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被謝貽寇等人救回來的女子就是秋荷。筆神閣 bishenge.com那天她聽到了尚南芸和尚南珏的談話,知道自己的結局,無非是從一個火坑跳進另一個火坑。
她不甘心,於是逃出尚家,可她還是被找到了。在她被毒打責罵時,她聽到外頭有人在說話,他們說,小姐要去江南遊玩,身旁有百十人隨行。排場之大,比一些世家小姐更甚。
「為何惡人受上天眷顧,活得好好的,無辜之人卻只能苟延殘喘?世事真是不公平!」秋荷的思緒還有些混亂,然而在她把一切全盤托出後,她只覺得渾身輕鬆。
溫折桑彎腰將她扶起來,「你要我如何救你?」
「我想……」秋荷咬著牙,面容扭曲,「大人可否讓我『死』?」
溫折桑怔愣,驀地反應過來,「你是說為你出具死亡證明?」
「沒錯。」秋荷悽慘道,「我活著一天,就一天是尚家的狗。只有我『死了』,才能自由。大人,我已無路可走了,我是想一死了之,可我不甘心尚家作惡多端還能富貴榮華!大人那日在北郊見的人,我在尚家也見過,我還知道,尚家沒一個乾淨的!尚家宅院有多大,地下的血肉白骨就埋得有多深!」
看著秋荷布滿血絲的雙眼,溫折桑在心裡嘆了口氣,這人如今還沒冷靜下來,她說的話多是一時衝動。可這雙眼睛如此絕望,仿佛她一旦拒絕,就會碎成粉末。
「好。」溫折桑說,「不過你得先養好身體,這裡是衙門,閒雜人等進不來。對外,我會稱今日捕快們在河中發現一具女屍,因其屍體被魚蝦咬食,面目全非。且無人認領,當日就葬了。」
秋荷愣愣地點頭,由著溫折桑扶著她躺下。她的眼睛忽然一動,有淚光閃現,「好……好……死了,才解脫。」
片刻後,冬雪端著藥過來,秋荷眉頭皺也不皺將藥全喝了。冬雪心中詫異又同情,出了屋子,她見宋寒書還在和幾個百姓核對名單,心中的鬱氣不知怎麼散了不少。
「冬雪,她怎麼樣了?」冬雪扭頭,看到溫折桑走了過來。
「好也不好。」冬雪無奈地搖頭,「心裡只剩下恨的人,活著比死了更難受吧。」
溫折桑笑著敲了敲她的額頭,「小小年紀怎的會說這些話了?人活著才有盼頭啊。」
冬雪捂著額頭髮笑,「奴婢是學不來大人這般寬廣心胸的。對了,大人不去看看宋師爺嗎?這一下午來了好些人。」
「還學會拐彎抹角地心疼人了?」溫折桑戲弄她,「想看便去看吧,不然一會兒又要怨我了。」
冬雪羞赧,緋紅著臉支吾不語。
「師爺幸苦了。」溫折桑的目光在書案上略過,拍了拍宋寒書的肩膀。
「大人!」
「見過大人!」
告示一經貼出,就捕快將告示連著念了三回,百姓們一開始還不太相信,直到第一個衝進衙門的人帶著滿臉喜氣出來,他們這才發覺這是真的。
於是越來越多的人湧入衙門,有看熱鬧的,有田地失而復得的。
可不論如何,他們都不會忘記,是這位一開始被他們瞧不起的女縣令幫他們找回了田地,讓他們有了活著的盼頭,讓他們不再被富戶欺壓。
——謝家沒落後,尚家便放出話來,北郊的田地誰也不許耕種。大多百姓早就將田地賣給了謝家,就算知道田地屬於自己,可手裡沒有文書,壓根不敢上北郊去。
現在好了,正是春耕時節,只要他們加緊時間,就不會錯過今年春耕!
這會兒見了溫折桑,百姓們臉上都帶著真心實意的笑容,這是真的將她當作了父母官。
「唉……」江未晞拖著聲兒一唱三嘆吐了個字出來,他一手搭在謝貽寇肩上,咋舌道:「北郊那麼大一塊地,就這麼沒了,真是讓人不甘心啊。」
謝貽寇背靠著刷了紅漆的柱子,目光落在溫折桑纖細的背影上,他猜想,她此時應該是在笑吧。畢竟忙活了那麼久,不就是為了今天嗎?可這人到底為什麼這麼心甘情願地付出?
他想不明白。
江未晞見他不說話,搖了搖他的肩膀,湊近了些,「大哥啊,兄弟們呆在山上快扒樹皮挖草根吃了!你想想辦法啊!」
「他們什麼時候吃樹皮、草根?提前告訴我,我一定回去觀摩觀摩。」謝貽寇眼皮子也不抬,沒心沒肺的樣子讓江未晞差點撓他。
謝貽寇終於白了他一眼,「安分點,大人既然同意了合作,就不會放任不管。等大人的安排吧。」
「不是,大哥,你怎麼突然這麼、這麼信任大人?不是你說的當官的都不是好東西嗎?」
對上江未晞求知若渴的眼神,謝貽寇表示欣慰,並賞了他腦袋一個巴掌。
傍晚時,溫折桑幫著宋寒書處理好最後一樁事,冬雪掐著點端來兩碗熱湯,一邊幫忙整理書案。
「北郊的事解決了,接下來,百姓就能安心耕種了。」溫折桑說著眯起眼,露出一個愜意的笑容。
冬雪也笑:「這下可好,大人總算能好好休息。」
聽了這話,溫折桑竟搖頭,「百姓的事解決了,可還有富戶要整頓。」
「那大人……何時才能休息啊?」冬雪越發對這清豐縣不滿起來。
溫折桑對此笑而不語。清豐縣百廢待興,她還要做許多事呢。
整理好書案,溫延幾人將其抬回書房,這時,謝貽寇拿著幾本書進來了。
「大人,這是百里先生讓人送來的。」其實是我讓他去偷的。
「嗯?是什麼?」溫折桑隨手接過來,到手後她才發現這幾本書實在不厚,翻開一看,竟都是密密麻麻的賬目。
「這是……」溫折桑沒敢斷言。
謝貽寇道:「據說是尚家藏起來的賬本,百里先生覺得這東西或許有奇用,就讓人送了過來。」
溫折桑回過味來,「原來如此,百里先生這次真是幫了大忙。」
謝貽寇看她一眼,想想自家寨子裡的弟兄們,心不平氣不和地把功勞讓給了百里頌。
賬本到手,溫折桑又想起白日裡聽說尚南芸去了江南,雖然現在是三月,江南風光大好,可這般行色匆匆,實在奇怪。或許尚老爺已察覺到了什麼。
「溫延,我有一件事要交給你去辦。」溫折桑簡短地擬了個計劃出來。
第二日,溫折桑去青子巷拜訪周貴一家。
巷子口對面就是趙伯的早點攤,溫折桑這次出門只帶了謝貽寇一人,概因昨日她把北郊田地交還百姓的事讓她得了民心,清早出門時,手提肩扛著各種農具的百姓都笑呵呵地向她問好。剛好買菜回家的張嬸還悄悄塞了兩顆白乎乎的熟雞蛋給她,憨厚笑容里全然是真誠。
只不過兩顆雞蛋最後還是沒捂熱,被她轉手送給了周小振。
從趙伯那裡,溫折桑打聽到了周貴家的具體地址。青子巷以前也曾風光過——因為這巷子裡曾住過一位秀才,後來秀才出遠門探親,死在了老鷹寨那幫子山匪手裡。令人唏噓。
周貴家宅不大,門口掛著兩盞褪色的紅紙燈籠,棕黑色的門板很薄。謝貽寇剛敲了兩下就不得不放緩動作,生怕給人敲壞了。
「誰啊——來了!」周貴的聲音透著些疲憊,他打開門,看到門口站著的兩個人時有些懵,「大……大人?謝老弟?」
周貴站在門口躊躇不已,要說大人都屈尊降貴來到他家門口了,怎麼著也該恭恭敬敬把人請進去,可……可他家如此破敗,哪能髒了大人的鞋?
就在他為難的時候,謝貽寇大笑一聲,熟稔地勾上周貴的肩膀把他往裡帶,一邊還空出一隻手來推開門,讓溫折桑能進來。
他說:「周哥不地道啊,怎麼能讓大人干站著?走走走,大家進去說。」
周貴只得苦笑著應了,待看到溫折桑面目柔和地踏進雜亂的院子時,他心裡還是猛得一堵,有些釋然。
「我這不是太驚訝了嗎,沒想到大人和謝老弟居然……唉,家裡條件不好,大人不要嫌棄啊。」
這是一處一眼就能看完的宅院,院子裡只有著嫩綠的雜草,屋檐下堆著柴禾,廳堂里黑黢黢一片,仿佛日光根本照不到。
溫折桑從沒來過破敗成這樣還能住人的地方,但她也不嫌棄,笑著說:「聽說小振生病了,我過來瞧瞧,順便視察民情——青子巷附近乞丐猖獗,已有許多人來衙門舉報過。」
聽她這麼說,周貴的心思也自然而然的轉移到生病的兒子身上,「小振身體不太好,前天晚上我回來得晚了一些,他竟在家門口等我,吹了大半夜的涼風,第二天就受涼了。都怪我,要是我能早一點回來,小振就不會……」
說著,幾人來到唯一的臥房裡,溫折桑抬頭一看,這臥房的屋頂竟透著光,原來已有好幾處破損。小振剛巧醒著,臉頰染上病態的紅,看到溫折桑和謝貽寇,他訥訥地縮了縮肩膀,不知道認出他們沒有。
「看過大夫了嗎?」溫折桑走上前去,察覺到小振神情中的戒備,於是站定,沒再往前。
周貴點頭,「大夫開了藥。小振方才喝過一碗,我還沒來得及收拾。」他指指床邊矮桌上的缺了個小口的碗。
「也好,讓小振好好休息吧,我們出去說話。」
周貴不疑有他,和謝貽寇一前一後走出臥房,這時,溫折桑才又走近兩步,彎下腰笑著說道:「我小時候最不愛喝藥,苦的很,不過小振很勇敢——勇敢的孩子應該被獎勵。」
她手中變戲法似的出現了兩顆雞蛋,她將其放在小振的枕頭邊,在小振驚喜的目光里出了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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