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十七是真的生病了。
他側臥在軟塌之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毛茸茸的毯子,把整個人都包圍在了毯子裡,那毯子還是暗色系的,較沉的紅色鋪陳在淺咖色上,漸漸渲染成一種溫暖的顏色,襯托出一張蒼白的臉。
屋裡點了薰香,是淡雅的檀香味,混合著藥香。
倒是沒有點上火爐子。
魏搖光提溜著一枝青翠欲滴的石榴走進來了,她穿的衣服是慣常的樣子,玄色為底紅色壓邊,頭髮用一根朱紅色的髮帶給高高束了起來,露出了飽滿的額頭還有線條流暢的脖頸,腰間懸掛著一把摺扇,別的什麼都沒有了。
少年似乎是披著陽光走進來的,一走進來屋內就亮堂堂的,呼吸的時候仿佛都能夠聞見明媚的味道。
姜十七低頭笑了笑,覺得自己真是沒有骨氣,恐怕是要先動了心,吃不少苦頭才對的吧。
「十七。」
少年清涼中帶了點沙啞的聲線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了,姜十七有些懷念地留戀著這種聲線。
「玉衡,你來了。」
對話很簡單,但是對於姜十七而言,怕是已經足夠抵得上很多東西了。
魏搖光輕輕的隨意的「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之後就坐在了軟塌旁邊的凳子上,手裡的石榴枝被舉了起來,「你這屋子裡可真是夠沉悶的,全都是藥味,來來!給你帶來一點清新空氣。」
「看來我隨手摺的這一枝石榴還是有一點用處的。」
魏搖光站起來從一旁的博古架上取下來一隻花瓶,順手把石榴枝放進去,看了看,不滿意。
「我需要一點清水等我一下。」
魏搖光走了出去,姜十七低笑著縮進了毛絨絨的毯子裡。
外面的閆嬰子有點奇怪地看到去而復返的魏搖光,「燕小公子可是有事?」
「有,幫我給這裡面盛些清水來,順道再給我一把剪刀,修剪花枝。」
閆嬰子速度很快,花瓶與剪刀都送到了姜十七的屋子裡。
魏搖光坐在軟榻的旁邊,一手拿著石榴枝一手握著剪刀,仔細尋思著該如何下手。
「十七就沒有想問我的嗎?」
屋裡只有「噗噗」的枝葉落地之聲,間隔著有「咔嚓咔嚓」的金屬相撞之聲,魏搖光抽空看了一眼躺著的姜十七,「之前見你與如今見你都是在病中啊,也算是首尾相連了。」
兩年前,他被人追殺受傷,現在,應該是順理成章地生病了。
人生不易,皇子又咋滴。
她在一瞬間心思來迴轉了又轉,姜十七仰躺在軟榻之上,側了臉看著搖光的臉頰。
「玉衡這次可真是威風啊,好久沒有見到三元及第的狀元郎了。」
「這不算什麼,如果你能夠去參加科舉考試,想必這狀元之位就該移位了。」
搖光把石榴都剪了下去,只留下鬱鬱蔥蔥的枝葉,又細心地剪除了枯枝敗葉,把下面的枝幹清理乾淨,拿在手裡瞧了瞧,然後就放入了花瓶內。
「玉衡可是有學過這個?」
姜十七靜靜地看著搖光動作,他把目光落在石榴枝上,那一簇的青翠看起來特別的有生命力。
「並未,我只是按著心思隨意剪的。」
搖光把兩個圓圓的石榴放在了桌子上,拍拍水,笑道,「來之前算是心血來潮吧,想著遇見畢若了就所幸過來瞧瞧你,所以沒有備上一份正經的禮物,你不要生氣,改日我再過來的時候准能拿來一份像樣的禮物,怎麼樣?」
在搖光沒有注意到的角度里,姜十七的目光柔軟的不像樣子,他在每一年的秋季與冬季都會覺得極其孤獨,心情不受控制的低沉。
想必,今年應該會好一點吧。
「禮物,我很滿意,但是對於你下一次帶來的禮物我也很期待。」
「哈哈哈哈!可不要敲詐我哦,我現在雖然當了個狀元郎,其實本質上依然是一個貧窮的讀書人啊。」
魏搖光坐在凳子上,逆了窗外的霞光,面容渙散在金色的光芒里,肩膀上仿佛棲息著永恆的陽光。
她笑著與姜十七說話,語氣很隨和,帶著不常見的活力,是姜十七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遇見的聲音很活潑的人,聲調升揚,富有感情,讓聽她說話的人很舒服,親和力極佳。
姜十七看著她,眼眸里充盈著滿滿的欣賞,有些蒼白的臉上綻放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只要是玉衡送的禮物,我都會很期待。」
魏搖光略微有些不自在地笑了一下,腦筋一轉迅速地想到了別的問題,她伸出手,「雖然說你的病情應該沒有大礙,但是還是讓我給你瞧瞧吧,作為合作者我關心一下你的身體健康,不成問題的吧?」
最後一句話是搖光怕自己遭到拒絕補上的,她伸出了右手,聽見姜十七回了一句「有勞了」之後,便伸進毛毯內拉出一隻瑩白的手,手心朝上,搖光伸出三指落在了他同樣白皙的手腕上。
來自人體動脈的跳動觸感通過肌膚傳到了魏搖光腦海中,她默默地聽著,像是聆聽著一個人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噗通噗通。
她在聽脈的間隔里想了一首詩歌:
那一瞬間\/我就像牛頓的蘋果那樣\/毫無保留地向他滾去\/咚\/發出聲響\/咚咚的聲響\/心臟\/從天空落到地面\/不斷做著令人眩暈的往復運動\/那\/正是初戀*
啊啊啊啊啊!我到底在想些什麼!?
快停住!
回過神來的魏搖光在腦海里瘋狂吶喊,簡直想要把自己捶到牆裡扣都扣不下來,好讓自己冷靜一下。
好不容易拉回神智,仔細聽了聽脈搏,強自鎮定地收回了手指,再露出一個親切的微笑,給姜十七講述自己的所得。
「雖然我知道你這樣是出於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同樣這的確算是一個非常好的辦法,但是不論是因為醫者父母心還是因為我是你朋友,我都想提醒你一句,不可多。」
「不可再多藥力,也不可再多繼續下去,你會真的生病的。兩年之前我給你診斷時你體內的毒素就已經不少了,沒想到兩年之後既然還是有增加,這期間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我稍微猜測一下便會知曉了。」
「十七。」魏搖光看進姜十七的眼睛裡,嚴肅地開了口,「撐不下去時,可以尋找我的幫助,我會幫你的。」
這樣一個承諾,姜十七很少得到,魏搖光很少給出。
兩個人沉默地對視了一會兒,又很快互相移開目光。
姜十七低低地咳嗽了兩下,張口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父皇允許你回鄉一個月,你應該會提前回來的吧?」
魏搖光聽見了「父皇」兩個字,刺耳似的皺了皺眉,又很快落下,「是的,我會提前回來的,畢竟回去用不了那麼久的時間。」
「我有一個請求,希望搖光能夠答應我。」
「十七但說無妨。」
姜十七把目光投放在軟榻正對著的窗口之外,聲音低沉,猶如緩流淌過深澗,激起輕微的脆響。
「十二月初一,能否邀請玉衡來府上一聚呢?我這裡有上好的杏花酒。」
十二月初一,是我的生日。
姜十七在心裡補上這一句話。
「好啊,沒有問題的。」魏搖光十分痛快地答應了,語氣很肯定,她語帶笑意,莫名讓人心安。
「那我們就約定好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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