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鼎1617 第六百六十八章 潼關

    「報!潼關曹貝勒有緊急軍情到!」

    「念!」

    「李闖所部偽巫山伯馬世耀部百萬之眾於潼關,鑿重壕,立堅壁,築炮台,掘蓋溝與我軍對戰!曹貝勒數次攻擊受挫,折損頗多!又據報,駐守長安之偽綿侯田見秀,駐守綏德、漢中之偽逆賊首高一功,趙光遠從西河驛過河,統領夷漢番回馬步兵丁三十萬,闖賊悍將權將軍宗敏統兵十萬過河從平陽北上。又報闖逆李自成本人統領大兵三百五十萬,七月初二日從長安起馬。三路行兵,指日前來。曹貝勒請二位主子火速增援洛陽潼關一線!」

    緊急軍情仿佛一盆冷水,頓時讓原本熱火朝天的宴會廳氣氛冷卻下來。眾人面面相覷。

    少頃,多鐸一陣狂笑聲在銀安殿內響起:「好啊!好!不怕你李闖同我大清兵馬決戰!老子怕你到處流竄!本王還要到處去追擊你!」

    他的態度,算是給在場的降將們一顆定心丸,就是嘛!李自成的大順軍主力全部壓上了,曹振彥也就是一個貝勒,統領著西路人馬這支偏師,如何能在潼關這種素來便是天險的地方討得了便宜?

    「今天咱們只管喝夠了酒,把肉吃足,明日回營整頓兵馬器械,三日後點將出兵!」多鐸高舉起手中的銅碗,高聲大叫著。

    「屬下們聽大將軍的!喝夠了酒,吃足了肉來日點將出兵只去潼關!」

    八旗將領、新附軍將領們仿佛狼群嚎叫一般,齊聲應和著。

    半月之後,多鐸的大軍經洛陽、過陝縣抵達潼關前線,與曹振彥曹貝勒兵馬會師於牛頭原之前,前方不遠,就是潼關第一關金陡關。

    這一路行來,讓多鐸和他手下的將領們苦不堪言。沿途到處是溝壑縱橫,支離破碎的土原、土梁、土溝聳立四方,有時兩原間看起來距離很短,走起來卻不容易,讓一些在直隸和河南、山東等處投順清軍的兵將極不適應,深刻感受到什麼叫近在咫尺,遠在天涯。

    潼關這裡就是這樣,長期流水的侵蝕,加上黃土透水性強,又具沉陷性,千年來越缺乏植被保護,就是塬坡一樣被分割得支離破碎,溝壑交錯,增加了通行的困難。

    路面很乾燥,一陣北風席捲而過,便是漫天黃土揚起,天地間登時便一片土黃色,劈頭蓋臉的將人馬裹在黃土當中。道路並不寬闊,很多地方狹窄得就連獨輪車都不能經過,間中還有一些破碎的沖溝橫過,使得路面更是高低不平。兩邊陡立的塬壁延伸著,滿是野草藤蔓交織,凹凸不齊的,偶爾點綴幾顆低矮的酸棗樹與山茱萸,裸露的土壁似乎千百年就是那樣,有著一股難以形容的蒼涼感,好似沉浸了幾千年的歷史滄桑,那種蒼涼與厚重深深的壓在人們的心中。

    不過,多鐸此時卻無暇感懷古人和歷史,他強硬的用鞭子答覆了曹振彥的接風洗塵宴請,在曹振彥的陪同下,率領手下的將領們開始觀察潼關這一帶的地形。

    此時,他的十幾萬步騎兵火炮隊輜重正源源不斷通過豫陝交界的西峪古東溝石橋後,盡在離金陡關五里,牛頭塬北面、東面的平川上紮營。

    此川北臨黃河,雖有階梯似的層次塬面,然落差大致不大,近乎一個平整的大塬,適合紮營。川上塬本村落不少,此時當然村民百姓逃走一空。還有沿河邊的丘陵土塬也盡被控制,保證大軍飲水。

    不但如此,多鐸下令採伐樹木,在東溝上搭建橋樑,不求萬年牢固,只要一兩年內保證人馬車輛通過便可以。不然,區區一座石橋,不能滿足大軍輜重通行需求。

    潼關地形溝壑縱橫,塬面處處,很容易設置伏兵,特別從金陡關到東城門,五里通道狹窄險峻,又南依牛頭山源,大軍進入,若是中伏,那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直娘賊的!這樣的險要地勢,闖賊又依託地形構築了工事,我軍兵馬一次進去多了,山路狹窄施展不開,那就是人家的炮靶子。進去少了,又沒有啥用處,也一樣是送肉給狼!怪不得曹貝勒在這裡吃了虧!」

    才看了金陡關,多鐸手下的將領們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頭倒吸一口冷氣。

    塬面上,溝壑里,隱約到處可以看到大順軍設立的壕溝、碉堡,炮台,還有帶有濃郁地方特色的窯洞式工事,也一時不清楚用來派什麼用場的。只不過,從那些工事所在的位置上,這些久經戰場的將領們都能夠在腦子裡勾勒出一幅圖景來:自己的兵馬沿著山間道路衝進去,被從塬上炮位上、碉堡內發射的炮子、鉛彈,弓箭像射殺獵物一樣打翻在地。就算是僥倖衝過去,也許在山道的轉彎處,那後面就隱藏著大隊的大順兵馬,他們手中的刀槍會很愉快的把這些僥倖衝進來的清軍兵馬鮮血放出來,用來滋潤腳下的黃土地!

    藉助著望遠鏡的幫助,人們可以在火炮的有效精度射程之外,仔細的觀察著遠處還在加強工事、改造地形的遠望溝。鏡筒里出現的景象,讓人們有些目瞪口呆,幾個人在多鐸背後仿佛牙痛一樣,發出陣陣「嘶嘶」的聲響,那是他們在倒吸冷氣。

    頭上裹著白羊肚手巾的人們,往來穿梭不停,仿佛勤勞的蟻群一般緊張忙碌著,削陡崖,挖壕溝,打窯洞,疊土牆。

    一條遠望溝沿途險要頗多,很多塬坡陡峻又筆直,不過民間長期往來,還是擁有眾多過溝小道,畢竟遠望溝太長了,有二十多里,不可能都是崾嶮地形,易於過溝平緩處也不少,還有通行兩側的官道。

    人們忙碌著修築工事改造地形的地方,便是那些易於過溝上塬之地,從中上坡起,道路上都築起了密密匝匝的矮牆,這些矮牆不是說只有路口處一道,而是依著坡勢路況層層疊疊分布。

    不象後世高公路筆直一條,此時的小路當然都是蜿蜒曲折,依坡勢彎曲有若之字形,豫陝交界地帶屬於塬面結構,坡地多是那類台階勢,象一層層梯田一樣,形成良好天然的防線。那些梯崖一般高一丈,或是二、三丈左右,基本還是呈九十度的坡勢,很多小道就在梯崖下繞啊繞,蜿蜒的繞上塬面。

    一道道的矮牆就築在梯崖上,高度約到人的胸口處。守軍可以架銃射箭,或是防護己方的弓箭火器,而己方若是上坡塬攻打,則基本上處於矮牆後守軍側面火力打擊範圍內,天然占了劣勢。

    因是小道,兵力擺不開。想從梯崖下爬上去,也不是那麼好爬的,只能擠在路上挨打。

    更因為築矮牆的緣故,對面人群就在土崖下挖土,使那些處很多成了壕溝,更難爬了。


    不單如此,因為塬面地勢,很多內有沖溝,一些小道。就從溝谷處蜿蜒上塬,道的兩旁,很多就是梁峁土包。道從下過,山包在兩邊,有若一處處關口,守軍守住兩側,便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這種沖溝小路。依著有利的地勢,守軍一樣築了許多矮牆。己方若是攻打,便要面對兩側的火力打擊。

    一些較寬的路口處,還修築了炮壘,隱約可以一門門火炮張著黑洞洞的炮口虎視眈眈,炮壘兩側同樣有矮牆防護。依託地形,炮壘修築的便如同城池的馬面一樣,與矮牆工事凸出一部,與左右兩翼的炮壘在射程範圍內可以互相策應,形成交叉火力,一旦有清軍突入,炮壘當中的火炮可以以側射火力消滅,對己方進行火力支援。不僅如此,每一座炮壘前,除了用荊條筐柳條筐盛滿了泥土用來防禦炮彈之外,更在炮壘前挖掘了一口深坑,想來也是防禦火炮彈丸之用。

    那些層層疊疊的矮牆之間,黑乎乎的,似乎相互間還有壕溝可供相互聯絡調動兵力之用。多鐸就很清楚的看到一些梯崖處被土堆成斜波,方便各道防線守軍增援或是後退,他們還可依託這些設施進行反攻。

    除了塬坡上的布置,塬邊很多地方,還擺著大大小小的火炮,周邊用裝滿黃土的土筐護著。

    因為兩塬間相距不一,有的一百多步,有的一里多,有的二、三里,大將軍、小佛郎機炮有效射程不過一里多,所以那些火炮,多布置在兩塬相距近的地方。

    這樣的工事,讓多鐸看上去很有似曾相識之感。也不光是他,他的織金龍纛下,那些從關外跟隨他一路打到這三秦門戶的八旗將領、軍官們,很多人對這樣的防禦陣地都很眼熟。如果不是自己是進攻的一方,他們會覺得這樣的陣地看上去很親切!

    塔山系在塔山對付李華梅,就是採取了類似的防禦體系。只不過,他們現在是進攻一方,而且,他們不像李華梅那樣,可以不惜工本的用火海來淹沒守軍的陣地。

    不過,同李華梅的跨海而來不同,多鐸手上有的是炮灰可以用來消耗,這十幾萬人馬,八旗兵馬不過萬餘,其餘的都是沿途招降納叛所得,可以隨便供他揮霍。

    「不知道拿下這遠望溝,要死傷多少。」

    「只是這是西進的唯一官道,不走這裡。大炮和輜重難以運輸。」

    多鐸和曹振彥用滿洲話低低的聲音交談著。

    「沒有大炮,便無法攻下潼關城。打!這遠望溝便是用一萬人去填,本王也要給他拿下來!」

    多鐸表現的十分堅定,但是,曹振彥作為他們兄弟的包衣出身,內心對這位主子的想法還是很清楚的。多鐸是要用潼關的攻勢,將李自成的兵馬主力吸引在此。他也看到了軍報,北面的榆林城已經被姜鑲等人拿下,近十萬人馬從陝北向關中壓了過來。潼關的地形固然不利於進攻,但是,對於防禦一方,也同樣不利於機動。只要北面的大軍殺到關中,李自成的大順軍便會不戰自亂!

    而且,遠望溝的戰略意義也確實值得不惜傷亡來爭奪。遠望溝的這條官道控制了東西交通,別處雖有路,但如後世鄉村級的道路只能交通各村,想長遠行進,通行大城,還得走專門的國道。就算走小道行得通。往往不知要繞多少冤枉路,很多路面,也不適合大股輜重通行。道路對運輸輜重的重要,從關外時期起就火炮眾多的清軍將領們自然清楚。但是,倘若是每一條溝都要耗費如此眾多的兵力來爭奪,不但遷延時日,也對多鐸的名聲不利。

    曹振彥稍稍沉吟了片刻道:「主子,奴才這些日子也對潼關周圍的地形進行了踏勘,以奴才愚見,不如我軍揮兵攻占牛頭塬,沿黃土巷坡布置兵馬,這樣就不怕闖賊設伏了。」

    眾人都往牛頭塬看去,從底下往上看,那塬就象連綿的山嶺。此塬居平川南面,過了豫陝交界的西峪古東溝,就從東往西蔓延,一直延伸到遠望溝旁邊。上塬小道還是很多的,馬步兵上去也容易,也算一個對策。而且,如果將炮隊的重炮拉上去,便可以給清軍的步兵進攻提供炮火支援。

    「走!去看看!」

    一鞭絕塵,多鐸在前,曹振彥策馬緊隨,數百匹精騎掀起了漫天黃塵。一行人上了塬面,面前蒼茫一片的大塬,給人一種心靈的震撼。這牛頭塬當地又稱為東塬。面積比起南塬還大,地勢北高南低,因受黃河谷地、遠望溝、鐵溝切裂,黃土台塬狀似牛頭得名,屬於旱塬的一部分,雖有一些屯堡。但軍民世世代代都為吃水愁,當地向有「有女不嫁牛頭塬,吃水更比吃油難」的說法。

    眼下正值冬天枯水期,峪道內幾條河溝的水已經日漸減少,清軍大順軍幾十萬大軍在這方圓幾十里內駐紮,怎麼供應得過來?只得到深而陡的鐵溝,甚至到黃河邊去挑水、馱水,後勤供應更困難了。浩浩蕩蕩兵馬已布滿塬下平川,無數的輔兵跟役民夫揮汗如雨。在忙著砍伐樹木掘土運石挖壕立營,各類帳篷一直蔓延到北面黃河邊上。

    往東到閿鄉的官道上還有源源不斷的大軍趕來,如大海潮水般的板車、獨輪車、騾馬驢輜重隊伍不絕,馬兵奔騰,來往聯絡,一片氣勢如虹的景象。

    身旁各將傳來嘖嘖的聲音,豫親王多鐸也是志得意滿。這塬上視野就是遼闊,不說黃河,甚至渭河,二河交匯處隱隱都可以看到。

    「主子,奴才以為,您的大營該立在塬上。居高臨下,掌控全局,塬下這川面,可作為輜重的匯集之地。」曹振彥很是恰當的拍了一記馬屁。這塊地方,是他特意留給多鐸安營的所在。

    東塬大體還是平坦寬闊的,除了塬兩端,特別靠近南端鐵溝處,溝壑處處,盡多「崾嶮」地形,便是那種陡峻的深溝,或兩相對立而又陡峻的山崖,兩側坡道筆直少彎曲,這種地形被陝西人稱為「崾嶮」。

    這一路走來,多鐸聽著曹振彥對沿途地形特點的介紹,也算是知道了什麼是梁、什麼是塬,什麼又是峁。河水的沖刷將平原變成個個「塬」,許多溝又把「塬」分成許多「梁」,梁並不很寬,一股呈長條,但梁下的溝就較深,兩道樑上可以對歌,相見卻得下溝再上樑走上老半天。

    那「梁」上再經侵蝕又有了溝,這些溝把梁切割成了若干段落,每個段落四周都為溝所圍繞,僅剩下一個高土堆孤獨矗立,這就是「峁」,經過這些梁、峁不是簡單的事。

    這樣的地形,對於大量的部隊運動、展開、進攻是極為不利的。看完了地形回到曹振彥為豫親王準備的行轅之中,多鐸一改初到潼關時的暴怒,很是好言好語的安慰了一番曹振彥。本來嘛!這麼缺德的地形,能夠不被大順軍乘勢反擊,打回河南去,就已經是大功一件了。

    行轅內,多鐸在好言撫慰勉勵曹貝勒曹振彥,大營外,通往牛頭原的大路上,清軍烏真超哈營的炮手、馭手、民夫們開始搬運大炮,往牛頭原方向去。

    天氣寒冷,地面被凍得如鋼鐵一般堅硬。對於重炮的行動似乎還好些,但是,烏真超哈營中那些動輒重達三、四千斤、四、五千斤的神威大將軍重炮,在坑坑窪窪,不時有車溝、雨溝橫亘在道路當中,每向前行走數十步,都要停下來將沉重的炮車想辦法搬運過去。

    四輪的鐵製炮架,在地面碾過深深的痕跡,在經過這些坑窪之地時,炮手更是用力鞭打前方拖炮的牛馬,每門旁邊,還聚集著大量的隨軍民夫,喊著號子拼命推行。

    為了趕路,營中的馭馬牛隻己經累死了不少,甚至一些抓來隨軍推炮的民夫累得口吐鮮血倒地不起。還有一些牛馬累得口吐白沫,任憑馭手如何揮鞭抽打,就是難以向前邁動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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