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從風的毛病除了上庭說不出話來,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如果在一個很嚴肅的場合,他必須回答一些不願意回答的問題時,他會出現類似恐懼的情緒,嚴重影響到他的語言組織能力,甚至會出現暫時的休克。
我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推心置腹嚴肅認真的一段話哪句讓他突然放鬆下來,瞬間從社交白痴變成黃暴小王子,臨走還差點勒死我。
我拖著腮幫子歪頭看窗外,聶從風高高的身影從半磨砂透明的玻璃前一閃而過,他去哪兒呢?找霍久,還是別的什麼?
門被韓律師推開之前,我正仔細考慮「霍久為什麼要我開出聶從風?」。韓律師告訴我:今年合伙人的議題可能會提高大家的分攤比例,因為balabalabala。。。。。。
我激動的表示堅決反對,然後他拿出一份早就準備好的文件,說是誰誰誰都簽名了,只要我簽名,這事兒就不可能成!
我立刻慫了,卻在韓律師熱切而充滿威脅的注視下不敢明確拒絕。然後,手機響了,聶從風打來的。他說:「老大,左邊五號來了吧?快出來。」
「左邊五號」是我們給韓律師起的代號,因為他的辦公室在我左手起第五個門。
我抱歉的示意韓律師目前有事,韓律師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卻仍然堅持把文件交給我「晚上仔細看看」。
這一切不過是所里的內鬥罷了,而我則秉持堅定的「順民思想」,爭取做一個堅決的逍遙派。能不多交錢當然好,但如果讓交錢,我就乖乖上交,一天也不遲到!
逃出辦公室,我有些感慨:聶從風真是個好助理,都嚇成那樣了,居然還沒忘了幫我算計韓律師。可是,在霍久的事情上,哪些是他不想說的呢?
一邊開車,我一邊捋思路:
顯然,聶從風認識霍久,霍久也應該認識聶從風。
第二,聶從風有把握影響,甚至改變霍久的決定,如果他臨走留下的話不是安慰人的空話;
第三,霍久對聶從風並不友善,但卻沒有採取最直接的方式找聶從風解決這件事,反而轉彎抹角找到了我,說明霍久對聶從風是有忌憚的。
我想了想,把「認識」兩個字改成「知道」,因為「認識」意味著兩人有過交往,而目前的資料並不能證明他們兩人有什麼接觸。。。。。。
或者,他們真的有接觸?
停好車,一路回家,進門脫鞋,轉身裝上一堵肉牆,嚇了我一跳。不過對方卻以更誇張的嗓門壓住了我的氣勢:「哎喲!死丫頭,你要撞死你老娘啊!」
「媽!你又來干什嗎!」
老娘遞給我一堆衣服,笑的分外諂媚:「走吧,我們一起吃飯去。」
不用問,又是變相的相親宴。可是,我是臨時跑出來的,她怎麼知道我會這個點下班?
老娘不愧為老娘,我一皺眉頭,她就知道我在琢磨啥,笑眯眯的說:「我昨天給小聶打了個電話,他說你今天能準時回家吃晚飯,說不定還能早點。果然!」
我深吸一口氣,決定把聶從風今年的獎金全部扣下!
我當然不反對相親,但是我堅決反對這種蒙眼瞎的相親!
可是,我娘親也曾經很委屈的吼我:「你一天到晚忙的五迷六道,我想看你都得預約,你那隻眼睛留給我去相親啦!」
好吧,雖然我從離婚訴訟里掙了不少錢,但我其實、絕對、真的、只喜歡男人!哪怕是渣男,都容易讓我產生超越友誼的幻想,絲毫沒受職業的影響。
因為我雖然每天都接觸五顏六色的渣男,但也閱遍萬紫千紅的渣女,所以,我一直認為,愛情婚姻這種事就是個王八找綠豆的過程,別把自己看的太高,別把對方看的太低。
這種婚戀觀簡直是low出新時代了:低到不行——只要是雄性;寬到令人髮指——只要合作,卻依然沒能幫我解決單身的問題。追根究底,就是我媽剛才表達的那個意思,一個字:「忙」。
除了辦案子,完成項目,還有不斷的學習。幾乎每天都有新的法規出來,幾乎每天都有新的案子被法官注釋,就算沒有法律效力,了解一下法官的思維軌跡也是職業要求。當然,還有我給自己額外加的學習任務,看點韓劇啦,了解一下明星啦,還有廚藝插花神馬的,各種碎片化的信息必須時刻汲取,才能保持跟客戶的良性互動。
所以,通常出現某個約會邀請的時候,我會本能的做這樣一道題:「啊呀,還有一個案子沒看呢。」或者,「客戶提到的那個電影我還沒過過。」相比之下,約會就理所當然的浮雲了。
我浮雲人家,人家自然也不鳥我。多年以來,我就這麼單著了。
我媽雖然認命,但只要有機會,也會滿血復活的奮力一搏。
今天,不知道誰又看上她家的奔四大姑娘了,居然這麼不長眼的給安排相、親、宴!
我幾乎是惡狠狠的在心裡詛咒了一萬遍對方,歷次相親的慘痛經歷告訴我,隨著年齡的增長,女性在相親宴中的地位會以幾何級數的速度下降,從超市上的有機蔬菜飛流直下,一直落到菜市場扔成一堆的特價爛菜幫!人家挑三揀四,你還得感恩戴德!
我娘路上說:「我知道你怎麼想的。不過呢,就當是認識個朋友。你王阿姨說了,她這個大侄子人不錯,在一個小公司做文員。人高馬大的,但是就是有點不會說話,是天生的那種,改不了,所以老是找不著對象。你要是介意,就當吃個飯,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處處。其實我覺得,像你做的這種一天說三萬句都是剛起步的工作,還是找個不會說話的互補一下,更好!」
好個頭啊!我腹誹:律師其實惜字如金的,好、不、好!
當了吃飯的地方,對方居然比我還晚。兩位阿姨級別的女人山南海北的閒聊,我想抽空先吃點,卻總是被貌似沒看我的老娘在桌子底下猛踹。
嘆口氣,只好老老實實陪聊。聊得深入了,那阿姨明顯已經開始給我尋找客戶,我也抖擻起精神,好像又看到一座小財神揮舞肉肉的小手。
然後,旁邊有個熟悉的聲音氣喘吁吁的說:「對、對不起,我來晚了。」
我詫異的張開嘴巴,脖子都硬了:怎麼是他?
聶從風!
我還沒從驚愕里恢復,手機想了,低頭一看,來電顯示:左達。
我慢慢抬頭,對上聶從風那張未經修飾到明然對相親不重視的臉,卻看到他的眉毛皺在一起,目光擦著我的頭皮,落到我的手機上。
我想了想,接起了手機。
左達的聲音透著明顯的疲憊:「你睡了麼?可以聊會兒麼?」
「我——」
「她在相親呢!」手機被人劈手奪去,聶從風大大咧咧的對著手機喊了一句,然後自作主張的幫我掛掉,還一臉無辜的遞給我。
我默默的接過手機,君子之交淡如水,沒事湊一起聊一聊的,都是耍流氓。
教我這句話的人,已經大馬金刀的坐在我對面,咕嘟咕嘟的灌了口水,堆起一臉的笑,安慰旁邊不知狀況的阿姨們了。
我媽問:「小聶,今天——是你?」
聶從風說:「對啊。王姨,你沒告訴她們我的名字麼?」
王阿姨:「嗯,啊,這個——好像忘了。唉,你條件那麼差,人家肯見面我就樂壞了嘛!」
我暈暈的,事情好像越來越不對頭了。難道聶從風你也不知道相親對象的名字?
我看向我媽,我媽嘴唇動了動:「我、我好像說的是你的小名。」
聶從風咧嘴一笑:「小小!」
我的臉轟的就熱了,肯定不是羞澀,絕對是憤怒!這傢伙什麼都知道,他、故、意、的!
女老闆和男助理相親,這個該怎麼進行呢?
談工作?
談感情?
唔,還是談談獎金?
聶從風顯然在外面奔波了許久,坐下之後,向大家打過招呼,得了空閒便大口喝水。想起霍久的事情,我又有些不忍心。
他這樣努力工作,真應該拿到獎金。但是,可但是!我現在被人算計著坐在這裡相親,他也居功至偉,這個又怎麼算?!
古人常言,要功過分明,賞所以賞,罰所以罰。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咱們易地而處,你來試試?!
聶從風本來就有社交障礙,雖然私下裡貧了點,但也僅限於熟人之間,還是那種經常沉默,突然冒一句噎死人的。想到這裡,我的錢包悟的更緊了——也許,他根本不是拙於口舌才用喝水吃飯掩飾,而是理虧心虛!
但是——
我扭頭看了看一臉尷尬的老娘和莫名其妙的王阿姨,問道:「這是相親吧?」
我娘點點頭。
王阿姨看看我,又看看聶從風:「你們認識?」
豈止認識啊!我心裡藏著一個小人,她已經在仰天長嘆中斷氣陣亡了。
我娘已經醒悟過來,趕緊說:「認識認識。那個王姐,咱倆去看看那邊還有啥新鮮菜?」
這個店是沒有菜單的,所有吃的都做成樣品擺在門口,故有此說。
王阿姨大概也想問問我媽,就帶著無比明顯的故意,裝作很隨意的樣子,跟我娘一起離開——留給我們獨處的時間。
不過,看今天這架勢,應該互相了解的是介紹人。相親對象和本尊,實在沒啥好了解的。聶從風連我大姨媽什麼時候來,來時什麼反應都知道,還有啥可相親!
我坐正,對著聶從風的,他正試圖吸乾一塊脊骨的骨髓。隨著我的動作,他默默的停下了嘴,低下了頭。。。
我想嘆氣,但還是什麼都沒說,指了指飯菜:「快涼了,趕緊吃吧!」
瞧,這就是我。從不撣以最大惡意揣度別人,卻總是不由自主的做著爛好人。
聶從風點點頭,埋頭苦吃,這樣子如果不是真餓了也做不出來。我的惡意揣測,有一點被否定了,心裡稍稍好受一些。
但是——
怎麼我倆就相親了呢?
原本稍許平坦的心情瞬間又糾結起來。
他的獎金,又搖搖欲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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