傑等部賊子相比,大將軍之兵當真是王者之師。」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幾番密議下來,揚州的商賈大戶們也知道便是向督師大人史閣部哭訴求告也是無用,亂世還是槍桿子管用。正打算集資請人往南京和濟南、徐州等處走一遭,請大將軍和臨清侯爺、少國公李華宇派遣一部人馬到揚州駐紮。江春卻在一次聚會上取出了李守漢寫來的書信,請他到南京一會。
這還了得了!揚州的紳商富戶們立刻公推江春代表揚州士民往南京去向大將軍面稟此間的情形,務必請大將軍垂憐淮揚百姓,選派勁旅到揚州駐紮才是。
說完了揚州及左近州縣被高傑所部蹂躪踐踏的情形之後,江春不由得兩眼之中噙滿了淚水。「若光是勒索錢糧充作軍餉,揚州府士民倒也願意傾家蕩產來竭力供應大軍。可是,為何屠戮良民,洗劫州縣?」
李守漢卻是啞然了。之前光知道多鐸一手製造了揚州十日的大屠殺,將方圓不到十餘里的揚州城內的八十萬百姓屠戮一空。但是,現在才知道,所謂的揚州十日,其中疑點很多。首先,揚州十日的說法最早來自於甲午前後一本叫做揚州十日記的小冊子,這本小冊子是否和《告十八省豪傑書》一樣都是伊藤博文的統戰作品不得而知。而且,其中的很多數據也是禁不起推敲。
比如說屠殺揚州城八十萬人口的說法,就很值得懷疑。注意是揚州城而非揚州府,揚州府人口是過百萬了,但是揚州城可沒這麼多的人口。整個揚州城的面積不過平方公里,按照現在人口密度最大的旺角(每平方公里13萬人)來計算,這麼點地方撐死只能容納人,不知道所謂的揚州十日屠城八十萬是怎麼來的?所以說揚州府人口百萬是沒錯的,畢竟揚州府下轄六個州縣的繁華富庶之地,但是揚州府跟揚州城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從戶丁數量來看,順治二年揚州城裡頭十萬人都頂天了就算把人全宰光了也不會超過十萬,而實際上並沒有殺光。
連揚州十日記上面都寫了,順治二年四月廿二日,多鐸抵達揚州城下,初次攻城失利後下令史可法投降,史可法不理。四月廿四孔有德攜帶紅夷大炮趕到,四月廿五揚州失陷。五月初三多鐸下令放賑,米數千石片刻一空。
(寫這段文字絲毫沒有給遼賊洗地的意思,只是要提出一些自己的疑點和看法。大家審核歷史記載資料的時候要仔細的推敲。)
但是,在多鐸攻打揚州之前,高傑已經將揚州附近州縣洗劫屠殺了一遍,甚至是揚州府城都險些不保。
可是,畢竟高傑是漢人,又是被叛軍所暗算,雖然他的部下都跟著投了清軍,屠戮了幾乎整個南中國。但是,編寫《揚州十日記》的人們還是要為死者諱的,少不得要春秋筆法一下。
聽到了江春哭訴了江北的情形,又見他頂在頭上以江北各處州府縣城頭面人物聯名寫成的乞求李守漢或是調走高傑所部,或是派遣大軍到揚州駐紮以保全揚州百姓的萬民折,李守漢苦笑一聲。
揚州是江北富庶之地,又是運河與長江的交匯之處,李守漢自然知道這個地方的戰略意義。原本打算讓高傑等人在這一帶暫時休整一下,以李華宇在山東河南一帶的兵馬阻止住李自成的大軍南下腳步,待江南的錢糧制度推行一季之後,府庫稍稍寬裕些再行北伐。但是卻沒有想到會出了這樣大的亂子。
「春公,稍待一些時候。某家令有司查看一下,可以調哪路人馬北上。」
「大將軍,這運河之上也要有一支合適的水師方可。」
見李守漢口風有緩,江春立刻又打蛇隨棍上,提出了控制運河的緊要性。
「運河水師?」聽得江春提起水師,李守漢不由得苦笑一聲,運河水淺,又是多年沒有做清淤工程,河道早已淤塞不堪。南粵軍水師的江海兩用船如何能夠進得了運河?
這不就是曾國荃所說的「健兒持長矛而處窄巷之中」的境界?
「船隻水手之事不勞大將軍費心,只要大將軍肯給予名義,調派得力將佐,派遣炮手攜帶火炮即可。所有船隻水手軍餉薪資等事,皆有鎮江揚州士民報效。」
聽到這裡,李守漢的眉毛不由得向上挑了兩下。揚州紳商們要自己掏腰包組織水師出來,這不是明代的洋槍隊常勝軍是什麼?
「哦,不知道各位打算怎麼籌建這支水師?」
「大將軍,在下一時激動,話沒有說清楚。如今李闖攻克京師,南北漕運自然是斷絕了。漕幫上下大小數千艘船隻,數十萬水手都沒了生計。揚州左近的還好一些,仰仗當年大將軍提攜的一些生意可以過得下去。餘下各地的漕幫堂口日子就難過的很了。幾位當家的便托商民前來,想請大將軍賞給個名義,讓漕幫的兄弟們可以有口苦飯吃。」
原來如此!漕幫有船,有人,揚州鎮江一帶的紳商大戶們出錢糧,想在李守漢這裡申請一個合法的名義,把漕幫的船隻人手組織起來,免得成為高傑等人眼中的肥羊,可以隨便的劫掠焚殺。
這樣一來,運河水師便是由三股力量所組成。官紳、漕幫、南粵軍水師。
「給一個河防營的名義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是,這支水師算是誰家的?歸誰指揮節制?」
「自然是歸大將軍的。只要水師能夠守住揚州到鎮江一段運河,鎮江揚州的紳商大戶們無不感念大將軍的恩典。至於說指揮之事,漕幫之人操弄船隻勉強可以,懂得如何使用火炮,水面交戰?自然一切都要仰仗大將軍派去的將佐軍官。」
在南京事件發生時,雖然對鹽漕兩幫出力奮勇也表示了嘉獎,但是,對於這兩個團體所掌握的底層群眾力量,李守漢心中還是頗為忌憚的。在他的內心,日後大明天下北方的糧食應該是以海運為主,運河運輸屬於大宗物資的補充和貴重物品。如果不把漕幫的勢力削弱解決,如何處理?
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學習一下太平軍和淮軍的手段,讓漕幫的船隻水手在戰火之中消耗掉就是了!不管是將山東的難民、貴重物資沿著運河南下,還是將糧食軍隊北上,都是藉機削弱漕幫實力的好機會。
「既然如此,你可以回去召集相關士紳,還有漕幫的而幾個當家,籌劃一個章程出來。也不要由商戶出軍餉了,你們只要籌集一筆開辦費就可以了。軍餉,某家這裡有制度,按照規矩發放就是了。」
幾件事都辦得很是圓滿,江春和査繼佐二人便不等李守漢端茶送客,見李守漢打了一個哈欠,便很是識趣的起身告辭,從籤押房中出來。
在親兵的帶領之下,江春査繼佐二人沿著來時的路徑走到轅門外,卻見一隊人馬從大道上行來。能夠在此時的南京城裡如此單刀直入的直奔大將軍所在的大都督府,這隊人馬的統帥也是個膽大包天的人物。
江春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悄悄的向在轅門外站班的近衛營兵丁詢問,來者是何人,如此大膽?
「您老沒有看到旗號上的字嗎?那是咱們二少帥李華寶,從廣西奉調南京,在大將軍軍前辦事。」
李華寶的到來,不但讓李守漢有一種上陣父子兵的感覺,更讓江南士林側目的是,隨著李華寶一道陸續趕到南京水西門碼頭的,還有八千廣西狼兵。
所謂的廣西狼兵,其實就是起源於明朝中期,是當時苗族壯族瑤族土官土司組建的部族武裝。又叫「俍兵」。但其通常與湘西土家族的土兵合謂狼土兵。(狼土兵,來自湖廣、廣西兩省。在湖廣的是湘西永順、保靖兩土司的紅苗;在廣西的是瑤壯,分別征自江水、右江一帶的南丹、東蘭、那地、田州,以及歸順、恩施兩府。此外還有廣東莞蠻蜑雜的一支土兵,善用長牌砍刀,亦經飛檄徵調。這是高陽先生抗倭小說《草莽英雄》中相關記載。)
「狼兵」主要分布在廣西西北部以及貴州南部部分地區,由於作戰勇敢故稱「狼兵」。明代朝廷曾調遣「狼兵」到江浙一帶抗擊倭寇和鎮壓廣西瑤民起義。抗倭一戰中,「狼兵」在其頭領瓦氏夫人率領下英勇善戰,能以少擊眾,十齣而九勝,使倭寇聞風喪膽。戰事結束後,「狼兵」被朝廷派遣到桂平一些邊遠山區的交通要道屯兵落戶。到了清代,「狼兵」主要用於幫助朝廷軍隊押送囚犯。土兵則由湖廣的是湘西永順、保靖的土司武裝組成。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永順、保靖的土兵會同廣西狼兵等各路大軍在王江涇圍剿入侵的倭寇,斬首1980餘級,取得了史稱「東南御倭戰爭第一功」的王江涇大捷(就是瓦氏夫人抗倭的一戰)。
李華寶到了廣西之後,修築道路鋪設橋樑,疏浚河道開展貿易,鼓勵種植桐樹。這些事情說起來簡單,但是在漢夷雜居的廣西,幾乎每一件事都要以鐵與火來推進。幾年下來,李華寶自己都已經記不清到底滅掉了多少土司,平了多少憑險固守的寨子。
每掃平一個土司,就有至少數千精壯歸屬到廣西衙門旗下。在部下軍官和柳桂丹道長的挑選訓練調教下,漸漸的形成了一支二萬餘人,全數由各族漢子組成的直屬部隊。
接到到南京父帥帳前聽用的公文後,李華寶便將廣西的政務軍務同黃錫袞做了移交,興沖沖的沿著柳江乘船東進,轉而在廣州換成江海兩用船直抵南京。
抵達南京之後,李守漢也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這八千廣西兵的到來,讓他在南京的可用之兵頓時寬裕了不少。
「調警備第十五旅北上,到淮陰駐紮。調警備十四旅過江,在鎮江駐紮。令山東營務處總辦廖冬至,領不少於一個旅的兵力進駐徐州,拱衛鳳陽皇陵。屏障河南、南直隸邊界地帶。」
至於說李華寶本人和他帶來的十個營的廣西狼兵,則是被李守漢安排駐紮在南京城內騰出的幾處營房之中。
這些漢話都說不利落的漢子,眼裡只有他們的各級長官和國公爺、李大人。至於說別人,不好意思,李大人要我們打那個我們就打那個,要我們照顧好那個,我們就照顧好那個。
李華寶則是被李守漢稟明了弘光皇帝朱由崧之後,令他擔任南京守備衙門徐公爺的副手,負責南京城中防務和查究各類奸細。
兩個旅的部隊過江北上在鎮江和淮陰兩處駐紮下來,頓時讓江北的四位伯爺心裡不由得凜了一下。黃得功黃闖子倒也算了,畢竟他平日裡對部下要求約束嚴格。其餘的三位伯爺可就有些緊張了。二位劉伯爺想起當年在山東自己的隊伍被遼賊打得稀里嘩啦,後腳李家的隊伍又把遼賊打得望風而逃。如今兩個旅的部隊就擺在自己身邊,這無疑是大將軍在告誡自己,以後要老實點了。
至於說翻山鷂子高傑,背後的淮陰、徐州兩處都有南粵軍駐紮,前面的鎮江也有。這個兵力布置更是不言而喻。
當晚,高傑便帶著部下將領,和自己的獨生子到揚州史可法的衙門投遞手本求見。
「閣部大人,標下沐恩小的從戎多年只有這個犬子,此子自幼便是體弱多病,揚州禪智寺的幾位大和尚都看過,說若想令此子一生平安,須得找一大貴人,寄予貴人名下做義子。藉助貴人福澤庇護,方可令此子消災解禍。」
若是別人,比如說馬士英,見到部下統兵大員有如此表示,少不得立刻就答應。表面上是兩家結成乾親,實際上就是統兵將領向上司納款輸誠,表示忠心。
可惜,咱們的史閣部在靈活變通這點上,遠不如他的弟弟腦子好用。
面對著部下擁有數萬驕兵悍將的興平伯高傑如此卑躬屈膝的表示,居然是無動於衷,一通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套話將高傑打發走了。
氣得高傑和李成棟等人一出轅門便怒目而視,如果不是擔心後果,高傑能夠把閣部行轅一把火給燒了。
但是,前後都有一支強兵在那裡虎視眈眈,史閣部今日也是一反常態的態度強硬,焉知他們是不是已經私下裡有了謀劃?否則,為何史大人說話如此有底氣?好漢不吃眼前虧,一路之上高傑也只能是暗自憋氣窩火。
三位伯爺都老實了,江北的局面頓時便安定了不少。
南京被守護的和鐵桶一般,江北又是漸漸安靖,馬首輔自然心情大好,令戶部搬出當年的錢糧冊子,開始準備在各省按照新的錢糧制度頒布夏糧、秋糧徵收數額。
走出弘光皇帝召集議事的武英殿,錢謙益、呂大器、姜曰廣等人瞬間便將臉上的忠良秉正神情收起,換了另外一幅面孔。
「絕對不能讓奸賊這套手段為禍江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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