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鼎1617 第七百七十一章 淞滬之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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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的!又是這一套!」

    不管是薩蘇喀通過望遠鏡,還是馬納海、阿拉穆兩個牛錄章京和許友信以及他的部下軍官靠著一雙肉眼都能看得到,不遠處的烏長青所部兵馬,依託著虹橋鎮的城牆,在城池外圍又列開了陣勢。

    只不過,方才的清軍潰退,給烏長青爭取到了向後撤退和重新布置防線的時間。

    他謝絕了季昌明讓他率部撤進城內休整的好意。只是要求季昌明把他部下的兩個步兵營和一個炮隊營開拔出城外,並且安排民夫在城外緊急趕修一道工事。

    「不要特別牢固,能夠讓兄弟們遮住身子的一道胸牆就可以了!」

    於是,在薩蘇喀、許友信等清軍將官們看來,這個戰術便是老調重彈。只不過,薩蘇喀想起了河西務、塔山等幾次與南粵軍的正面交手,那幾次,南粵軍或是依託工事,給予清軍重大殺傷。或是依託、改造工事,步步為營,給清軍很大的壓力。

    如今,一道半人多高的弧形胸牆,已經隱約成型,南粵軍隊伍後面,上千名民夫、輔兵正在手腳不停的從城上的坡道上搬運麻布包下來,用這些碩大沉重的口袋壘砌起一道胸牆。偶爾有些東西從麻布包的縫隙里漏了出來,灑在地上,星星點點的形成了一條虛線。

    「狗日的南蠻子,果然富裕!居然用上好的大米來修工事!」

    無數的清軍官兵也發現了這一幕,在心中咒罵著。這個舉動,無疑是給清兵做了臨戰動員。

    烏長青似乎也很托大,方才的勝利可能讓他輕視了清軍。他將自己的部隊背靠著這道胸牆由南向北面朝西列開陣勢。三個步兵營列成了三道薄薄的線列,步兵營與步兵營之間炮隊營的火炮放列在營隊形的兩翼稍稍靠前一些的位置上。另一個步兵營和他手裡的近衛隊、騎兵通信隊、輜重隊則是在胸牆後面持槍站立,作為預備隊使用。另有數十輛似乎是輜重車的車輛在他們身後列開,想來,不是輜重車便是衛生隊的車輛。

    這麼近的距離,雙方的兵力和配置都是看得清清楚楚。薩蘇喀冷笑了一聲,轉過臉來對著距離自己織金龍纛不過一臂距離的許友信笑道:「以我來看,這個南蠻帶兵官也不過如此!剛剛占了點小便宜,便如此托大。工事未曾完備便膽敢與我大清兵正面野戰。而且,許總兵,你來看!」

    他用馬鞭指著胸牆背後的那道正在使用的坡道,「這條坡道,想必是為了與城外守軍相呼應而修築而成。雖然此時看頗為粗糙,尚未完工。但是也可以拿來用了!你若是擊潰了眼前這股南蠻,那便可以用這條坡道為餌,引誘南蠻與我大清兵馬爭奪這條入城道路!」

    「大人久經沙場,明見萬里。說得是!末將也是這麼想的!」

    「馬納海!」

    「奴才在!」

    「派人拿著本梅勒的令箭去催後路兵馬,讓他們火速攜帶火炮前來!」

    在他的喝令下,清軍陣中蹄聲響起,傳令兵往來馳騁,一隊隊的清軍出陣而來。

    一隊隊的清兵在陣前排成密集的陣形。擺在最前面的,是一千多的弓箭手、火銃兵,火銃兵在前,弓箭手在後。他們的任務就是與南粵軍的火銃對射,為後面的兵馬爭取時間和空間。只要他們能夠消耗南粵軍火銃兵的彈藥,讓他們開上兩銃,後面的長槍兵和刀盾兵就會殺到,與南粵軍展開肉搏。

    在這一千多人後面,則是更多的刀盾兵、長槍兵。刀盾兵一色的都是許友信部下的老兵組成,基本上身上都有甲冑,頭上都帶著鐵盔。而長槍兵就寒摻的許多了,大多數身上只有一件未鑲鐵棉甲,頭上只有一頂氈帽。也難怪,這些人大多數是南下過程中沿途裹挾強拉的壯丁,屬於炮灰中的炮灰。這些人,在軍頭們看來,塞給他們一根綁著生鐵打成的矛頭的木棍就可以,反正都是用來沖陣爬城的,誰會把好的刀槍器械甲冑給他們?

    接近兩千的長槍兵,在官長的拳打腳踢馬鞭咒罵之下,勉強保持著隊形沒有放羊。緩緩的額跟在弓箭手火銃兵的後面行進。在他們身後,是不到一千人的刀盾兵,刀盾兵的隊伍就嚴整多了,畢竟算是許友信這一鎮兵馬的精銳。在他們後面。蹄聲嘚嘚,數百騎騎兵作為突擊力量和督戰隊,手中的長刀大斧雪亮。

    雨已經停了,但是秋風更為寒冷。伴隨著清兵步騎緩緩逼來,在這虹橋鎮外的曠野上,顯得越發的肅殺之氣濃厚。

    大戰即將要來臨,站在胸牆後自己的認旗下的烏長青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看看身旁的士兵們,個個緊閉著嘴唇,咬緊牙關,顯得面孔都有些扭曲了。在他的周邊寂靜無聲,只有人們拼命壓制的細微呼吸聲,還轉瞬便被秋風撕扯得無影無蹤了。

    通過那些不太醒目的地面標識物,烏長青和城頭的季昌明都能很清晰的判斷出清兵距離自己的位置距離大概多少。

    眨眼間最前面的那些弓箭手們已經向前行進了百餘步,他們五官輪廓已經依稀可以分辨出來,這就證明,這些僅身披棉甲,或是身披鑲鐵棉甲的清兵己經處於南粵軍火炮的有效打擊範圍之內。

    如果此時是嚴冬時節,烏長青早已下令開炮。但是,如今剛剛停了雨水,地面正是一片的濕滑爛泥,實心炮彈的彈跳殺傷力被降到了最低。所以,必須要將敵人放得越近越好,才能充分發揮出大炮的威力來。

    看看清軍又向前行軍了二百餘步,已經能夠清晰的分辨出士兵的眉眼了,烏長青果斷的向下揮動手中的令旗。

    「炮隊,開炮!」

    早已裝填好了炮彈並且剪短了引信的炮隊,立刻開始發言。

    隆隆聲如巨雷般滾過,陣陣灰白色煙霧升騰而起,一陣陣炮彈的呼嘯,往清軍隊形當中飛去。在這個距離上,放列在烏長青團防線上的十幾門六磅炮基本上採取的都是平射方式,此時的炮彈彈道大約是一條直線。只要肉眼看得到的,火炮都可以可以打得到。

    呼嘯聲中,一個個滾燙的數斤重鐵球砸在了清軍隊形當中。鐵球在人群之中橫衝而過,直接帶出一條血路。隨炮打出的十幾個小彈更是四下亂竄,一個個清兵慘叫滾倒在地。

    可惜的是,清兵隊形當中雖然起了一陣騷動,但是,卻大體無事,依舊是緩緩行軍過來。地面濕滑泥濘,炮彈著地後無法彈跳,無法進行二次殺傷。


    「不許亂!衝上去!只要靠近了,弓箭能夠射的到,南蠻的大炮就傷不到你了!」除了天氣幫助了清兵之外,隊伍當中那些聲嘶力竭拼命彈壓的軍官們,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沒有他們的喝罵制止,只怕這些弓箭手和火銃兵,早已奔潰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空中的秋雨不再飄落,落在人們臉上、身上的,是介乎於雨水和冰碴之間的霰。這東西,很多地方俗語裡將它稱呼為雪米或者是米雪,也是很清楚的將它歸入到了雪的旁支近親當中。它的到來,標誌著天氣開始進一步的寒冷,降溫開始了。

    星星點點落在清軍進攻隊形里的雪米,打濕了他們的紅纓,打濕了他們的刀槍穗子,打濕了他們的衣服甲冑鞋子。很快,這些雪米將會和他們的血肉一道,濕潤腳下的土地。

    這雪米的落下,卻對南粵軍來說精神為之一振!不是說南粵軍不懼怕風雪,相反的,軍隊主要組成部分都是來自溫暖地帶甚至是亞熱帶、熱帶地區的人們,對於寒冷有著骨頭裡的畏懼。但是,在大量禦寒衣物裝備的加持下,他們現在卻是在內心歡呼雀躍:「下吧!趕緊的下吧!越大越好,越多越好!最好能夠馬上就把地面凍得硬邦邦的,也好讓你們這群韃子好好的吃吃咱們的熱炮彈!」

    「讓這幫尼堪們快點!不然這麼磨磨蹭蹭的,到時候火藥受了潮濕,打不響了,這次進攻就又是白搭功夫了!」牛錄章京馬納海手中拎著一柄短柄月牙斧子,在口中叫罵不止。

    「莫要慌!只要衝上去就可以!」薩蘇喀算是比馬納海這些中下級軍官們老謀深算的多了,也陰險狡詐了許多。他也知道,許友信這支兵,是無論如何也打不下虹橋鎮的。但是,能夠用幾千投降的綠營兵來換取南粵軍的陣地情況,了解他們的戰術戰法,弄清他們的火力配備,消耗一些他們的彈藥,順便殺傷幾個,這種事,何樂而不為?難道真的是覺得攝政王主子的銀子、糧食多得用不完,必須要拿來養活這些廢物?有那些錢糧,咱們多鑄造幾門火炮好不好?

    「起立!」

    看著清軍的最前列已經進入了三磅炮的射程,營屬火炮的六磅炮、八磅炮炮彈已經落到了清軍的隊列中間部分。這個時候,烏長青命令各營的營官下令,原本坐在地上休息的官兵們,轟隆一聲站起身來,不用官長命令,便開始自覺檢查手中的武器。龍頭,扳機,火石是否能夠正常的打火擊發,彈簧是不是受了潮濕,影響發揮。銃口的防塵帽是不是被拔掉了等等。

    「……五百步……四百五十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五十步……」

    炮隊的觀測手們。不斷的根據各種早已提前標定好的參照物,報出清軍與南粵軍陣線的距離,讓炮隊的袍澤們調整炮口的仰角和標尺等諸元設定。

    伴隨著他們報出來的距離,炮長們幾乎是肌肉記憶形成的本能,發出一連串的動作和口令。在他的口令之下,彈藥手們用碩大的背簍將藥包、炮彈搬運到炮位上,裝填手按照炮長的口令,裝填藥包,再用推桿夯築幾下,確保在炮膛底部了,這才將炮彈緩緩的送入炮膛,再用推彈杆推送到位。

    緊接著,便是炮隊陣地上一道道耀眼的火焰跳躍閃過,一股股白煙騰起,一枚枚炮彈呼嘯而出,那些正在衝鋒的清軍接著就會看到一個個火熱的鐵球旋轉著向他們劈面砸來。

    這裡面,表現最為瘋狂的,便是那些大佛郎機。一門佛郎機,配備著十枚子銃。這些子銃,可以在短時間內保證火力的延續性。連綿不斷的將一枚枚炮子發射到清軍隊列當中。

    所有的子銃中,裝填的炮子基本上和嬰兒的拳頭相仿,不為了一炮能夠打死幾個,只是要將攔阻在射擊彈道上物體擊穿就可以!試想一下,在二三百步的距離上,不論你是穿了幾層甲冑,一顆迎面飛來高速旋轉的鐵球,都會在你身體上擊出一個巨大的血洞,斷沒有活命的道理。就算是你命大,沒有被正面擊中,但是,這東西從你身旁掠過,蹭上一下,挨上一下,大多不會死。但你會因為傷勢在床上輾轉哀嚎,慘不忍睹。

    一枚炮彈從清軍的隊列頭頂掠過,讓幾個清兵的頭頂感受到了一瞬間的熾熱,這稍縱即逝的熾熱,讓他們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從人間到地獄,又從地獄的鬼門關口爬到了人間的地板上的感覺。

    但是,在他們隊列後面騎在馬上壓陣督戰的軍官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原本騎在馬上揮動著皮鞭呼喝叫罵鞭笞士卒的一名營官,被這枚炮子從身邊掠過,起初也沒覺得有什麼異樣。當他想揮動手中的馬鞭時,卻發現,自己的右手和馬鞭一道掉在了地上。這才赫然發現,剛才那枚炮子,將他的半截手臂已經帶走了!頓時,他抱著自己的殘肢哀嚎起來!

    但是,同他的同僚們相比,他又算是極為幸運的。炮彈只是帶走了他的小半截手臂,而他的左翼右翼的同僚,一顆炮彈直接將左翼那個營的營官頭顱砸成了一團紅白混雜的物事,披著三層重甲的屍身仍端坐於馬背上,無頭的脖子如噴泉般射出大股大股的血花。身軀則是拼命地扭動著。好一陣過後,這無頭的屍身才轟然落於馬下。

    一顆鐵球則是直接將一個營官的身軀上打出一個巨大血洞,一團碩大的血肉包裹在鐵球上,飛出了好幾米遠。

    一名軍官倒是機靈的很,見幾個同僚都是因為騎在馬上,不幸成為了炮彈的首選打擊目標,立刻翻身從馬背上跳了下來。被幾名親兵護衛在中間,認為這樣會萬無一失。但是,一顆炮彈在落在人群中,將他面前的隊伍砸開了一個缺口後,向前跳動了一下,直接擦著他的右臉橫著而過,他的鼻子被打掉,右側顴骨粉碎,帶動半邊嘴唇還有牙齒全沒了。整個右側的臉被硬生生的砸了進去!他下意識摸一下臉,發現手上滿是血肉骨頭渣子,頓時發出非人的狂叫。

    如果不是隊伍後方的數百名八旗騎兵手執大刀長槍利斧壓陣督戰,在這樣的炮火下,這樣的死傷情況前,只怕這支綠營兵早已崩潰了數次了!

    就算是這樣,在遠處觀戰的許友信,已經心疼的快要從馬上掉下來了!這些兵馬,雖然那些長槍兵是他沿途裹脅來的壯丁潰兵散兵游勇之類的角色,可是那些弓箭手火銃兵刀盾兵卻是他多年積攢下來的家底。這一下損失了,以後可怎麼辦?!

    「不要怕!只管衝上去!打了一輪炮,至少要有一刻不能開火!正好衝上去攻破他們!」薩蘇喀梅勒卻是絲毫不以這點子傷亡代價為意。

    兩輪炮火射擊後,火炮齊射變成了輪流射擊,為了防止炮身過熱,火炮的射擊間隔拉開。

    「南蠻的大炮不行了!給老子衝上去!誰先上去,賞銀元十塊!殺一個南蠻,賞銀元二十塊!哪個敢畏縮不前,就地砍了!」在隊列當中督戰的軍官們趁機揮動著寶劍,胡蘿蔔加大棒的一起上了。

    見對面的炮火漸漸稀疏下來,己方的隊伍也距離越來越近,清軍隊伍里的弓箭手和火銃手們膽子也就大了起來,有箭矢開始在空中掠過,飛向南粵軍的隊列。

    「一百五十步!檢查火銃!」

    「一百二十步!第一列,蹲姿!第二列,立姿!火銃準備!」

    「八十步!火炮停止射擊!」

    在六十步的距離上,清軍的火銃手們停住了腳步,開始舉起了手中的火銃,向著對面的南粵軍開火。弓箭手們則是列陣開始拋射。密集的箭矢,從兩軍間隔的開闊地上空掠過,落在了南粵軍的陣型內。

    一時間,砰砰砰,噗噗噗,叮叮噹噹的聲音在人們耳中交匯成一片混亂的聲響。火銃發射聲,箭矢射中人身體發出的悶響,箭矢落在頭盔上、胸甲上發出的撞擊聲,和受傷者發出的慘叫聲,不絕於耳。好在天氣潮濕,箭矢弓弦都被雨水打濕了,威力大減。饒是如此,也不斷的有人倒地,被衛生營的兵丁抬下去,他的位置迅速的被人填補上。

    「六十步!開火!」

    密集的火銃聲連綿不斷的響起,濃密的灰白色煙霧形成了一道死亡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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