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備齊全了六部之後,朱棣雖然很忙碌,但空閒時間明顯多了。他甚至能抽出點空閒,找柳淳下棋,和軍中大多數將領一樣,朱棣喜歡的是大開大合的象棋,而起每次都是橫衝直撞,不殺個一無所有,絕對不罷休。
看朱棣的棋風,會以為他是個猛張飛似的人物,可就像真實的張飛是個畫仕女圖的高手一樣,朱棣同樣把細膩的心思藏在粗獷的外表之下,他很善於用人。
「前些時候,俺出任監國,寫這道詔書的文人叫楊榮,是個剛剛考中進士的年輕人。不過他文采出眾,寫的詔書公允而得體。處處突出先帝恩澤,很符合我的心意。我打算讓他入內閣辦事。」
「三楊」的第二位也冒出來了,柳淳半點都不意外,一朝天子一朝臣,朱棣肯定要提拔他喜歡的人。
不過朱棣對柳淳也不差,除了趙勉出任兵部尚書之外,朱棣還任命了劉政擔任吏部右侍郎,湯懷接了鴻臚寺卿,龍鐔出任大理寺少卿。就連荀順慶都成了應天府丞。
很顯然,朱棣在精心打造他的班底兒,內閣則是他的自留地。就好像任何一個領導,都會挑選自己喜歡的秘書和司機一樣,內閣這塊柳淳是不打算插手的。
「楊榮的確不錯,王爺慧眼識人,如果王爺不嫌我多嘴,其實還有一個很合適的人選。」
朱棣略微沉吟,就笑道:「你說的不會是解縉吧?」
柳淳笑著點頭。
朱棣卻道:「此人才學當世少有,可他當年為了李善長說情,有點不知道香臭啊!」
李善長最後倒台,跟柳淳關係莫大,朱棣沒有放解縉入閣,就是擔心讓柳淳不滿,卻沒有想到,柳淳居然主動提了出來。
「王爺,解縉這個人的確情商不高,但才學遠勝尋常人。而且他還是修史的高手。王爺,先帝的實錄該動手了。」
朱棣沉吟片刻,忍不住點頭,「沒錯,你真是處處想到我的前面了。」
每一個朝代立國之後,都會給前朝修史,作為蓋棺定論,辭舊迎新。
而每一個皇帝死後,也會修訂實錄,也算是宣告一個時代的結束。朱棣並不承認朱允炆的建文朝,從修史上動手,就是最好的辦法。
「從明天起,讓解縉和楊榮一起入閣,現在有三個閣臣了……對了,楊士奇幹得怎麼樣了?」朱棣好奇道:「他可吧徐家的田產處理妥當了?不會手軟了吧?要是他下不去手,我就讓紀綱去做!」
「王爺猜錯了。」柳淳忙道:「楊士奇可不是下不去手,相反,他下了狠手!」
「狠手?有多狠?」朱棣正色,好奇問道。
「楊士奇抓了好幾十人,處死的打手,也有幾十個。除此之外,他還把幾個民怨最大的士紳給抓起來,站木籠了。」
朱棣眼前一亮,站木籠可是一種酷刑啊。
木籠十分狹小,僅能容下一個人,最普通的木籠是讓犯人頂著幾十斤的大枷,在太陽下面曬著,通常幾天就會喪命。
有些木籠升級,會做得更矮,讓人只能半蹲,最缺德的是在屁股下面,放幾根木籤,或者匕首。如果屁股稍微往下,就會被戳中。
因此犯人不得不保持半蹲的尷尬姿態,要不了多久,就撐不住了。
更厲害的則是四周都是匕首尖刺,犯人一旦進去,往往就是遍體鱗傷,鮮血流淌,那叫一個慘不忍睹。
在朱棣的印象里,楊士奇是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他怎麼會用如此殘忍的手段,去對付士紳?
真是讓人匪夷所思啊!
「來人,去把楊士奇叫來。」
不多時,楊士奇就趕來了。
果然,相比頭幾天,這位身上多了一絲殺伐果決的味道。
朱棣仔細打量,「楊士奇,聽說你幹得不錯,可有什麼心得體會?」
楊士奇略微沉吟,低聲道:「臣,臣知道了為官的無奈!」
「無奈?怎麼講?」
楊士奇低著頭,順著眼道:「臣過去只知道以是非對錯來做事,如今臣卻知道了,真正做事,是要兩害相權取其輕。」
朱棣瞧了眼柳淳,忍不住笑道:「怎麼樣?他領悟的不慢啊?」
柳淳欣然點頭,贊道:「楊士奇本就是人才,臣是半點都不意外。」
被兩位大佬誇獎,楊士奇反而不好意思了,「其實早在長沙的時候,我就該明白這些道理,遷延了好幾年,實在是慚愧。」
楊士奇不是迂腐的人,當他宣布要落實分田之後,應天城裡,幾十萬青壯,全都翹首以盼,渴望分田,渴望返回鄉村,他們的眼神讓楊士奇不寒而慄。
應天這邊也的確撐不住了,且不說糧食不夠吃,每天各種搶劫偷竊的案子,就能讓人瘋掉。
京城就像個隨時會崩塌的堰塞湖,每拖延一刻,水就高一分,如果不紓解,會是什麼結果,根本不敢想像……
「鄉下的士紳,他們竭盡全力,阻撓分田。讓佃農鬧事,僱傭打手,花錢收買,暗中刺殺……他們什麼都來了!」
楊士奇朗聲道:「歸結起來,就是不願意吐出土地。臣過去總想著,士紳之中,也有好人,他們的田地也不是隨便得來的,同為大明子民,不該把他們當成予取予求的魚肉。」
「可現在臣懂了,一面是幾百萬的流民,一面是捂著土地不肯放手的士紳,不管他們有多少道理,在朝廷生死存亡的關頭,都是沒有道理!」
朱棣雙眼神采奕奕,盯著楊士奇,這番話說到他的心坎上了。
那些喜歡清談的儒生,總是喜歡講應該如何如何,他們從來沒設身處地想想,到底能怎麼辦!
身為一個國家的主宰,必須解決問題才行,不然問題就會解決他。
「楊士奇,所以你動用了站籠之刑?」
「嗯!」楊士奇道:「臣已經放告,讓百姓狀告士紳,順便將他們治罪,清查土地。」
柳淳聽著楊士奇的話,笑道:「假如有些士紳名聲不錯,或者百姓不敢告狀,你又打算怎麼辦?」
楊士奇咬了咬牙,「一切以土地為重!如果不成,就坐他們一個建文餘黨!」
柳淳厲聲道:「你就不怕冤枉好人嗎?」
楊士奇迎著柳淳的目光,毫不遲疑道:「少傅大人讓下官曆練,不就是讓下官明白大勢所趨嗎?違背大勢就是最大的惡!一個人的好與壞,並不重要了。」
柳淳和朱棣相視一笑,楊士奇的確有些才幹,他能迅速領悟做事情的真諦,絕對能成為一個很好的助手。
而且楊士奇提到了一個關鍵的事情,那就是建文餘黨!
朱棣柳淳之所以引而不發,就是在等這個時機。
要想順利推動變法,把土地收上來,就必須剷除士紳集團,做這件事情,則是要師出有名。建文餘黨,就是最後的理由!
錦衣衛衙門,正好關著黃子澄等人,從上到下,都該徹查清理了。
朱棣欣然道:「楊士奇,你從明天開始,將手頭的事情交給楊榮和解縉。你去和練子寧,還有紀綱,一起辦黃子澄等人。曾經的舊案要弄清楚,該有罪的人,一個也不要放過……還有,要著重把他們反對變法的原因展示出來,凡是反對變法,皆是朱允炆一黨!」
「臣……明白!」楊士奇強壓著激動,立刻答應,朱棣這是把他當成了心腹,委以重任,看來自己是經過了考驗。
打發走了楊士奇,朱棣欣然道:「等把建文舊臣處置完畢,本王也該名正言順,繼承父皇的基業了。」
「柳淳,你有什麼安排沒有?」
柳淳道:「王爺請放心,臣已經在籌劃了,百官擁戴,萬國來朝,這些都要有……對了,還要有宗室藩王一起……」柳淳說到這裡,突然頓了一下,「王爺,貌似,差不多,好像……把周王殿下給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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