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馬,府門大開,趙煜率先出來,後面跟著一位婦人,最後是趙德勛和一個年紀稍小的女子。
顧七站在元哲身後,偷偷打量著眾人。
趙煜身旁的婦人雍容華貴,看上去雖比趙煜年輕些,但鬢邊也有了幾絲白髮,想來是趙夫人了。
「拜見哲王殿下。」
「起來吧。」元哲抬了抬手。
趙煜直起身來,見顧七在,稍稍有些驚訝。
顧七鞠躬行禮道:「趙將軍,好久不見。」
趙煜有些晃神,趙德勛湊到耳邊說了什麼。
「原來是裴大人,」趙煜上前一步,雙手托起顧七的胳膊:「怪老夫眼拙,竟沒看出來。」
「將軍客氣了。」
元哲似是看膩了寒暄,徑直打斷道:「外面冷,進去說話。」
趙煜說了聲「請」,元哲跨步進了院。
趙德勛上前攙扶顧七,緊跟在元哲身後。
入了正廳,丫鬟早早備好了熱茶,悉數落座後,又是一陣寒暄。
寒暄過後,趙煜開口道:「殿下此次前來,可是為了鄭太妃的事?」
顧七看向元哲,只見他眼圈微紅,端起的茶盞又緩緩放下,最終回了個「嗯」。
趙煜嘆了口氣,拍了拍婦人的手。
趙夫人會意,接過趙煜的話說道:「後日晚寧姐姐的忌日,你打算如何操辦?」
顧七有些吃驚,這婦人跟元哲說話的語氣,同趙煜截然不同。
轉頭再看向元哲,只見元哲的眼眶,越發紅了。
似是忍住了強烈的情感,積聚的淚水並未奪眶而出。
許久,元哲開口道:「不操辦。」
顧七端起茶盞,眼光又落到了趙夫人身上。
這婦人已掉下淚來,見顧七在場,又忙用手帕輕輕擦拭。
「往年都是陛下安排,做一場大法事。殿下既然回來了,為何不大辦一場,也好告慰太妃在天之靈。」
趙德勛剛說完,便聽到趙煜的一聲呵斥:「殿下自有安排!豈容你這般無禮插話!」
旁邊的小丫頭見趙德勛吃了癟,起身說道:「我哥哥哪裡說錯了?舅父若不願操辦,恐怕陛下以後連法事都不做了,姥爺要想見晚寧姑姑,就更難了。」
趙煜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急急掃了顧七一眼,扯著脖子吼道:「子英!胡說什麼!」
說完忙起身朝著元哲行禮:「殿下恕罪,臣管教不嚴!」
元哲閉上眼,擺了擺手。
趙煜回身瞪著趙德勛,趙德勛忙將趙子英拽了出去。
趙夫人時不時瞥向顧七,欲言又止。
顧七自知多餘,只好起身道:「殿下,臣出去透透氣。」
元哲並未抬眼,只是點了點頭。
才剛出正廳,便被趙子英堵在了院子裡。
「你是誰?」
十二三的年紀,養的像個野小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子英!你又胡鬧!」趙德勛端著一盤果子過來,見她正攔顧七,走過來輕聲呵斥道。
「沒事的趙兄弟,」顧七笑了笑,一本正經地介紹自己:「我是裴啟桓,澤州人。」
趙子英轉了轉眼珠:「裴啟桓?沒聽說過。」
趙德勛白了她一眼,將她拽到一旁:「你不知道的多了。裴兄弟,咱們去我院子坐坐吧。」
「好。」
趙德勛將果盤塞到趙子英懷中,扶著顧七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趙子英抱著果盤跟在身後,一路上問東問西,絲毫不忌諱男女有別。
「這麼說,你們早在青州就認識了?」趙子英啃著果子,一臉好奇地問道。
「沒錯。」
「你家在澤州,若是進都,應該走水路往荼州方向,怎麼反而繞遠去了青州?」
顧七放下手中的茶盞答道:「身體抱恙,走水路恐不方便。」
趙子英聽完,又上下打量顧七一番,說:「難怪,見你身形消瘦,似是隱疾之相。那你這病...」
趙德勛從盤中抄起果子塞到她手中,打斷了她的話。
她轉過頭,見哥哥瞪著自己,便識相地閉了嘴。
顧七面露傷感,又強裝堅強,吸了吸鼻子,略顯憂傷道:「呵,娘胎裡帶的弱症,死不了,也好不了。」
果然,換取了趙氏兄妹的同情。
趙子英面露愧疚,低頭道了聲「抱歉」。
「對了,」顧七試探性問道:「你們口中所說的『鄭太妃』,跟鄭老將軍是...」
還未等趙德勛回答,趙子英便搶先開了口:「鄭太妃是鄭旭將軍的女兒,名喚『鄭晚寧』,是我姨母。」
「難怪。」
顧七忽想起李冒曾說過的話,趙良人是趙煜原配薛芹之女,此姻緣乃是先皇所賜,後續弦鄭旭之女,是否也是先皇旨意?鄭旭位高權重,在軍中影響很大,鄭家與趙家結成姻緣,怎麼看都不像是一位皇帝想看到的。想來,鄭太妃在這之中,起了一定的作用。
倏地,顧七突然想起趙子英剛剛廳前說的話,腦瓜「嗡」得一聲!
顧七猛抓住趙子英的手臂道:「你剛剛,跟哲王殿下叫什麼?舅父?」
「你弄疼我了!」趙子英用力一甩,顧七險些被扯出去。
「抱歉,」顧七鬆開手,端起茶盞猛喝一口,連帶著幾根茶葉一起咽了下去。
水已涼,咽下去有透涼之意,人也冷靜了不少。
「裴兄弟,你這是怎麼了?」趙德勛見顧七身體微蜷,起身湊了過來。
「沒事。」顧七擺了擺手,直起身來。
「再給你續點茶水吧,暖暖身子。」
顧七擺了擺手:「不用了趙兄弟。」
趙子英始終瞪著眼睛,見趙德勛起身,自己迅速坐到趙德勛的位置,別過頭不再說話。
趙德勛揉了揉趙子英的頭,坐在了顧七對面:「哲王殿下的生母,與鄭老將軍是兄妹,在輩分上,我們是要喚哲王殿下一聲『舅父』的。但也只有子英敢這麼稱呼。」
現下,顧七總算理清了他們的關係,也難怪元哲會與趙家往來甚密。
顧七看了一眼趙子英,她還生著氣。只好賠笑道:「原先並不知道,哲王殿下跟趙兄弟有這層關係,想不到你們是皇親,有些慌亂,還望趙小姐原諒。」
她倒也大方,抬手說了句「算了。」
之後又恢復了活潑模樣,將剛剛的不愉快忘得一乾二淨。
又過了一陣,兩個丫鬟過來傳話。
「公子,小姐。老爺讓我來傳話,說殿下要走了,讓裴大人快些回去。」
顧七與趙氏兄妹起身,趙德勛問了丫鬟一句:「怎麼這次不留下用晚膳?」
丫鬟回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不好讓殿下久等,我先行過去,在這裡跟兩位拜別了。」顧七踮起腳快步走了回去。
前腳剛踏進院子,便看到元哲從前廳出來,身旁趙夫人的臉上印著淚痕。
「前路還長,且照顧好自己。」元哲向趙夫人寬慰道。
趙夫人垂了兩滴淚,點了點頭。
「將軍、夫人告辭。」顧七向趙煜夫婦行禮告辭,跟著元哲到了門口。
馬車早早備在門口,顧七看向元哲。
元哲只道了聲:「走吧。」自己先行上了車。
一路上,元哲始終沉默,顧七偷瞥一眼,見他眼眶發紅,不知思索著什麼。
「臣曾有個弟弟...」
「你不會是想用自己悽慘的故事,來寬慰我的心吧?」
難得的共情,被擊得稀碎。硬生將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看來殿下並不需要寬慰。」
元哲閉上眼,沉了口氣:「需要。」
過後睜開眼看向顧七:「只是不想你重揭傷疤。」
顧七頓住,鼻頭一酸,別過頭去揉了揉眼。
「今天打聽到什麼了?準備回去報給元承熙?」
背後傳來元哲的聲音,剛有的悲傷情緒,迅速消散。
「殿下,論破壞氣氛,您可謂第一人了。」
「是麼,本王的榮幸。」他強扯出微笑,眼神里卻透著一股疲憊。
顧七故作輕鬆:「那臣得好好想想,有什麼消息是可以報給陛下的。」
他笑了一聲不再說話,雙手環抱胸前,閉上眼小憩。
顧七也識相地閉了嘴,見他疲倦至此,還挺直端坐,莫名有些心酸。
到了宮門口,與元哲下馬車同行,往築邸小院走去。
元哲似乎故意放慢腳步,並未甩開顧七獨自離開。
顧七則拖著腳踝上的傷,沿著牆根前行,卻未能讓速度再快幾分。
「殿下不如先回去,不必特意等臣。」
元哲笑道:「裴大人不是說要保護本王麼,怎麼到了這裡,反而要支開本王了?」
「殿下並未生氣,又何必酸人。」
元哲停了下來,低頭看了看顧七的腳踝,說道:「怎麼好像更腫了?」
回來的路上,隱約感覺傷口有些發燙和刺痛,聽到他的話,顧七心裡的火「騰」地燒了起來。咬牙道:「還不是拜殿下所賜。」
「嗯,」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我們扯平了。」
顧七苦笑,還真是睚眥必報。
「那我真的是要多謝陛下了。」
行至翰林院附近,三三兩兩的翰林學士結伴而行,口中喋喋不休探討著學問。顧七抬頭望去,見到常彬在不遠處,正和同行人聊著什麼。
她剛要揮手,突然感覺有人湊過來,隨後雙腳離了地。
「殿下!」
顧七驚呼一聲,附近的人順著聲音的方向看了過來。
完了!說不清了。
再向常彬的方向看去,常彬一臉驚詫,隨後強忍笑意,跟著其他人小跑過來。
「哲王殿下。」
元哲「嗯」了一聲,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著顧七拐入築邸小院的方向。
「你捂著臉做什麼?」
顧七臉燒得發燙,只得繼續捂著,低吼道:「放我下來!」
元哲邊走邊說:「你的腳再走下去,只怕要廢了。」
不一會兒,聽到幾個宮女的聲音:「哲王殿下!」
他依舊回了個「嗯」,顧七卻聽到了身後的八卦聲。
這旁邊可是浣衣坊,傳出來的閒話,能編成話本說個三天三夜。
完了,更說不清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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