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昨日的五號下午,冷小丫騎上了那輛由她親手改裝的摩托跑車。
出發前,背著表哥特意披了件拉風炫酷至極的黑色皮風衣,路上買了副太陽鏡,順著這身行頭所帶來的冷艷氣質而板起俏臉,乘風飛馳而去,僅為過往行人留下道一閃即逝的飄逸英姿。
經過洛水二中校大門口,遠遠就已經留意了好半天的她慢慢地停了下車,纖長白嫩的右腿兒撐著地面,模仿電影裡的畫面而用一頭齊耳短髮搖擺出幾個炫酷的軌道,單手摘掉了太陽鏡。
在門口幾名保安茫然錯愕的關注中,她左手拿著太陽鏡,擺著個疑是冷酷特工的體態,用那雙自以為冷酷深邃的秋水眸子,靜靜地凝視著那棟教學樓的方向,那扇熟悉的窗。
幾片枯黃的樹葉在水泥地面上翻滾搓動,沙沙輕響,微涼的秋風席捲過跨騎在摩托車上的高挑纖瘦的身姿,讓她雙鬢鬢髮紛飛搖擺,就像一根炸毛了的雨刷,反覆搖晃在她的視野里,消磨她不多的忍耐度。
於是她低下頭搖擺著鬢髮戴上太陽鏡,扶著車把手騎上摩托車,在一眾保安丈二摸不著頭腦的目送中,嗚的一聲,風衣衣訣擺擺絕塵而去。
鬼鬼祟祟的左右瞅了瞅,然後她就把車小心翼翼地開進了暫無人跡的人行道,停在了楊樹旁,躡手躡腳下了車,將太陽鏡掛在後視鏡支架上。繞過保安的可視範圍,像個眼巴巴盼著出獄的囚犯,雙手握著二中圍牆的鐵護欄,仰著俏臉,在相對近距離下,可憐兮兮又希冀渴望似的仰望著那扇熟悉的窗。
她這會兒就深深的期盼著,她那呆萌呆萌卻又善解人意的小采老婆能來到那窗前,讓她瞅一眼,一眼就夠了,她就滿足了。
中午的時候小採在賓館裡說的話,她其實聽不大懂,但明白她毫無底線與原則的愛戀會讓老婆小采感到疲累,就像一味的索取。
也許立場和精神高度就是人與人之間理論上的相距距離,小采的立場很寬廣,精神高度她自認遙不可及,所以和她呆一塊你儂我儂之前,小采還得先想辦法從那上面爬下來,膩歪完了,又得想辦法再爬上去,怪不得會累。
而她隱約認識到了這點,所以就想著,讓自己也偉大流弊起來,那樣的話想必彼此間的高度與地位也就平等了,不必為相互迎合而刻意調整身段的高度。
這會兒她就要出發,踏上偉大流弊起來的道路,就想在臨走前和小采大概再膩歪一會兒,一會兒就夠了。
當然她也就這麼一想,畢竟這會兒小采有可能在上課,她沒膽兒去打擾,只能渴盼著機緣巧合之下,小采注意到了校園圍欄外的她,然後來個不需要台詞的深情對望、和毅然轉身離去什麼的,想想似乎很有校園言情小說中的那種意境感,她都快醉了。
可眼巴巴的瞅了半天,窗內仍然見不到那道嬌小呆萌的身影,乾等著也不是事兒,她氣惱煩躁似的撓撓頭,壓下那種對自己感到鄙夷的心態,抬起略顯委屈的眸子,又眼巴巴的瞅了半天。
最後許是站得累了,耐心也消耗將近枯竭,於是她自認小采不會再出現,心裡便有幾分落寞與黯然,更有幾分賭氣心理,為那扇窗留下抹哀怨的眼神,裹緊黑色皮風衣,抽泣了下好像感冒了的鼻子,轉過身落寞離去。
……
二中北邊的一條老街,楊盛堂。
去公園前,冷小丫在士多店裡買了瓶精品小枝江,又道外賣店打了份還算豐盛的雞腿飯。將車停在購物中心門前的大型停車場,攜上這些簡單樸實的禮物,趕往公園。
因為心懷幾分內疚與慚愧,乃至於漸漸地走出個小家碧玉的羞怯溫婉體態,當然揣在兜里的左手中還虛握著一把小工|具刀。雖然老楊是個好人,但不代表和他住在同個公園裡的同行們也是好人,那天晚上流浪漢們對她集體猥|褻的事情,她永遠忘不了,而支撐她釋然心態的最基本因素,也許就是她心中自以為是的男生心理。
面對外人,她得將自己搞得酷酷的,保持距離與猜忌,面對老楊嘛,自然能乖巧就儘量乖巧。
不過她似乎警惕得過頭了,好歹四肢健全、神智清明、處境也進退有餘,如此良好的狀態逃跑喊叫起來固然給力,光天化日下就算從那些流浪漢眼前淡定的飄過,但如果沒有可趁之機誰都不敢貿然衝上去干點啥不是?
所以整個樣子就像個過年回家看爸媽而衣著光鮮有品位的大姑涼的她,毫無意義的忐忑不安著,從破爛陳舊的篷房群落中穿行而過,來到了老楊的篷房門前。
「楊伯……」
她喚了幾聲,又等了片刻,這才小心翼翼掀起帘布,往裡頭窺探。
陰暗而充斥著股淡淡報紙氣味的小空間,看起來很熟悉,泛著股莫名的親切安詳感,她來過看過好幾次。每次扒開帘子一看,穿著樸素卻又格外暖和的軍綠色大衣的老楊,就坐在小凳上,蹙緊著眉頭、戴著副老花眼鏡,反覆研讀早上花一塊錢買的人民日報,好似個撐著佝僂身板鬧革命的老傢伙。
可這次卻沒見到人。
略一思忖,冷小丫無端心慌,沒見到人是小事,但萬一出事那就糟了。
她來到隔壁,躊躇片刻才鼓起勇氣打聽老楊的下落。
面對這麼個水靈靈而又曾經意|淫過的大丫頭,那名流浪漢卻皺著老臉,黯淡的眼神里有幾分煩躁與厭惡,告訴她大白天的,老楊那傢伙肯定是在哪個旮旯里撿廢品啦。
冷小丫友善而怯弱的點了下頭,死活凶不起來,臨走前還讓那邋遢的老頭翻了個白眼。
回到老楊篷房後,她幾經等待與猶豫,最終許是畏懼那些流浪漢忽然群起湧入,於是將小酒和盒飯放在了老楊那張小桌上,想了想,她拿起桌邊上那支筆,在報紙上為老楊留言。
——「楊伯,我是小丫,又來看你了,可是你不在。我給你買了酒和吃的,回來了熱一下吧。」
她又想扯點兒下次怎麼怎麼滴,可又覺得不靠譜,老楊的做息時間她一點兒也不清楚,於是便打算掙到錢了給老楊買一部手機,那聯繫起來應該就方便多了。
最後她自己又檢查了幾番,覺得「可是你不在」看起來很讓人不舒服的樣子,於是就拿起筆塗掉。
留了言,悉心打理了幾下自認為弄亂的地方,在門外又眷戀了片刻,她才默然離去。
走出這所包容著極端貧窮與頑固思想的廢棄公園之前,她深吸一口氣,將雙手揣進風衣兜里,換上一副漠然冷酷的臉色,快步融入同樣充斥著漠然而又匆忙氛圍的街道。
經過一家小超市,她忍著肉痛買了幾盒奢侈的問候品,結完賬再數數口袋,毛|爺爺一張不剩,全是零碎。
鬱悶嘆息著,搖搖頭甩開這種影響心情的感受,她掛上溫婉微笑,就像個尋常人家的菇涼,手提問候品,融入深長而錯綜複雜的小巷。
來到那家曾經寄以為生的「沙|縣小吃」店門前,遠遠就能看見櫃檯里那名溫柔又堅強的女子,微低著頭,許是在悉心計算著支出與收入。
店裡還有幾位客人,打扮光鮮的有,打扮樸素的也有,總之客人素養和所處社會層面良莠不齊。卻都低著頭,對著桌上的蒸餃、蓋澆飯等快餐大快朵頤,果然不負「民以食為天」之理。
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撇開日久漸濃的生疏感,邁出步子走進店內。
清脆的腳步聲讓櫃檯里她名義上的大姐冷雨疏抬起了眸子,先是略一錯愕,緊接著浮起喜悅與驚喜之色。
「小丫~~~」
而她心有愧,面對對方的溫柔,只能乖巧微笑,拘謹得做不出大動作,略一聳肩,道:「雨疏姐……」
她大姐冷雨疏尷尬困窘似的抬起夾著圓珠筆的右手,撓了撓秀美的腦勺,道:「那個,你先去裡屋坐會兒吧,我這……還有點那個……」
冷小丫心慌意亂,一時間不以動作。
許多種感受與想法冒出心海,她想客套著說不用坐、只是來看看,可自己想想卻覺得傷人,可就地找個座位坐下來吧,她又覺得這些東西不屬於她,她沒資格坐,因而她不知該如何選擇與表達自己心裡的想法,只是在幾位客人的留意中感到單純的困窘。
埋頭而眉目間略顯急促浮躁的冷雨疏繼續處理著賬務,轉而才意識到櫃檯前的那道高挑身影無動於衷,想想便釋然。當下只能拋開手頭裡的工作,掛起一抹溫柔關切的微笑,揉捏著圍裙裙擺來到她身旁,有意無意瞥了眼她手中的幾盒禮品,然後帶著拘謹的她來到一張小桌旁坐下。
冷小丫低著眸子,莫敢面對。
冷雨疏左右一想,笑道:「怎麼有空來我這兒啊?」
沒錯,上次冷小丫在電話里說的很清楚,她已經找到家人了,不用為她擔心。而她這次的來意究竟是為何,冷雨疏梳理不能,但直覺告訴冷雨疏,冷小丫這丫頭骨子裡很溫柔善良。
「我,我來看看你呀……」冷小丫抬起俏臉牽強一笑,又轉眸像是在尋找什麼,道:「那個,雨霏呢,不在呀?」
冷雨疏做遐思狀,道:「唔……她們高三,以後就沒有周六了。」
「哦……那……任務還挺重的呀……」
冷小丫思索著低下頭,轉而又欣然道:「我買了點補品,她那個,學習任務重,要補補。」
冷雨疏卻罕見的撅起嘴來歪了歪,目光直灼灼的注視著訕笑做成熟態的冷小丫,最終嘆了口氣,接過那幾盒營養品隨手放在桌上,然後猶豫似的沉默半晌,將目光心虛似的投向屋裡的幾位客人,道:「小丫啊,我不想跟你客套,感覺客套起來,好生疏……你也別和姐姐我客套,好麼?」
「我……」
冷小丫想哭又想笑,客觀意識讓她想哭泣撒嬌以宣洩情緒,而主觀意識卻讓她想笑起來緩解氣氛。
冷雨疏轉面,掛著略顯俏皮的溫柔微笑,看著她困窘傷楚的模樣,心裡似乎有了底,於是摸摸頭。
冷小丫畏懼似的縮著脖子,咬著下唇,羞赧抬眸,眼眶中泛著晶瑩淚水,嘴角卻不可遏制揚出一抹滿足溫馨的微笑。
「瞧你,又哭又笑的……」
「唔……那個,雨疏姐,我想去玩具廠上班,就那個,『喲喲』玩具廠。」
「進廠啊?廠里做工很累的哦,怎麼忽然,想要去打工啊?」
「唔……我想存點兒錢。」
「哦,那……是朋友介紹的麼?還是一個人去噠?」
「我在網上看到的……」
「哦,那個,『喲喲』玩具廠是吧?我好像聽說過……那以後,有什麼困難的地方,要及時告訴我哦,要知道我是你姐,要聽家長的話,知道麼?」
「嗯!」
「哼哼,乖啦……小丫,以後,自己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在廠里交朋友,要留個心眼,別隨便請客買單,別搞什麼姐妹義氣,你心太軟了,會吃虧的,知道麼?」
「嗯!」
……
小飯店,飯桌旁,倆姐妹,溫情而安詳的氣息,油然而生。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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