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遠給他媽媽打電話的時候,口吻就要柔和得多了。
他是帶著發自內心的喜悅告訴她這個好消息的:「媽,我要結婚了!」
對於這件到目前為止堪稱他人生最幸福最重要的大事帶給他的快樂,他是非常想要和她一起分享。
可惜她顯然分享不了。
「結婚?」她表現得相當的吃驚,「結什麼婚?」
廖遠就滯了一下,說:「就是結婚啊。我有女朋友的,你知道的。我們打算結婚了。」
女人的聲音就略略拔高了:「你剛多大啊!怎麼這麼早就要結婚?」
廖遠的喜意就被沖淡了。他的情緒平穩了下來,口氣中便沒了剛才的熱絡:「九月份我就二十二了,可以領證了。」
「那……你是和誰結婚?」
「……和我女朋友。我跟你提過她的。她叫郭智。」廖遠已經全沒了最初歡喜的心情。
「郭智……她是不是……比你大不少?」她問。
廖遠有點意外:「你怎麼知道?」
「網上看到的。」女人敷衍他,好歹知道不把曹宇軒賣出來。她頓了頓說,「好像是大八歲?那她今年……二十九?還是三十?」
「……三十。我馬上二十二了。」廖遠說。
三十!女人心裡想,真是難聽的數字!這個年紀,到了她面前,都可以叫聲「大姐」了!
她心裡堵得不行!
「小遠,你聽媽說,」她把聲音放柔。她知道她每每這樣跟廖遠說話,那孩子的眉眼都會溫柔起來。
「你還是太年輕了。結婚這個事不是鬧著玩的。你再好好考慮考慮,別這麼著急。」她說,「你看我和你爸,我們就是結婚太早,沒能好好再看看……我要再多看兩年,我也不會嫁給你爸了。結婚一輩子的事,一個鬧不好,後半輩子都過得不開心……你真的,你再好好想想……這姑娘,跟你也太不合適了……」
她說到後來,想起上一段並不幸福的婚姻,想到自己的命運多舛,一時悲從中來,就哽咽了起來。淚珠子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電話里安靜了許久,過了一會兒,她才聽到她兒子的聲音再次響起。
一聲餘音長長的嘆息。
然後他說:「別哭了……」他的聲音總是那麼溫柔,他從來都是個溫柔體貼的好孩子。可惜,跟她一樣命不好,遇到那麼個爹,過得一直都不幸福。
她以為他聽進了她的勸,可才剛剛止住眼淚,就聽他緩緩的說:「媽,我是真的考慮好了才要結婚的。郭智她真的是個好姑娘。她年紀稍微大點,可沒人能比她對我更好了。媽,你別擔心,我以後會過的好的。」
「廖遠!」她恨鐵不成鋼!
這個孩子!在後媽的手裡過了那麼多年的苦日子!好不容易他現在過得好了,怎麼就讓個歲數那麼大的老姑娘給哄得又要跳火坑呢!
廖遠語速緩慢,相比和廖成軍交談時的冷厲,他的聲音要和煦得多,但是其中堅定不移的意味絲毫未變。
他清清楚楚的給她交代她該做的事:「你和曹叔商量一下,看看他什麼時候方便休幾天假。跟我爸那邊時間協調一下,一起過來,跟郭智他們家人一起見個面。」
「要是曹叔實在不方便,你就帶著曹萌過來。我還是希望你們最好能都過來,曹宇軒要放假,也一起來。」
「先到郭智她們家,等正事辦完了,我給你們安排好,在帝都好好玩幾天。」
「車票酒店我來安排,你都不用操心。你們就把時間跟我爸那邊協調好就行了,一起過來。」
「小遠……」女人好不容易插上嘴,惶急的叫他。
「媽。」廖遠的聲音透著一股不容抗拒的意味,「我是一定要和郭智結婚的。你就別說了。你來見見她,你見到她就會喜歡她了。一定會的!」
當這個電話掛斷之後,廖遠早沒了最開始的歡欣喜悅,取而代之的是他熟悉的那種疲累感。
從他有了賺錢的能力之後,他就盡力的想讓她過得好一點。去年他刻意壓制,只給了廖成軍兩萬塊錢,卻給了她六萬。
六萬塊錢,以她的生活水平,可以寬裕很多了。
當然以廖遠現在的身家,六萬根本不放在眼裡,他完全可以給的更多。但他看到過他親爹繼母的醜惡嘴臉,明白人心的貪婪。他怕給的太多,會引發她的丈夫或者別的什麼親戚的覬覦。
這金額,都是他跟郭智商量出來的。
可是他的媽媽啊,給她經濟上的幫助,的確能讓她過得更輕鬆一些,卻不能讓她更幸福。她這個人,打從心底就認為自己命不好,就覺得自己經歷過一次失敗的婚姻,註定一生不幸。
她這種悲觀的人生觀,怕引起丈夫的反感,不敢輕易在他面前表露。卻常常向廖遠傾訴。
廖遠感到非常無力。
他有時候就想,為什麼她就不能像郭智那樣呢?他想,如果把郭智放在她的位置,去面對一次失敗了的婚姻,她絕不會哭天抹淚,把一切都歸結於「命不好」上去。
她一定會快刀斬亂麻的斬斷上一段姻緣,然後昂起她的頭,讓自己活得更好。
郭智離開誰都能活得好好的!
她曾經那樣愛過林博,在他離開之後,她固然痛苦、傷心,卻依然能夠活出自己的風采。讓自己光芒四射。
他也是因此才被她所吸引,不由自主的就想要靠近,想要汲取她這種積極的向上的能量,想讓她帶著自己走出茫然和頹靡。
而她,果真做到了。
她就是一個離開了誰,都能活得好好的女人。
包括他。
廖遠與父母雙方經過了幾次協調,最終把時間敲定在八月中下旬。
廖成軍帶著老婆孩子,一家三口。廖遠媽媽帶著丈夫和女兒,也是一家三口。
曹宇軒覺得他爸是長輩,過去還是個理兒。他過去,不是個事兒,肯定又得讓廖遠破費。他沒那麼大臉,就婉言謝絕了繼母的邀請。
廖遠知道以後,直接給他打電話;「我大喜事兒呢!你幹嘛呀,別不給面子啊!」
「老讓你破費……」曹宇軒不好意思。
但廖遠一直堅持,誠心邀請,曹宇軒就微感赧顏的接受了。
說起來,他跟他共同擁有一個媽,雖沒有血緣關係,也算得上是異姓兄弟了。比起和廖瑞,廖遠還真覺得跟曹宇軒更像兄弟。
轉眼就到了日子,這兩家人一家上午到,一家下午到,前後腳的來到了郭智家所在的城市。
動車的票是廖遠安排買的,特意給岔開了時間。連酒店也訂了兩家不同的,相隔不遠,但到底給他們分開了。
實在是,他親爹親媽加上後媽三個人要碰在一起,著實不是什麼令人感到愉快的事。
上午郭智和廖遠開車先接了廖成軍一家。
郭智因為了解了一些過往的事情,對廖成軍這個男人印象稱不上好。一直以來,都下意識的把他想像成一個眉目黯淡,目光中滿是算計的男人。
真見了面,廖成軍的好相貌和一段風流氣韻小小的驚了她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想岔了。
這當爹的若沒一副好相貌,怎麼能多年流連花叢,惹一身風流債,弄得廖遠家不成家。他要不是長得一副好相貌,又怎麼能生的出廖遠這樣容色出眾的兒子來。
就連廖遠這後媽,也生的很是不錯,雖然兒子都十八了,眉眼間還有些嫵媚之態。只是眼睛太過靈活,讓人覺得想得太多。
說起來,她當年為廖成軍所誘惑,未婚生子的時候,才二十一歲。現在她也不過才三十九歲,就只比郭智大九歲。這年齡差,還真是讓人微感尷尬。
就是廖瑞,這郭智想像中性格陰沉的熊孩子,也生的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相貌雖然不及廖遠,擱在一般人里,也算是相當不錯了。
去酒店的這一路上,郭智一邊開車一邊就神神在在的想,這人啊,還真是不可貌相啊!
中午她和廖遠陪著這一家三口吃了午飯,給他們接風。
飯桌上,廖遠的繼母言笑晏晏,廖成軍也很有聊興,和郭智說了不少話。郭智縱然打從內心裡不喜歡這兩個人,也不能在這種時候失了禮貌。倒是廖遠、廖瑞兩兄弟,都悶頭吃飯。廖遠偶爾插話,有些時候是為了打斷他繼母對郭智公司和他的事業狀況的不停追問。
郭智對這女人本就不喜,言語神色間就帶出了疏離。自她脫離的前任東家,獨當一面的做起自己的事業之後,身上的威壓日益強盛。在她流露出淡淡的不喜後,廖成軍和她的妻子就不由得在她的氣勢下也收斂了起來。飯桌上倒也沒有冷場,郭智掌控著氣氛,控制在有禮但並不親近的程度。
吃完午飯他們就離開了,開著車又去了火車站。郭恆也掐著時間開著他的車去火車站和他們碰頭。曹家來了一家四口,一輛車坐不下。
郭智清楚得感覺到,廖遠對曹家人比對他爸一家要熱情得多了。這一點從他見了曹宇軒兩人互拍肩膀以及他俯身揉親昵的揉曹萌的頭這些小動作就可以看得出來。
這位曹叔叔相貌在普通人中也算是端正,但跟廖遠的親爹比起來就差得多了。只是他神色和氣,也十分有禮,看著就讓人覺得不討厭。郭智對他的第一印象還是挺不錯的。
郭智對他了解不多,唯一的一點信息是廖遠話語中偶然出現的一些信息,大致就是他不喜歡妻子與前夫來往過密。郭智之前覺得這男人略有些小心眼兒,但見過廖成軍身上那股子風流勁兒之後,又覺得似乎可以理解。
曹宇軒跟他的相貌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只是身形不及他魁梧。
曹萌相貌就明顯出色了很多,與廖遠有些微微的相像,已經是個小小少女。
而這一家裡可以說最重要的一個人,廖遠的親媽。郭智覺得很難評價她。
這個女人的眉眼間,還是能夠看出年輕時的美貌的。廖遠五官跟廖成軍非常相像,但是和她站在一起的時候,又神奇的與她也非常肖似。
只是,她和廖成軍分明是同歲,廖成軍還一派風流自成的氣韻,這個女人卻已經現了老態。她的眉心有川字紋,眼角的魚尾紋很重,嘴邊的兩道苦紋像是被人用刀深深的刻在臉上。
她話很少,很安靜,眉間卻總有淡淡愁緒時隱時現。
讓人一看到她,就下意識的覺得……她一定過得不太好。
對於這樣的人,郭智從來是避之不及的。
唯有這次,她只能硬著頭皮靠近。誰叫這是廖遠的親媽呢。從跟廖遠在一起,郭智就沒見過廖遠用這麼溫和的目光這樣的看過別的女人。
「阿姨,您好。我是郭智。」她以晚輩的姿態,恭謹的同她打招呼。
女人輕輕「嗯」了一聲,不在意的回應:「你好。」
而後,在丈夫、兒子甚至是繼子三個人的目光盯視下,她才不得不勉強補充了一句:「還要你來接,麻煩你了。」
三個男人,一起微微的鬆了口氣。
只有曹萌因為年紀小,還感受不到這其間的暗流洶湧。
郭智淡淡笑笑,客氣道:「應該的。」
她說著,目光直視的看著她。
女人本來在上下打量著她,見到她清澈明亮的目光直射過來,氣勢一弱,軟軟的別開了眼睛。
郭恆機靈的上前幫她拉行李箱,隔開了他姐對其未來婆婆的氣勢碾壓。
來之前老媽就叮囑過,叫他「機靈點」。他這算機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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