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平六年,四月。
返新都月余的余慕嫻受上諭, 遷新居。
……
&喜賢弟遷新居……」送賀禮竇方與立在府門口的余慕嫻拱拱手。
見竇方這般早便來了,余慕嫻心知其絕不是單單為了送禮, 恭賀她遷居。
思及竇方如今在新都也算是紅人,余慕嫻利索地還禮:「竇兄何必客氣!這都是託了殿下的福氣……」
竇方壓低聲音:「可愚兄聽羅小子說,此事大成本不是殿下的本意……似乎萬事皆是因為賢弟與休高逸寫了一封信……」
&揚手將竇方邀入新府,余慕嫻笑問道,「竇兄打聽這些做什麼?」
&兄只是好奇賢弟那封信是如何寫的!」竇方「啪」得打開手中的摺扇,引得聚在前院的幾位恭賀的大人皆是朝著余慕嫻側目。
見院中的幾位大人皆是因竇方的話望向了自己這處,余慕嫻揚唇一笑:「並無書信……那書信只是歸來路上,慕嫻與羅大哥說的笑話……若是一封信便能變大勢,那治世何不用書信?」
&弟這般說卻是讓愚兄難堪了……」竇方大笑幾聲, 與余慕嫻挑眉道,「枉我自詡聰明, 當下卻是被羅小子擺了一道……」
&兄自是聰明的……但羅大哥也不笨呀!」與竇方打著哈哈,余慕嫻將其引到後堂。
楚宏德此番賜得宅子甚大,故而余順將迎客安置在前院。而余慕嫻喜靜,便住在後院。
隨余慕嫻沿石徑從前院走到後院, 竇方眉頭越蹙越緊, 緊到額上凸出一個明顯的「川>
&賢弟,你可是察覺到什麼不妥?」抬目打量著院中的陳設,竇方莫名地覺得違和。
&兄出身大戶,自是知曉這庭院的布置……若是竇兄覺得不妥,那便是真的不妥……」淺笑著將竇方迎到居室內,余慕嫻與竇方對座在窗前,一如盁縣時,一為縣令,一為師爺。
&垂目望著余慕嫻案上擺地茶具,竇方道,「此物看著也不似尋常物……」
&是馮太師遣人送來了……若是竇兄喜歡,盡可拿去……」余慕嫻毫不在意地往竇方面前的玉杯中添酒,「余順也說這是好東西,但落在如慕嫻這般的粗人手上,著實是糟踐了好物件……」
&是賢弟知曉這是好物件,那就談不上糟踐。」合扇在心頭記下馮太師向余慕嫻示好一事,竇方從袖間托出一圓盒遞到余慕嫻面前,「這是殿下托愚兄為賢弟帶來的禮物……殿下原話是『卿可高枕』……」
&枕?」余慕嫻揚唇將末尾的二字重讀了一遍,眉間浮起幾分輕笑,「殿下如是看事卻是越來越輕浮了……」
&此恩寵還不夠?」竇方不贊同道,「賢弟莫要小瞧了聖上賜宅一事……賢弟可是聖上自定都安南來,還從未與某位臣子敕造過宅子,更別提這般規制……」
&大招風!」余慕嫻眯眼,「依著聖上多疑的性子,他如何會因小小一件通商便將慕嫻供至高處?慕嫻以為,此時慕嫻許是聖上抬出的一個靶子……」
&太師的權勢已散,聖上如何還需要靶子?」竇方端茶的手一滯。
余慕嫻跟著呷了一口:「這就要看著半年裡,新都可是有過什麼大事……」
&事?」竇方鎖眉細思道,「三殿下清修可算?」
&修?」余慕嫻收回手,「三殿下如何要清修?」
&弟與羅昌走得慢,不知此事也是情有可原……」竇方緊緊手中的摺扇道,「杜再思給了三殿下一部冊子,冊子上記得是馮家勢力把柄……這部冊子由三殿下轉給四皇女,再由四皇女呈給了聖上,說得是羊舌國主搜來的閒言……」
&以聖上便許了三殿下清修?」余慕嫻凝眉。
&竇方點頭,「殿下本只求聖上免了三殿下的勞役,許他到臨近的寺院為聖上修福……我等原還憂心聖上不允……誰知此番聖上竟是頗為大度的要三殿下回新都……」
余慕嫻問:「此時四殿下可是知曉?」
&下還不知……」竇方面色一變,「此事可是生了變數?」
&便要看殿下們可是在廟中動過手腳……」眯眼記起長寧城中的瞎子李和王五,余慕嫻眸光一冷,「竇兄久居南地,可知殿下周遭一直是何人侍奉?」
&竇方沉思片刻,「賢弟該知殿下近身之人是羊舌國人晚霜,而主事之人,若是愚兄沒記錯,該是王啟峰……」
&啟峰?他家世清白嗎?」聽到王五的正名,余慕嫻起手飲了半杯茶,「愚弟總覺自己看不透他……」
&嗎?」竇方訝然,「那小子當年不過是個街頭的乞兒……據其言,其父是受冤獄被先皇以謀逆之名賜死在獄中的……他見殿下時,言此生別無他求,只求能報仇雪恥,令其父能含笑九泉……」
聞王五也是因人命追隨的楚玉姝,余慕嫻不禁想起了余順。
&兄覺得余順為人如何?」余慕嫻佯裝無意道。
竇方不假思索道:「余順啊!有眼色,有魄力,有膽量!若不是其安心做個管家,許是前途無量!」
&嗎?」余慕嫻低眉望著杯中的茶,心中浮起幾分隱憂。
竇方口中的余順與她眼底的余順完全是兩個人。竇方眼中的余順善察言觀色,而她眼中的余順不過是個唯唯諾諾甚至有些木訥的少年……
想著六七年前的那場暗殺,余慕嫻緊緊手道:「既是竇兄也覺得余順在慕嫻府上委屈,那便有勞竇兄帶餘順到軍營里歷練一番吧……」
&是歷練,賢弟何不放在自己身側?雖說這天下才俊不少,但若是論用人,還是熟人好用……知根知底,把柄也好捏……」竇方用摺扇敲敲桌沿。
余慕嫻抬目與竇方對視道:「竇兄如今也算是朝中的紅人……但竇兄莫要忘了聖上此生最大的癖好便是平權……與其將對手留給外人,何不自己先為自己備下一個對手呢?」
&是說……」竇方臉色一沉,「聖上又要……」
&必說『又』呢?」余慕嫻低眉一笑,「在聖上眼中,竇兄與那些勞神子將軍,以及羅大哥並無什麼分別……聖上用竇兄,用羅大哥,甚至用杜再思,用慕嫻,都是為了他的萬里河山……與竇兄是誰。慕嫻是誰並無什麼關聯……故而,慕嫻前時才言,慕嫻此時的高處,不過是不勝寒的高處……是那勉強開在寒冬的春花……過不了多久,便是流落北風的下場……」
未料到余慕嫻竟是這般看朝勢,竇方的心仿佛被刺了一下。
勉強擠出幾分笑意,竇方道:「那依賢弟所見,愚兄該如何是好呢?」
&天承命。不怒不怨。」余慕嫻揚眉望著竇方,「聖上或是更喜歡那些骨子有些倔強的粗心人……」
&若是為官的皆是這般人,定會民怨啊!」竇方抿唇。
余慕嫻起身朝著窗前挪了半步:「可這般人好用呀!御下,御下……若是居上者連被他所御之人都看不透,那他怕是也不敢貿然將身家性命交給所御之人……」
余慕嫻話罷,竇方久久未語。
待窗外的雨聲傳到屋內,竇方才低低的應了聲:>
&兄且在此處休息吧……」見窗外的雨下的大,余慕嫻彎眉,「慕嫻要先往前院去安置賓客……」
&目送余慕嫻出居室,竇方暗覺自己的腦袋越來越沉。殿下怎會喜歡這般老辣的少年呢?早年與余慕嫻初識時,只覺其是一早慧的落魄少爺,但今日再看,卻覺其或是已成精了!
唏噓過余慕嫻,竇方起身走到屋內的書案旁,細看余慕嫻的書案。
竇家的長者曾教過竇方,看人不單單是要聽人言,人言是最欺人的。
看人要看其居處,看其那些不經意的動作。
余慕嫻其人,只要不在四皇女面前,便是喜歡笑的。
但那笑意卻從未到眼底。
想著余慕嫻那常掛在嘴邊的淺笑,竇方低頭望著余慕嫻的書案。
按說文臣書案該是筆墨紙硯加幾本大部頭的聖賢書。
可余慕嫻這文臣的書案較他那武將的書案還乾淨。
除了一塊鎮石,與一排筆掛,便無旁的物件……
伸手摸了摸余慕嫻的筆掛,竇方嘖嘖稱奇。這世上當真有不練字,便有一手好書法的奇人麼?他看過余慕嫻的奏摺,那折上的字可不是一時半會能寫出來的……
如是想著,竇方正要轉身去看余慕嫻的書架,卻見余慕嫻已從前院歸來。
&兄!」見竇方在看自己書案,余慕嫻淡淡一笑,「慕嫻無德,真是慚愧……」
&怎麼能算是無德呢?」嘻嘻哈哈與余慕嫻移到旁處,竇方大笑道,「愚兄也不喜讀書!」
&喜讀書也算不得什麼壞事……」余慕嫻道,「要知那賢書,多是聖人寫的……而如竇兄與慕嫻這般的,不過是個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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