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歲宴的喜氣還未散去,朝中卻傳來不太好的消息,連著好幾日,永寧候回來時臉色都是陰沉沉的,連帶著身上有官職的大娘子二娘子也忙得團團轉,孔尚瑾心中擔憂,她如今實在太小,朝堂上的事情,永寧候是絕對不會與她說的。
這一日馮氏熬著時間等了永寧候回來,見老夫這麼晚了還不歇息,永寧候嘆了口氣,梳洗了一番,打發走所有的下人,才開口說道:「太后他老人家怕是要不行了。」
馮氏心中微微吃驚,畢竟這位太后年年都說不行,但一年年都熬過來,「這次是真的?」
永寧候點了點頭,皺眉說道:「太醫院都讓準備後事,只是聖上不肯放棄,已經砍了好幾個太醫的腦袋,這幾日在朝上也無人敢大聲說話,生怕觸了皇上的霉頭。」
太醫院既然都這麼說,恐怕現在不過是用珍貴的藥材熬日子罷了,馮氏嘆了口氣,只是說道:「太后的年紀,實在是不小了。
永寧候看了一眼自家夫郎,暗道不僅僅是太后年紀不小,就是當今的皇上年紀也不小了。眼看著皇子們一個個大起來,皇帝已經到了花甲耳順之年,原先身體看著十分硬朗,大家都猜測著,這位皇帝說不準也是個長壽的,就如當年的□□皇帝,但隨著太后病重,皇上心中悲痛擔憂,居然也跟著生起病來。
僅僅是太后病重的話,或許對朝堂並無特別的影響,畢竟這位太后出生平凡,娘家也不給力,這些年來皇帝有心提拔,也不過是榮養著罷了。但就是因為這位太后從不沾惹朝政,與皇帝之間的關係才能夠幾十年如一日的親密深厚,若是太后病逝,對皇帝來說肯定是極大的打擊。
這些年來,皇子們日益長大,儲位之爭也越發激烈,太子雖然是原配皇后所出,但為人中庸,不管是治國方針還是為人處世都是普普通通,若是往好了說,那倒是有幾分容人之量,能夠聽得進去身邊謀士的話,這樣的人,若是下頭沒有一群虎視眈眈的妹妹,倒是很好的儲君人選,只可惜,皇帝給她生了一堆皇妹,每一個都是驚才艷艷,恨不得將太子比到塵埃裡頭去。
在皇女們的齊心協力之下,太子在皇帝心中的印象越來越差,這幾年來更是頻頻受到責罵,雖然朝中大部分的朝臣,都主張立長立嫡,太子占了兩樣,除非她昏了頭做出自斷後路的事情來,否則就能穩穩噹噹的上位,但天底下皇位這東西,從來就沒有穩穩噹噹的時候。
有皇帝在,不管太子位子上做的是誰,至少朝堂還是有個主心骨,但若是皇帝有一個萬一,恐怕事情就不是大家所願意看到的。永寧候想到那幾位皇女屢屢的試探,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這些話永寧候雖然沒有說出口,馮氏卻知道一些,在永寧候將三個女兒叫到身邊,千叮嚀萬囑咐的時候,馮氏也將大太太叫來,將家裡家外敲打的厲害,生怕在這個時候鬧出什麼事情來被誰抓住了把柄。
永寧候的擔心很快成了真,年事已高的李太后在一個月後,終於熬不住去了,為此皇帝當場吐了一口血,把一群后妃嚇得夠嗆,幸好太醫查看了一番,對外說皇帝不過是憂傷過度,好好養著便是。
皇帝積威日久,不管她是真的沒有大問題還是假的,也無人敢去刺探一二。事實上,隨著太后過世,京城的勛貴世家都忙碌起來,凡是五品以上的誥命太太,這會兒都得穿上誥命正裝進宮哭靈。哭靈可真真是一件辛苦的差事,尤其是現在正值酷暑時分,一些誥命比較低的,甚至還得在日頭底下曬著。
永寧候府裡頭,從老太太徐氏到馮氏,甚至是世子太太呂氏都是要進宮的,家裡頭的事情便暫時交給了二太太小馮氏。也幸好這三人的誥命都較高,算起來都能進殿內哭靈,殿內放著冰,雖然也是折騰,卻比外頭好受許多。
家裡頭人少了一半,孔尚瑾心中擔心也毫無辦法,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準備好解暑湯藥,讓馮氏等人回來就喝下。小馮氏是個心思細膩的,這些小事情自然做的妥妥帖帖,倒是讓馮氏有些感慨,若不是自家二妹去得早,這樣的孩子,嫁給尚禮真的是自家高攀了。
明朝重孝,太后去世,就得哭靈七日,倒是國孝的時間被擠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內,這也是□□皇帝親自下令改的,據說是因為前朝的時候,太后皇帝去世,老百姓要跟著守孝三年,結果那時候皇帝一連死了三個,弄得民間怨念頗深。
時間短了,對守孝的規矩卻要求的更加嚴格,每一位太太在太后靈前,大聲哭的時候絕不敢小聲啜泣。
馮氏與呂氏還好一些,老太太幾十年來卻是養尊處優,就天天在松壽院待著,還時不時的無痛□□,如今鬧了一天便有些不行了。
但這個時候,皇帝悲痛欲絕,不顧病體自己哭倒在靈前,不管是後宮妃子還是皇女皇孫,一個也不敢少了去,別說有點不適,就是病在床上起不來,也不敢在這個時候礙著皇帝的眼。徐氏也是有苦說不出,只能咬牙硬撐著。
七日下來,幾人都是瘦了一圈,等到太后出殯,恐怕不少人都覺得是解脫。短短几日,京城裡頭身體較弱的太太少爺,病倒的不在少數,徐氏也是如此,一回家便病倒在床,這一次是實實在在的生了病,上吐下瀉起不得床。
馮氏心中焦慮,倒不是他對老太太有多少感情,而是他親爹,榮國公太太據說也病倒了。想想也是,靈堂裡頭放著那麼多的冰,陰冷無比,而外頭又是酷熱炎炎,連續七日冷熱交加,就是馮氏呂氏這般身體好,還年輕的都扛不住,更別說孔氏徐氏這般年老體衰的了。
京城裡頭,如今大夫才是最搶手的人,幸好永寧候府和榮國公府常年都養著幾位,倒是不愁這時候搶不到人。
即使馮氏閉門不出,也隱隱約約的聽見誰家老太太不行了,誰家夫郎原本就體弱,回家之後便落了紅,誰家……
隨著太后出殯,不少富貴人家的老人倒是跟著一起去了,這些人家還不敢露出怨言,甚至是喪事也不敢大辦。畢竟還在國孝裡頭呢,你敢大辦宴席,那就等著讓皇帝下令責罵吧。
馮氏原以為,以老太太的身體,怎麼都不至於熬不過去,誰知道大夫看了,藥也吃了,徐氏的病卻一日日更重了。
永寧候心中擔憂,畢竟那是自己親爹,雖然平時有些不著調,但總歸是血脈親人。只是幾個太醫請下來,徐氏的病也不見好,反倒是更加嚴重了,原本看著還挺精神的人,如今只能躺在床上,這幾日連話都說不清了。
太醫也透了話過來,馮氏心中微微吃驚,只把大太太叫了過來,大太太心中也有幾分猜測,等看見馮氏的臉色,便低聲問道:「爹,莫非是老太太他?」
馮氏嘆了口氣,他這輩子也看不起老太太的為人,只是臨了臨了,卻不料他是這麼去:「太醫說讓先準備後事,也幸好老太太的東西都是現成的,你悄悄的讓人準備起來,到時候別亂了。」
大太太點了點頭,心中也有些惆悵,他娘家那邊有位上了年紀的叔叔,前幾日沒熬過也去了。如今京城裡頭,據說棺材鋪都是排著隊的,若不是老太太的東西早就備下了,這會兒他可有的操心。
這一日老太太忽然來了精神,不但喝了碗吊命的雞湯,還吃了好幾塊平時愛的點心,身邊服侍的人先喜後驚,等老太太說要見人,連忙派人去通知了。
永寧候迅速趕來,身後兒孫一個不少,等進了門,只見老太太倚在床頭,臉上居然帶著紅光,永寧候的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
徐氏卻有幾分精神氣,拉住獨女的手笑著說道:「女兒有淚不輕彈,阿和,以後爹爹,怕是不能陪著你了。」
永寧候忍住眼淚,紅著眼眶說道:「爹放心,太醫說了,您不過是受了暑氣,好好養著便是了。」
徐氏卻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爹的身體,自己明白。」說完又看了看女兒,又朝著孫女們看去,最後卻對著孔尚瑾招了招手。
孔尚瑾連忙走到老太太身邊,卻不知他臨終為何想到自己,要說親近,他們可一月裡頭才見幾面。
徐氏一把抓住孔尚瑾的手,力道之大讓小孩有些難受,卻只忍著叫道:「爺爺。」
徐氏點了點頭,只緊緊的盯著她看,忽然笑著說道:「是有些像婆婆她老人家。」徐氏這話卻是誇張了,先侯爺是國字臉,十分正氣凜然的樣貌,而孔尚瑾偏像馮氏,跟國字臉壓根不搭邊,唯一能讓人覺得像的,是一雙微微挑起的鳳眼,和眼中似乎永遠鎮定的神態。
徐氏說完這句話,又讓身邊人將私房拿出來,笑著說道:「老頭子的東西不多,只當給你們當一個念想。」
三太太的眼神微微一閃,他倒是沒料到,老太太臨了臨了,還能給他們三房也留一份,不過想到留給孔尚香的才是最大頭,心中又有些不滿。
囑託完這些,徐氏臉色漸漸青白起來,似乎精神氣也被抽光了,永寧候緊緊握著老太太的手,想要挺清楚他想要說的話,但卻只能聽見幾個無意義的聲響。徐氏似乎有些著急,最後卻無能倒下,馮氏眼神微微一閃,他也猜想的到,老太太最後怕是想要女兒照顧徐家,甚至為此捨得將自己的私房全部分給了在場的孫女孫子,只可惜最重要的話還未說出口卻已經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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