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星光原野
入夜,荒骨灘。
百餘人的馬隊,押著數十輛大車,在戈壁灘深處的一個水窪處等待。
手提斬馬刀的胡延敬,騎在高頭大馬上,往西南方遙遙眺望。
而胡延敬身邊,還有個身披僧袍的和尚,脖子上掛著一串佛珠,肥頭大耳濃眉虎目,給人的觀感,比胡延敬還要匪氣幾分。
和尚法號玄業,本是沙海千佛寺的弟子,不過沒念多少年經,就還俗入了名利場,改名張玄業,在梁王府擔任門客,目前是黑旗幫的兩大頭目之一。
胡延敬出身也同樣不簡單,祖輩是梁洲將門,和石彥峰、劍雨華等人身世差不多,大燕國滅後流落江湖,靠著祖傳的斬馬刀打出了一方天地,蔣札虎還曾招攬過,但胡延敬祖上就是將軍,志不在江湖,更想封侯拜相重現祖上榮光,為此投靠了梁王,成為了黑旗幫明面上的幫主。
兩人騎著高頭大馬,在戈壁灘上等待良久後,一輛馬車從戈壁灘深處行來。
咕嚕咕嚕……
馬車不同於梁洲常見的架子車,做工用料都十分奢華,前面拉車的是兩匹馬色純白的駿馬,周邊還有十餘名手提馬槍的武人,衣著隊列皆整齊劃一,僅看氣勢便知道出身軍伍,和胡延敬背後扮相粗獷的馬幫漢子比起來,就好似是兩個世界的人。
胡延敬和張玄業見狀,驅馬來到了車架前方,拱手一禮:
「公子。」
馬車在戈壁灘上停下,有侍女打開的車廂的門,可見裡面燈火通明,居中坐著一個身著錦袍的年輕公子,相貌頗為俊朗,年齡最多十八九,腰間掛著把裝飾用的帶穗文劍。
在馬車停步後,年輕公子腳尖輕點躍下了馬車,瞧見亂糟糟的馬幫幫眾,不滿開口:
「延敬,去找些乾淨衣裳,讓他們換身行頭。去關外談生意,若是扮相比北梁蠻子還粗野,豈不是墜了我大魏的臉面……」
胡延敬翻身下馬,拱手奉承道:
「公子說的是。不過戈壁灘上風塵大,這幫卒子又不愛乾淨,換新衣裳過去也髒了,等到了關口我再去籌備……」
胡延敬在梁州的地位,也就比洪山幫矮一頭,其他江湖人見了基本都得尊稱一聲胡幫主,之所以對這武藝平平的年輕人如此恭敬,是因為這年輕公子身份不一般。
年輕公子名為東方尚青,是梁王嫡出的小兒子,雖然不是世子,地位比他哥『梁八斗』低的多,但對於江湖人來說,依舊屬於惹不起的大人物。
東方尚青排行老么,大哥死了王位都輪不到他,為此自幼都沒往軍政方面培養,才能都放在打理家業上,從去年開始就接手了梁王府的不少私產。
如今朝廷和北梁停戰立盟,兩朝開始逐步通商,這麼大油水的生意,梁王不可能光保駕護航,把錢全讓兩朝的商賈掙,王府旗下也組建了商會。
東方尚青此次,便是親自帶隊,去西海諸部的琅軒古城參與『萬部集會』,和那邊的山大王們談生意。
東方尚青帶著人來到滿載的數輛馬車旁,檢查幾眼各種雜貨後,詢問道:
「延敬,前些日子京城的事兒,你知道吧?」
胡延敬跟在身後,點頭道:
「公子說燕王世子謀逆的事兒?我知道一些……」
「知道你手腳就乾淨些。父王常年忙於軍政,沒精力管芝麻小事,我可沒那麼好糊弄。」
東方尚青回過頭來,面色頗為嚴肅:
「打著王旗的商隊,出關邊軍不會設卡嚴查,要帶些東西出入關口很簡單。前些日子京城出亂子,幾千斤烏羽草從關外入境,裝了一整船,邊軍一點風聲都沒聽到,你和我講講,燕王世子是怎麼把這些東西弄進來的?」
胡延敬一愣,繼而就無辜道:
「公子,這您就冤枉我了。燕王世子弄得到東西,肯定是從燕州那邊入的關。我幫王爺辦事這麼多年,給的銀子這輩子都花不完,豈會冒著殺頭風險做私運買賣。而且洪山幫有幾條商道,能從沙州橫穿大漠繞到北梁,找他們不是比找我安穩的多……」
旁邊的張玄業,見此也開口:「公子怕是多慮了,我一直管著黑旗幫的賬目,出入貨物都會過目,如果胡幫主有問題,早把消息呈送給王爺了。」
東方尚青只是懷疑,沒有實證的情況下也沒多說:
「不管有沒有問題,以後最好都給我見好就收。烏羽草之事追更溯源,要是查到黑旗幫頭上,父王就成了共犯,指不定還會被安上教唆燕王世子行刺的名頭,到時候伱們倆是什麼下場,自己清楚。」
說完後,東方尚青便轉身回了馬車,往北方駛去。
胡延敬提著斬馬刀翻身上馬,目送東方尚青進入馬車,臉色並不怎麼好看,和張玄業對視一眼後,才輕夾馬腹跟了上去。
「駕……」
咕嚕咕嚕……
——
無盡曠野上星光點點,馬車和馬匹停在枯黃草地上,旁邊生起了一堆篝火。
傷漸離和佘龍等人,做尋常鏢師打扮席地而坐,手裡拿著根木棍,上面穿著野兔,在火堆上來回翻烤。
而老鏢師楊朝,則拿著個小酒囊,面色微醺說著:
「梁洲窮歸窮,但除開無處不在的馬匪,其別的其實挺不錯。你看這天這地這月亮,不比在京城的小胡同擠著舒坦的多……」
「確實,這裡沒江沒湖,卻比中原江湖純粹的多,能用的就手裡一把刀,身份背景在戈壁灘上沒半點用處,這才走了幾天,我都快忘記自己是捕快了……」
……
而不遠處的馬車旁,夜驚堂拿著一隻烤好的野兔,走向亮著燈火的車廂,抬頭卻見向來餓死鬼投胎的鳥鳥,一反常態的沒過來,而是站在車隊後方的一隻駱駝背上,看著異域美人打扮的梵青禾餵駱駝,還在不停嘀咕:
「嘰嘰嘰……」
梵青禾顯然不明白,鳥鳥在說「還餵個啥,要不咱們把駱駝烤了吧」,還以為鳥鳥在討食,牛頭不對馬嘴的回應:
「你也想吃草?那,給你一根……」
「嘰?」
……
夜驚堂有些好笑,順道也在太后的馬車旁轉頭看了眼。
車廂裡面,太后娘娘半靠在紅玉身上,手裡拿著望遠鏡;紅玉跪坐在背後當軟枕,幫太后娘娘揉著肩膀。
太后娘娘閉著一隻眼,正用望遠鏡透過車窗看天上的星星,全神貫注之際,視野里忽然出現一隻巨大的眼睛,把她嚇得香肩一抖,迅速移開望遠鏡,才發現夜驚堂舉著大烤兔站在了窗口。
太后娘娘醒過來也不准吃香喝辣,都快憋傻了,見狀連忙坐起身來,氣態是是母儀天下的太后氣態,手卻相當麻利,直接伸出了窗戶:
「驚堂,辛苦了讓紅玉過去拿就行了,何必親自跑一趟~」
?
夜驚堂手裡的烤兔,可是花了大功夫給笨笨烤的,一個不注意就被太后娘娘抽了過去,連忙道:
「誒,太后娘娘,你剛醒過來,吃這些傷胃……」
太后娘娘感覺自己已經穩不住鳳儀了,把烤兔拿著坐到了對面,擺手道:
「沒事,本宮知道分寸,就吃一口,其他的給紅玉。你先去忙吧,本宮不用照顧……」
夜驚堂感覺珠圓玉潤的太后娘娘,眼睛都快綠了,他敢搶怕是得撓他,只得退一步道:
「紅玉,你好好照看著,餓久了不能暴飲暴食。」
紅玉很是聽話,起身就坐在了太后娘娘跟前,開始搶烤兔。
太后娘娘身份終究在這裡,也不能表現出餓死鬼投胎的樣子,就暗暗不舍的把烤兔遞給紅玉讓她分配,想了想又詢問道:
「驚堂,楓葉湖離這兒有多遠?」
「楓葉湖……」
夜驚堂轉眼看了看曠野,稍作回想:
「離這兒大概兩百多里,太后娘娘想去看看?」
太后娘娘從艷后秘史上看過楓葉湖,大概就是世子和太后私奔後第一次到梁州,兩個人在紅楓海里天為被、地為床什麼的,風景極為漂亮,到了梁州肯定想去,她遲疑道:
「聽說那邊風景不錯,順不順路?如果不順路就算了,本宮也只是隨口一提。」
夜驚堂此行是送太后娘娘治病,而太后娘娘醒過來後,雖然毒還在,但氣色明顯好了很多,只要學會浴火圖就沒事了,當前肯定是以病後休養讓其開心為主。他含笑道:
「大方向一樣,就是路線要往西偏點,也算順路。等到了地方我們在哪兒落腳,太后娘娘好好看看。」
太后娘娘眸子微亮,輕咬下唇笑了下,輕輕頷首。
夜驚堂見此也不再多說,告辭後便又回到篝火旁,重新烤了只野兔,而後才來到了大笨笨的車廂里。
——
白天發現走私鱗紋鋼的線索後,本來剛輕鬆些的東方離人,又被煩心事困擾,此時車隊停下來後,便待在在車廂里和孟姣商討對策:
「此事牽扯怕是很大,鎮國公不可能私通敵國,梁王要通敵也不至於只私運鱗紋鋼,這才能賣幾個錢……本王懷疑是崖州軍中出了叛徒,欺上瞞下和黑旗幫合謀,往北梁倒騰軍械……」
「牽扯到兩州之地和北梁,範圍太大,我們這幾個人當前抽不開身去查,只能傳訊陳淼和屠九寂,讓他們去崖州追查此事……」
……
夜驚堂舉著烤兔來到車廂門口,瞧見兩人在商討公事,便沒有進去打擾。
眉頭緊鎖的東方離人,聞到香味,便抬起了眼帘,發現夜驚堂在外面晃了晃烤兔,停下話語偏頭道:
「孟姣,你先去休息吧。」
「是。」
孟姣站起身來,離開了車廂。
夜驚堂見此躍上馬車,來到了車廂之中,把油光蹭亮的大烤兔遞給東方離人:
「剛烤好,殿下嘗嘗味道如何。」
東方離人在小榻上端坐,拿起水壺給夜驚堂倒了杯水:
「先放著吧,本王現在沒胃口。」
「我親手烤的,涼了就不好吃了。」
夜驚堂知道東方離人一下午沒吃東西,在跟前坐下後,咬下一小塊香酥兔肉,湊到東方離人跟前:
「嗯哼?」
???
東方離人倒水的動作一頓,餘光先看了看左右,繼而眼神微冷坐直了幾分,想和以前一樣凶兩句。
但兩人都親過好多次了,夜驚堂這麼多天都在養傷,摸她一下都能高興好半天,嚴厲拒絕好像有些太殘忍。
東方離人略微思量,還是把車簾拉起來,而後做出嫌棄模樣,紅唇微啟想把兔肉接過來。
結果沒想到的是,她剛湊近,面前這不解風情的色胚,竟然就往後一縮,把兔肉吞了:
「誒嘿……誒誒誒!我錯了……啊痛痛痛……」
東方離人什麼脾氣?被如此調戲如何能忍,當即壓上去,把夜驚堂摁在靠背上,伸手去拔刀,見夜驚堂吃疼,力道迅速又沒了,改為冷冰冰瞪著:
「你放肆!真當本王是你什麼人,可以隨意冒犯?」
夜驚堂靠在榻上,笑道:「看你不開心,開個玩笑罷了,來吃點東西,別太后娘娘剛好,你又把身體熬壞了。」
「哼……」
東方離人瞪了片刻後,才轉頭在烤兔上啃了口,細嚼慢咽後道:
「本王看你就是憋久了,色令智昏。早知道就把凝兒姑娘帶著,有她在,你晚上不至於這麼閒。」
夜驚堂搖頭一笑,重新坐起來:
「開個玩笑而已,我又沒占殿下便宜,怎麼能說色令智昏。在外走鏢確實無聊,我以前都靠看書打發時間,殿下給我的禮物,準備的怎麼樣了?」
東方離人從京城離開,一直都待在車廂里,無事可做的情況下,自然是在夜驚堂準備禮物。
此時夜驚堂問起,東方離人目光動了動,從旁邊的小抽屜里拿出一迭紙張,放在小桌上:
「差不多快完工了,世間僅此一份,你別想讓本王再給你畫第二次。」
夜驚堂目光一凝迅速恢復了平日的冷峻神色,女朋友也不餵了,把烤兔遞給笨笨讓她自己吃,而後取來手巾,仔細擦了擦雙手。
??
東方離人拿著烤兔,深深吸了口氣,導致胖頭龍呼之欲出,咬牙道:
「要不要本王幫你再點根檀香?」
「這倒不用,我沒那麼講究。」
夜驚堂整理了下衣袍,把紙張拿起來,如同深夜處理軍務的冷峻將領,小心翼翼拿起紙張打量。
「……」
東方離人微微翻了個白眼,吃了片刻烤兔,見夜驚堂目不轉睛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樣,有點忍無可忍了,最後把東西放下,眼神微眯,慢慢流露出殺氣。
夜驚堂觀摩著身臨其境的畫工,半途發現身邊有寒意,就轉頭看了眼,繼而歉意道:
「不好意思,殿下畫工太好,看的有點入神。我出去看不打擾殿下休息。」
說著準備拿著東西起身。
?
東方離人見狀自然惱了,抬手把畫冊奪過來,藏到了背後:
「你什麼意思?覺得畫冊比本王都重要,為了看畫冊,可以把本王丟一邊?」
夜驚堂連忙搖頭:「怎麼會,殿下精心準備的畫冊,我肯定喜歡,但殿下又不陪著我一起看。我要是拿到了畫冊,看都不看就扔一邊,光陪殿下瞎扯,殿下豈不是更覺得的好心當驢肝肺?」
東方離人眨了眨眼睛,覺得這說法還真有點道理,當下又道:
「本王畫的東西,為什麼不能和你一起看?就你那點書畫造詣,能看懂畫上的門道?」
夜驚堂對這事相當感興趣,往跟前坐了些,拭目以待:
「我只覺得好,有些地方確實看不懂,殿下要不給我講講門道?」
東方離人淡淡哼了聲,把春宮畫冊重新拿出來,冷冰冰詢問:
「你那張看不懂?不許指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畫,只許問畫工方面的問題。」
夜驚堂笑了下,右手抬起繞過笨笨的後腰,把她環在懷裡,用手翻動紙張,找到其中俠女負傷的一頁,示意身材:
「其他畫冊的美人圖畫的都比較飄,能感覺到意境,但感覺不到身材的衝擊力。你看這張,手摁著衣襟,明顯能感覺到張力和肉感……」
東方離人臉兒其實有點紅,但眼神卻滿是傲色:
「這是本王自己研究的,用明暗陰影、線條把紙張畫出立體的效果,師尊都不會這手……」
「是嘛,果然厲害……這樣畫總得有個參照物吧?殿下是怎麼畫的?」
「……」
東方離人眨了眨眸子,稍作猶豫,還是給夜驚堂解惑,抬手從旁邊取來一面鏡子,放在面前的小案上,然後抬手按住胖頭龍,五指陷入肉感十足的團團中:
「就這樣。」
「哦……」
夜驚堂恍然大悟,仔細打量畫紙幾眼,又把紙張翻到雙嬌獻桃那一頁:
「這個也是照鏡子?」
「你!」
東方離人臉色漲紅,覺得這色胚簡直不可理喻,想回頭收拾夜驚堂一頓。
而夜驚堂則連忙把東方離人箍住,和顏悅色道:
「好奇罷了,開個玩笑,殿下怎麼可能私底下擺出這姿勢照鏡子。我認真看畫不胡說八道,殿下也小聲點,當心被外面人聽到。」
東方離人被摟了很緊,掙扎兩下沒掙開,也就算了,暗暗咬牙,繼續講解起了夜驚堂根本沒認真聽的書畫知識。
夜驚堂最初是抱著看,後來覺得姿勢有點累,就換為靠在了小榻扶手上。
而東方離人也被拉著靠在了懷裡,雖然眼神變化了幾分,但最終也沒說什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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