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討論了冬季的祭天事項,禮部的人握著玉笏一個個像出水的鯉魚那樣在中間的過道里跪著動情陳述,陛下坐在高處冷靜地聽著,時不時揮手指點兩句或者詢問兩句,左右兩相像是莫得感情的領頭機器一樣站立在百官最前面,左面的武官里領頭的盛不怯已經開始了閉目養神。愛字閣 www.aizige.com
魏搖光跪坐在竹簾之後把場上的人一一掃過,一邊稍微驚訝於陛下一言不談昨夜發生之事,一邊又毫不意外今日早朝的安靜。她提筆在紙上寫下一個個客觀理智的字,不指摘陛下不誇耀陛下,修撰所記錄之事雖說要有春秋筆法的無情和嚴謹,但事實上確實要給皇帝留有三分面子,不可什麼都寫,更加不能肆無忌憚地書寫。
這事在搖光看來就是和下棋一個套路,一路苟下去就是了,小心做人總能夠在皇宮中活下去的。
等到大殿外面的天色大亮之後,早朝便進入了尾聲,群臣與陛下敲定了幾件大事,聽在搖光耳中無非就是在為接下來的傳統節日做一些大的準備,讓百姓感受到陛下的福澤,好歌功頌德罷了。
咳,皇家之事向來無情無義,真想實情實感做些好事也是難的,長孫乾作為皇帝在搖光眼中已經是一個明君所為了,至少他拎得清,對百姓也好,這就夠了。
魏搖光放下手中的毛筆,收拾好桌案上的紙張,起身站在側殿的屏風口垂頭等候著長孫乾下朝經過這裡。
「陛下聖安!」
魏搖光恭敬給長孫乾行禮。
「哈哈哈!平身吧,同光。」長孫乾又恢復了平時那副笑眯眯的樣子,瞧著和善易接近的樣子,「還是有同光跟在朕身邊做那紀行之事,朕心裡才覺得踏實啊,你說是不是,李力士?」
李瑾在一邊彎腰輕輕扶著長孫乾,聞言便陪笑著說上一句好話:「正是這個理,奴才也覺得燕大人有一種讓人安心的感覺,陛下真是好眼光吶!」
「哈哈哈哈哈!力士真是會說話,朕讓你說一說同光的好,你倒是誇獎起朕來了,罷了,咱們先回思政殿去。」長孫乾甩開李瑾扶著他的手,大步往前走去,「同光陪朕用早膳如何?」
這不是詢問這是命令。
魏搖光站在皇帝的身後向他行禮,口中恭敬禮貌地回覆:「微臣多謝陛下的恩賜!」
「嗯,走吧。」
長孫乾正值盛年,精神狀態很好,走路的步伐也大,魏搖光這個習武之人不緊不慢地綴在身後,跟著龍攆回到了思政殿。
不過,在殿內遇見了幾個意料之外的人。
首先是麗妃,帶著一群宮女嬤嬤跪在殿門口恭迎長孫乾的回來,主殿內的圓桌上已經布置好了早膳,看樣子她是要侍候早膳了。
搖光心中不得不咋舌一聲,她在嫌棄這頓飯的麻煩程度,根本就不是在吃飯,擺明了就是在試探。
真是敗興。
其次就是傅惟仁,以及一個魏搖光很熟悉也很陌生的人,長孫十七。
兩個人衣著隆重地站在一群女人的前面俯身拱手給長孫乾行禮。
「臣見過陛下,願陛下聖安!」
「兒臣拜見父皇,祝父皇聖體安康!」
兩人的聲音,一涼一溫,一前一後地響起,又間隔著落下,在這深秋初冬的早晨對比成兩個季節。
長孫乾雙手合著背在身後,寬大的玄色袖子壓在腰側,眼神深邃冷靜,不怒自威,不言自壓。他先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穿著明艷宮裝的麗妃,露出一個溫柔的笑然後對她說:「麗妃快快起來吧,天冷地涼,你的身子最重要。」
「臣妾謝過陛下!」
兩個宮女輕聲站起來快步走到麗妃身邊連忙將她小心扶起來。
「你們也都平身吧。」
跪著的宮女嬤嬤齊聲叩謝然後快速起身退至一旁,在場的還有寵臣與皇子在,麗妃自己也極有眼色地選擇了沉默站到了一邊等候著陛下的發話或者行動。
魏搖光微微低頭站在皇帝的左側後方,早在麗妃有動作的時候就偷摸著瞥了她那邊一眼,而她身邊那些衣著光鮮打扮靚麗的宮女早已經取代了之前與她見面時的那群穿衣粗糙的宮女了,看樣子,這麗妃的地位已經有所上升了,至少是不再被陛下禁足了。
輕勾嘴角,魏搖光露出一個瞭然於胸的笑,便無痕跡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繼續扮演陛下身邊聽話的紅人修撰。
「子言和觀行也來了啊,你倆也平身吧,正好與朕一道用膳,進去吧。」
「微臣多謝陛下隆恩!」
「兒臣多謝父皇恩賜!」
兩人的自稱不同,就看語氣也不同。
長孫十七那淡淡的疏離感聽在搖光耳中委實讓她心中有些難受,又轉念想到兩年前他被陛下追殺受重傷的事情,以及他體內常年不解的毒……
在跟著長孫乾往前走的時候,魏搖光把一縷目光投向了長孫十七,不過她沒有得到那人的回應,卻被半道劫殺出來的傅惟仁看見了。
「同光,是在看誰?」
無聲的唇語傳達給了魏搖光。
看懂之後,搖光立刻收回視線只盯著眼前陛下的一小片衣擺看。
她不回答傅惟仁的話,也不看他了。
傅惟仁緩緩閉眼揚起一邊的嘴角牽扯出一個微微邪惡的笑容,嘲弄的愉快之意從他的雙眸中流轉出去,帶著這股意思他轉而去看長孫十七。
而,長孫十七,戴著面具微微側目輕看了一眼傅惟仁就移開了視線。
「呵!」
傅惟仁冷嗤一聲,收回目光,一聲不吭地往思政殿內走。
長孫乾把身後所發生之事琢磨了個差不多,他那威嚴十足的臉龐上在幾人看不見的時候微微展露了一些微的冷酷,仿佛是在忌憚著最大的敵人,也似乎是在輕視著最微不足道的人。
帝王心,難測。
在入座的時候,魏搖光在皇帝的引導下與那三人行了禮,然後落座後便開始了不見硝煙的話語戰鬥。
這註定是一頓食不知味的早膳餐,魏搖光手中握著玉筷坐在這張桌子的最末位,身邊挨著的就是傅惟仁,而斜對面是姜十七,皇帝長孫乾悠然安穩地坐在主位上,執筷而食不見一點慌張與算計。
「同光是出身懷柔嗎?」
在無一人說話的時候突然被問到的搖光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起頭看向長孫乾,適時露出一個微笑緩和下氣氛然後恭敬答道:「是,微臣出身江東郡懷柔城。」
「嗯,這是個好地方去,名家大儒多是江南出身,同光的才情不輸那些古時大家,朕甚是欣喜。」
「陛下您謬讚了,微臣只是僥倖讀過一些書罷了,怎麼能夠與那些名家相比呢?」
「同光以為朕為何會這樣說呢?朕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與朕的一個故人生得極像,而巧合的是那人就是江東人。」
長孫乾突然意有所指地詢問魏搖光這麼一番話,而搖光頓時就感覺渾身血液猶如被冰凍,她雖面上有笑,但是眼睛的深處卻已經波瀾四起,擱在桌面下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
「陛下,有句俗話說,合眼緣的人大都具有相同的特質。微臣想應該是微臣一不小心合了您的眼緣吧,而能夠讓陛下覺得微臣與之相似的故人怕是個極其優秀的人了,微臣一介書生修了幾輩子的福氣能夠與其相像一二,這還真是讓微臣覺得甚是惶恐,又驚又喜。」
魏搖光的大腦發出了強硬冷靜的指令,她微微笑著鎮靜自若地講著這些吹捧別人貶低自己的話,而方才那一會兒的驚訝也被她完好地按耐下去,老老實實地封在身體的最深處,從而能夠讓她能夠心平氣和地與長孫乾說這番尚且條理清晰的話。
「哈哈哈哈哈!朕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俗話,不過同光此話也甚是有理,你這狀元郎雖年紀輕輕但是做事果斷,朕記得你在文峰塔前翻身下馬時的英氣勃發,確實與那故人甚是相似。」
長孫乾語氣輕鬆,絲毫不見為難。
而魏搖光則是內心深處已有軒然大波。
她知道他說的是誰。
正是她那枉死戰場的父親司馬榮。
活著的人坐在高位,笑看富貴人間,烏黑廟宇前後桃花成林,下自成蹊的沉默是先有無情的摧殘。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的父親是你故人呢?!
魏搖光的仇恨簡直要突破冷靜,她微微低頭的沉沉憤怒被一個始料不及的人所湮滅。
傅惟仁抬腳不輕不重地踩在了魏搖光的腳上。。
而他一側目的寒涼警告,竟是如六月飛雪那樣,讓搖光窺探出一二分冰冷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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