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河自北而南蜿蜒盤旋,流經峽江,最後匯入大海。
源頭水流湍急而險峻,礁石密布,待途徑中下游,水勢平緩,河面愈漸寬敞。
此處渡口極多,船隻密集又毗鄰昊州和諶州,正是黃嵩進攻滄州最好的跳板。
不過,正如風瑾分析的那樣,如今的滄州對於黃嵩而言只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唯一的用途不過是吸引、誤導姜芃姬的火力,看似直取滄州,實則意在丸州和滸郡。
倘若能把姜芃姬主力騙到滄州,那麼黃嵩真正的主力部隊就能趁機偷襲姜芃姬勢力腹地。
這個道理誰都懂,但打仗講究虛虛實實,不僅拼後勤拼財力還拼心理,看誰能騙得到誰。
風瑾是個清醒且理智的人,自然沒那麼容易上當。
典寅一身盔甲,神色匆忙地闖入主帳,孟渾正與風瑾低頭商議什麼,二人身前擺著一張極大的沙盤。時下的沙盤都是最簡單的,不過經過他們家主公的改良,沙盤變得立體精巧,山河地勢一目了然。孟渾和風瑾面前這塊沙盤是帳下工匠用了兩三月時間才採集製作好的。
光看沙盤,風瑾便能在腦海模擬出敵方進一步的行軍路線和動作。
典寅未經通報闖了進來,神情陰沉得能滴出水,風瑾放下推演模型。
「前方可有進展?」
典寅走得太急了,身上穿著的盔甲又那麼沉重,說話的時候帶著濃濃的喘息。
他道,「軍師——大事不妙,前方斥候回稟,敵軍連續四日渡河兩萬兵馬,共計八萬!」
不是說滄州只是黃嵩虛晃一招麼,為何投放了八萬兵馬?
哪怕八萬兵馬之中注水兵占據五成以上,那也還剩四萬精銳。
四萬精銳不算多,但己方駐守滄州的兵力沒有那麼多啊,怕是抵禦不住。
風瑾聽後,目光閃過幾分詫異,根據他對整個占據的了解,黃嵩不可能在滄州投放這麼多兵力。他才占據兩州之地,兵力不多,僅一路分兵就高達八萬,這是打算將賭注壓在滄州?
風瑾眉頭緊蹙,一旁的孟渾也露出凝重之色,典寅慌道,「軍師,如今該如何是好?」
姜芃姬只給滄州派了三萬精銳,風瑾算了算糧草,經過她同意之後又在本地招募了兩萬「注水兵」,總計也就五萬人馬。黃嵩那邊一下子派了八萬兵馬,風瑾這邊的壓力陡然加重。
孟渾建議道,「不如書信給主公,請求增兵?」
風瑾斷然拒絕。
「不可,倘若增兵滄州,丸州和滸郡便危險了。」
自家主公為了節省糧食和物力財力,一向走精兵路線,這次招募「注水兵」還是風瑾好說歹說才讓姜芃姬點頭的。倘若請求增兵,防衛丸州和滸郡的兵力就薄弱了,這是找死!
風瑾道,「哪怕失了滄州,丸州和滸郡也決不能出事。」
孟渾和典寅見狀,頓時緊閉雙唇不再開口。
他們都知道風瑾這話是對的。
若是滸郡丟了,相當於給黃嵩白送了一州糧庫,讓他在冬季也能續航開戰。
若是丟了丸州,相當於敵人一刀子捅到己方勢力的心臟,治地被強行切開,各處不能兼顧。
正因為兩地這麼重要,風瑾才更加不能理解,黃嵩這邊為何要派遣重兵攻打滄州。
滄州這塊地方要錢沒錢,要糧沒糧,要戰馬……戰馬已經被主公搜刮過了,還有什麼油水?
風瑾望著沙盤出神,良久道,「再等一日,再探再報!」
諸侯之爭,不僅關係到天下大勢,還關係到自個兒的身家性命。
黃嵩想要贏主公,那他一步都不能走錯。
重兵進攻滄州,這本身就是一步臭得不能再臭的棋!
他心境堅定,絲毫沒有被黃嵩派出的八萬兵馬嚇到。
第五日,天邊剛蒙蒙亮,峽江水面濃霧未散,黃嵩又派遣兩萬兵馬乘著船隻渡河。
「又有兩萬?」
風瑾懵了,黃嵩和他帳下謀士的腦子真的被驢踢了?
兩方對弈不掐對方的命脈反而吃周邊的小魚小蝦,這波操作真是騷得連風瑾都看不懂了。
典寅喘著粗氣,抬手用蒲扇般的手掌抹了一把臉,油膩膩的熱汗沾濕手心,他隨意在盔甲上蹭了蹭。這身盔甲已經兩日沒有摘下來了,汗水風乾後的鹽漬黏在內襯上相當難受……
典寅道,「軍師,縱是不向主公那邊請求增兵,黃嵩派遣十萬大軍渡河峽江也該上報。」
「十萬?黃嵩這是將棺材本都撈出來了?」風瑾挑眉,「主公那邊,瑾會書信上報。」
典寅見狀,只能暗暗嘆息一聲。
風瑾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寧願讓滄州陷入危險也要保全丸州和滸郡。
思及此,典寅精神一振,養好神才能和敵人酣暢淋漓干一架。
干他娘的!
典寅剛在內心唾罵一句,風瑾道,「黃嵩派遣過來的兵,約莫也就三四萬的樣子。」
「三四萬?斥候回稟,分明是十萬……」
典寅的文化課被楊思猛補過,不敢比擬五經博士,但算個數還會的。
「正因為十萬這個數字太龐大了,故而真正的兵力才只有三四萬。」風瑾道,「兵策有雲,兵不厭詐。倘若黃嵩當真派遣十萬乃至更多兵力強攻滄州,為何五日了,至今沒見動靜?」
風瑾沒有證據,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一旁的孟渾詫異無比,「那這十萬……」
風瑾擰眉道,「瑾懷疑,敵人怕是分成兩撥人,白天渡河,晚上又繞回去了,兩撥人輪流著來。來來回回渡河,讓斥候產生誤判,誤以為敵人兵力充足。倘若如此,一切都說得通了。」
典寅和孟渾:「……」
還有這種騷操作麼?
風瑾又道,「當然,這僅僅只是推測。」
典寅和孟渾齊刷刷打了個冷顫,倘若他們扛不住敵方施加的心理壓力,真的請求增兵——
「謹慎起見,我方還是要做好周全的應對之策,不給敵人趁虛而入的機會。」
哪怕滄州的價值只是一根雞肋,若是能吞下,黃嵩還是能啃出一些肉味的。
他現在光腳不怕穿鞋,自家主公卻要投鼠忌器。
再者,自家主公還「病重在床」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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