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仙界,自然的太陽、月亮和星星是上古時代的傳說,人們看到的日月星辰其實是人工製造的產物。
每個分區的仙庭都設有【天工府】,專門設計和製造日月星辰,維繫氣候與天象。
這其中,大多數仙域製造的日月星辰,都嚴格參照了古書記載的結構與運行規律。
彩雲仙庭卻是個異類。
彩雲天工府製造的七彩之月,在仙界是獨樹一幟的,成了聞名遐邇的旅遊地標,每年吸引大量的遊客觀看。
因七彩之月光芒太盛,而彩雲城雲層又太厚,附近仙區的星光照不到彩雲城,因此彩雲城是看不到星星的。
這在彩雲仙域是常識。
但今夜似乎不太一樣。
彩雲城上空的雲朵依然層層疊疊,遮蔽了夜空,雲下的七彩之月光芒萬丈,把彩雲城照的比滿月還要清亮。
這種情況下還能看到星星?
不光是酒狐仙愣住了。
彩泥,范睨,金瑰子,甚至是暮雨霏霏,全都抬頭看向了夜空。
眯著眼睛仔細看,七彩之月光華迤邐,視線穿過光華與雲層,真的能看到點點的繁星。
星光雖然暗淡,但卻非常清澈,而且渺遠至極。
仿佛來自另外的世界。
「原來彩雲城也有星星呀。」
「怎麼感覺好遠啊……」
「假的吧?」
倆女娃左一口右一口啃著點心,你一句我一句議論著星星,並沒有大人們那般震驚。
就在所有人不解的仰首望星時,雲層上的點點繁星忽然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出現過。
倆女娃使勁揉了揉眼睛。
「咦,星星呢?」
「怎麼沒有了?」
「幻覺吧?」
陸涯自始始終沒有抬頭看一眼星空,只悠哉喝著熱茶。
「因為他下來了。」
「嗯?」
眾人一愣,忽然發現仙船的甲板上多了個人影,在七色的迤邐月光下影影綽綽。
仔細看去,那是一個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面相平庸,氣質樸實,穿著一身很隨意的灰色布衣,身後背著一個長長的可節節伸縮的圓木筒。
這圓木筒給陸涯的第一感覺,這是個天文望遠鏡。
陸涯忽然有點興趣。
仔細看,這人實力已經可以劃分為神的境界了,但是眉目、行姿間的氣質太軟了,大概是陸涯見過的最沒逼格的強者,根本沒有一個身為強者的基本覺悟。
以至於其餘人,都以為這就是個普通的中年大叔。
「請問您需要定製人偶嗎?」
仙船甲板上,班月人偶機械的問道。
連城子仔細打量這具人偶。
以他的眼光,這人偶看似很粗糙,但局部設計極有想像力,尤其是智能部分的刻印,竟連他一時也沒看明白。
在連城子打量人偶的時候,班月人偶也在打量他。
她的水晶眸子裡符文閃爍。
「對不起,我們打烊了。」
連城子笑笑,抓起人偶的左腕,仔細看了眼其內的細節設計,又徐徐放了下來。
「這種偃肢設計與人偶全身風格格格不入,你有了新的老師,不必拘泥於過去。」
「老師。」
班月人偶低聲喊道。
連城子沒有應聲,轉身看向船下的陸涯。
「刻印方面的神賦異能很少見,是金子總會發光,班月能遇到陸前輩也是幸事。」
他的聲音很小,以一種非常詭異的符文傳送,讓陸涯聽起來很清晰,在別人聽起來卻如同含糊不清的囈語。
「又是神賦異能啊……」
陸涯以前就奇怪,班月的左手偃肢的設計水平,遠超班墨子或班月,與七冥神至尊骨上的符文水平不相上下,卻又明顯不同源。
現在,終於見到了這位幕後大佬。
「你就是給班月做出偃肢的高人?」
陸涯徑直問道。
連城子不止一次的被人稱作是高人,但只有這一次,他感覺有點慌。
慌的不是對方實力高深莫測,而是身後的這台仙船,其關鍵設計的刻印手法比他還要更高階。
「在你面前,高人就算了吧,我只是給了她圖紙,是她自己完成的。」
「這艘船差不多也是她做出來的。」
連城子背著手,但是氣質很虔誠。
「這艘船的藝術成分很高。」
「有多高。」
「有天高。」
陸涯笑笑,又抿了口茶。
「能看到天有多高的人,離天也不遠了。」
「前輩過譽了。」
連城子沉默片刻,將身背的圓筒鏡取了下來。
「這鏡子是我畢生所制,就算是在神界,也找不到類似的寶物,我想拿鏡子與前輩換這艘船,如何?」
陸涯笑笑,這鏡子級別太高了,在仙界沒人識貨,根本賣不掉,自己又不需要這玩意。
「你這是神器,我這船隻是仙帝級,還有很多瑕疵,材質打磨的也不夠,你不會虧嗎?」
「你還想要什麼?」
「這船是我太太,非賣品。」
「無妨,鏡子給你,我只要一刻鐘觀摩艦島便可。」
陸涯看了眼木筒鏡的刻印,與自己也非常接近了,
裂刻術與心盾術只是自己隨手創造的技能,一刻鐘是謙虛,此人最多半刻中就能學會這兩個小技能。
拿本命神器換這兩個,陸涯都為他感覺不值,但也能看到對方不惜一切代價追求極致,以彌補與天道的距離。
「這點小伎倆不值得你拿本命神器來換,而且,這也不是你來找我的目的吧?」
由於對陸涯的造船技術太過著迷,連城子都差點忘記自己來幹什麼的了。
來幹什麼呢?
不是差點忘記,他好像真的忘了。
或者說,老師從沒細說過什麼,只說要他代替三人行過來看看,大概意思是要查清這位陸城主的底細,可惜,他什麼也沒看出來。
靠眼睛,靠嘴皮子,都太片面了。
如果是三人行,這時候已經打起來了吧?
果然還是要動手嗎……
連城子嘆了口氣,他本還想多活幾年呢。
無奈抬起右手,兩指運法則力,於迤邐夜空,徒手刻出了七顆排列詭異的星紋。
「七星。」
陸涯頭頂的夜幕瞬間漆黑一片,除這七顆明亮的星辰,看不到一絲多餘的光亮。
陸涯看呆了,七顆星辰組成的陣法深深的刻印在他的瞳孔深處,瞬間深入仙台氣海,禁錮他的全身。
陸涯緊皺著眉頭,讓他在意的,不是這道七星刻印的禁錮之強,而是這七顆星辰的排列方式。
勺子。
七顆明暗不一的星辰在夜幕中擺成勺形。
北斗七星!
陸涯放下茶盞,震驚的說不出話。
北斗七星,是地球上的夜空星圖,或者說,起碼是銀河系裡面的星辰排列。
為什麼這個人會知道?
巧合嗎?
不太可能。
他的望遠鏡能跨位面看到陸涯前世宇宙中的北斗七星?
更不可能。
就算技術上能逆天實現,可宇宙中比北斗七星更規則的星圖多的是,為什麼偏偏是北斗七星?
強忍住心中好奇,陸涯不動聲色,一步踏出,出現在了中年人的面前。
與此同時。
七星陣法勾勒出的夜幕,碎裂成渣,七星符文也沉入深淵,消散不見。
連城子捂著仙台,單膝跪下地來。
雙眼血絲密布,勾勒出七星星紋。
他很意外。
「我還活著?」
「你還活著。」
連城子勉力起身,臉上一片平和。
「抱著必死的信念想困住你,結果不但沒困住你,連必死也沒做到……我果然不適合戰鬥啊。」
陸涯平靜道:
「你很強了,強到不該出現在仙界,上一次在仙界見到的強者,好像是某個自己和自己下棋還帶解說的年輕人,比你差點意思,但也很強了,你認識嗎?」
「多虧前輩高抬貴手,他還活著。」
「所以你和他一樣,也是那個什麼單身狗組織的人?」
「十一獨行人。」
連城子糾正道。
「對對,好像是叫這個,你比那人強的多,可你戰意太差了,效果還不如他,你叫什麼名字?」
「連城子。」
陸涯隨便看了眼就知道,這人比任何冥神都要強,但在十一人當中似乎還是低順位選手,看來老婆柳玄夜的計劃任重道遠啊。
「這麼強的十一個人聚在一起,你們想顛覆三界嗎?」
連城子反駁道:
「恰恰相反,我們只是維護者。」
「哦……」
陸涯所謂十一人能顛覆三界,是故意誇張,但對方只反駁了立場,沒反駁實力,這就有意思了……
「剛才的七星星圖你自創的嗎?」
連城子果斷應聲。
「是。」
但陸涯還是聽出了他話里一瞬間的猶豫,看來不是。
這就更有意思了,難道三界還有與自己同處一片星空的人存在?
也是穿越者?
「看來你也有老師,你在保護你的老師,說明你認為你的老師也不是我的對手嗎?」
連城子驀的一愣,沒想到自己未經思考的潛意識,都被對方洞察了出來。
「老師老了,也昏頭了,他應該派一個更強的,更擅長戰鬥的人對付你。」
果然是老師!
陸涯忽然想到,十一獨行人,為什麼是十一個,還要特地暗示只要單身?
只有阿拉伯數字中的「11」在華夏網絡上有單身狗的意思,這位老師不但是穿越者,還是個華夏人?
陸涯心中震撼,嘴上卻笑道。
「不,那樣十一獨行人就要改名十個獨行人了,不要低估老人的智慧啊。」
連城子從陸涯口中聽出了霸氣,但身為十一獨行人,他更相信前輩們的實力。
「朱神真人如果死了,這個世界會出問題的……只要你堅持要動朱神真人,就會有比我強的多的人出現。」
陸涯笑笑。
「那我倒是小瞧了這位朱神真人。」
生死當前,連城子並無畏懼。
「既然前輩讓我活著,請容許我問一個問題。」
「好。」
「你的目的是什麼?」
三大哲學問題,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麼,連城子只問了最後一個,說明他對陸涯的實力之強,有很多可能的猜測,他的眼界很可能不局限於三界。
陸涯也不隱瞞什麼。
「我沒有目的。」
連城子微微皺眉。
「沒有目的才是最危險的,不是嗎?前輩今天可能放了我,明天也有可能一個不高興隨手滅了仙庭。」
「……」
陸涯無力反駁,想了想還是有所保留道:
「別擔心,我還沒強到那種程度,我不殺你,是因為班月,也不是毫無緣由的,至於朱神真人這件事,你們最好別管,也許他比我還強呢,不是挺有意思的嗎?」
連城子還是有些疑惑。
「敢問前輩是否與家師有淵源?第一次,你放過三人行師弟,這一次你又放過我……」
「是嗎?」
陸涯也微微一愣,他對弱者一向是隨便揚灰,但遇到強者,反倒產生出惜才之心。
「你師父叫什麼名字?也許認識也指不定呢?」
「這個問題,我也問了一萬多年了,但是很可惜,師父從未透露過他的真實名諱,連編都不編一個。」
「我猜他的名字是二狗、鐵柱、全蛋一類的。」
「前輩真會說笑。」
「你想留下來吃晚飯嗎?」
「不了。」
「不了你還不走?」
連城子有點尷尬。
「陸前輩有著有趣的靈魂,只可惜我的前輩們可能會對您的戰鬥力更感興趣……下一個人很快會來的,希望前輩還能繼續手下留情。」
陸涯點點頭。
「咳咳,我儘量。」
剎那間,彩雲上空星辰滿天,連城子憑空消散。
陸涯下船,坐回躺椅,抬頭看看天。
七彩之月的光輝再次籠罩著彩雲城。
七星北斗,有點意思了,這個世界。
酒狐仙幾人對二人短暫的戰鬥一無所知,甚至聊什麼也沒聽清,更不感興趣。
「剛才天上七顆星星,像個勺子,你沒看到吧?」
酒狐仙湊到陸涯身邊道:
「我看到了,很漂亮。」
「那老伯是來定製人偶的嗎,怎麼聊了這麼久?」
「是班月的師父。」
「小月爺爺那麼厲害,還需要師父?」
陸涯忽然反問:
「你爹也厲害,你咋這麼弱呢?就是少了師父,你要是天天給我倒茶捶背,我免費給你當師父。」
酒狐仙感覺被占了便宜,撅起小嘴,很是不服。
「你少瞧不起人,你現在是比我強,等我開了九尾,不,八尾,我開到八尾就能把你腦袋擰下來當尿壺!」
陸涯想像了一下酒狐仙那一幕,總感覺怪怪的。
「你自己想像一下那副畫面,你不覺得害臊嗎?」
酒狐仙:
「……」
一旁的彩泥捂嘴暗笑,隨即向陸涯辭行。
「時間不早了,我也要回去復命了,明天早上會公布賽制,建議各位今晚不要出去玩了,大家不要缺席哦。」
「辛苦了。」
彩泥一走,酒狐仙瞬間忘記剛才的尷尬。
人趴在巨葫上,巨葫下降高度,直到酒狐仙的嘴夠陸涯耳朵的高度,小聲問道:
「星星看完了,今晚還有什麼活動?」
陸涯往躺椅上一靠。
「睡覺。」
酒狐仙賊兮兮笑道:
「跟誰睡?」
陸涯瞪了她一眼,懶得搭理她。
酒狐仙不依不撓道。
「別小氣,帶帶我。」
陸涯抬頭看向夜空,忽然問道:
「你家在哪?」
「我沒有家,幹嘛突然這麼問。」
「你會有的。」
「肉麻。」
范睨與金瑰子彼此對了一眼,又看著陸涯,總感覺他嘴上是在問酒狐仙的家,心裡卻在想自己的家鄉……
那一定是神界的某個地方吧!
二人幻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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