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羽射出去的瞬間,劉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這畢竟是她第一次上戰場,也許是太過緊張,也許是還不適應,又或者是這一刻刮過的山風正好太大。
她的這一箭,射偏了。
而且偏得很離譜,不僅連陷阱的邊都沒碰到,甚至連箭羽都已經落地了,山坡上的敵人都沒一個發現的。
山洞內趴著的史隘乾,立馬一拳錘向地面,低咒一聲,「日!主公,你能靠譜點嗎?」
他很快從懷裡掏出火摺子,吹燃了,躡手躡腳地,朝山坡那一側的狗洞口爬去。
劉戎心裡清楚,她這一箭若是射偏了,史隘乾就得親自跑出去,引燃業火球。
下方的山坡上,此時正有幾千人的騎兵在休整。
史隘乾這時出去,毫無疑問就是去送死!
劉戎頓時感覺心理壓力山大。她幾乎沒給自己任何思考的機會,就從身後的箭筒中,又拔出了一根輕箭。
她剛想垂手去沾桶里的蠟油,旁邊的江英傑已大步走過來,惡狠狠地瞪著她,「我真是受夠你這個廢物了!滾開!」說著,就要自己占據劉戎的位置,拉弓朝下方射箭,卻被莊賢給攔住了。
江英傑困惑地瞧他,「幹嘛?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再不動手就晚了!」
莊賢直視他道:「今日他出紕漏,你可以幫他。以後怎麼辦?」說著,望向劉戎。
劉戎此時已經心中打鼓,很是緊張,聽他這麼一說,立即道:「我懂!我自己的爛攤子,我自己收拾。」說著,箭頭浸入蠟油桶中,再拿出來時,謝瑜立即為其點了火。
謝瑜望著她的眼睛,鼓勵道:「別緊張,你平時怎麼射的,現在就怎麼射。」
劉戎微微頷首,再次拉弓,瞄準了底下的山坡,卻遲遲不敢出手,生怕這一箭再射偏,引起下方敵人的注意。到時不僅會連累自己人陷入被動的局面,說不定還會害死史隘乾。
底下的騎兵隊已經開始騷動。那個大鬍子副官大聲嚷嚷的聲音,甚至傳到了劉戎的耳朵里。
「媽的!不會是中邪了吧?怎麼又會繞回來呢?」
領軍的軍官,對他做了一個壓低聲音的動作,目光開始在群峰怪石之間,到處搜索。
江英傑的額頭,此時也全是熱汗。他一向是個急性子,此刻更是不停地在劉戎耳邊催促,「你還不射,等什麼?!你到底行不行啊?!」
劉戎被他搞得更為緊張。大腦內,除了自己的呼吸聲,還有嗡嗡作響的耳鳴。其他人說的話,仿佛隔著厚重的玻璃罩子,聽得見,但都極小聲,仿佛遠遠的。
旁邊,謝瑜和江英傑卻已經吵了起來。
「你別吵她,安靜點!」
「滾!這裡沒你說話的份,男寵!」
她很想做好,更想迅速調整好心態,放鬆身體將這一箭射出去。可是她越想做好,壓力就越逼迫得她喘不過氣來。身體好像都變得不像是自己的,四肢冰冷,渾身發寒。
腦子裡一直在下命令:看準……射出去!
可手臂就像是不受控制似的,一直緊緊攥著弓弦和箭羽,不敢鬆開。
忽然間,身體被一個人由後包裹住了。
劉戎嚇了一跳。
旁邊的江英傑看到這一幕,更是驚得忘了自己正在和謝瑜吵嘴。
他好像喉嚨里有痰似的,發出一聲痰咳,「呃……噁心死了!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還這姿勢……」
謝瑜呼吸一窒,忘了思考。
只見莊賢站在劉戎身後,一手扶住劉戎的側腰,一手捏著箭羽,連帶握住她拉弓弦的手。
這姿勢,讓劉戎的整個背脊,都密不透風地貼在他胸膛之上。
「收腹,腰挺直!」
劉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數打亂了節奏,耳邊聽到他簡短且沒有廢話的提示,不知怎地,剛才怎麼克制,都抑制不了的緊張心情,忽然在此時,神奇地恢復過來。
謝瑜正想上前阻止,忽然發現劉戎的眼神變了,剛才還飄忽游移的眼眸,此刻已經變得清明又篤定。
他最終沒有邁步,更將已經到達喉嚨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莊賢放開抓箭的手,在劉戎身上這裡捏捏、那裡拍拍,另一隻手扶在劉戎的側腰上,卻一直沒有放開。
「你的肩膀僵硬得像個死人,放鬆。頭抬高……」
他嘴裡雖然仍在說著指導劉戎的話,但身為女性的本能,讓劉戎逐漸意識到,他搭在自己身體上的手,像是在不停地探尋和測試什麼,又或者……是在確認什麼?
劉戎心裡慢慢就憋上了火,卻又不好發作,因為現在唯一能讓他住手的方法,就是自己儘快地完成手頭上該做的事。
於是這一次,她心無旁騖,深呼吸一口氣,用盡全力,再次拉滿了弓弦。
一箭射出,箭羽又快又准地落入了鋪設在山坡上的稻草叢中。
箭羽落地的瞬間,下方的騎兵隊,很多人都看見了,卻為時已晚。
只聽隊伍之中,有人大喊一聲,「有埋伏!」話音未落,只聽地下「砰」地一聲巨響。
正待爬出狗洞口的史隘乾,頓覺外面一陣熱浪,夾雜著一股火紅烈焰,朝自己撲面而來。他接連在山洞內翻滾了好幾下,直至身體側貼上洞壁,才重新趴定。
另一邊,身處高處的劉戎他們幾個也被這一陣爆炸的熱浪逼迫得紛紛貼石而站,自顧不暇。待躲過第一波衝擊過後,劉戎才發現,莊賢居然還抱著自己。
她幾乎想都沒想,就本能地一掌將其推開,側頭對他說了一句,「以後你別隨便碰我。我不習慣。」
她這句話剛講完,謝瑜就已經從旁邊的石壁上橫跨過來,一把抓住劉戎的手腕,將她拉離莊賢,藏至自己身後,戒備地盯著對方。
反觀莊賢,卻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態,雙手攤開,高舉至耳畔,做了一個「我何其無辜」的表情。
謝瑜和劉戎彼此對望一眼,都沒有說話。
江英傑此刻已經爬上崖頂的巨石,站在其上,揚高手臂,向下一揮,大喊一聲,「放箭!」
好奇的劉戎,隨即甩開謝瑜抓她的手,跑到石縫間,向下觀望。
只見江英傑這一聲令下,石林的怪石群峰之間,忽然站立起許許多多頭環草,身披樹皮的弩兵。
原來他們一直都隱藏在各個群峰怪石的山腰處和石縫間,或山洞口,只待江英傑下令放箭。
頃刻間,箭羽像密集的驟雨,迅猛地朝山坡上的騎兵隊射去。
而山坡上,早前還生龍活虎的騎兵隊,如今卻僅剩一片狼藉。
大火在熊熊燃燒。
無數的人與馬,被火纏身,帶著周身烈焰,四處亂竄,手舞足蹈。
他們口中發出的悲鳴與慘叫,猶如地獄裡傳來的招魂曲,若是身臨其境聽上一回,估計好幾天都睡不著覺。
偏偏頭頂之上,還有人在不停放箭。就算一些人暫時還沒被火海殃及,也會因為頭上新來的威脅,摔下馬背,沾上火油,開始在地上翻滾掙扎。
光是這樣還不算,地表持續的高溫,讓鋪設在淺坑上的木板,逐漸燒裂、燒斷到燒焦。陷阱內的油,經過遇熱膨脹和揮發,好像火山噴發流出來的岩漿,開始順著山坡,向下滑去。
很快,火勢就如同森林火災一般,沿著斜坡的走勢,蔓延開來。
越來越多的敵軍,即使有馬匹代步,但因為周圍人多又太過混亂,而不能迅速離開,也因此被滾流而下的熱油趕上,也就沒來得及阻止馬蹄沾上火油,從而被逐步地引火燒身。
敵方的軍官,在大火中不停地高聲重複,「撤退!快撤退!」
劉戎在崖頂上看得忍不住咧嘴笑了。與此同時,耳邊傳來一記蔑視地冷哼。
劉戎聞聲抬頭,看到江英傑站姿瀟灑地立在大石之上,笑得拽拽地。
「哼!一群無能鼠輩!有本少爺在的地方,向來就只有勝,沒有敗!想勝過我?下輩子吧!」
說著,一晃眼,瞧見劉戎正在下方望著自己。
江英傑頓時一抹鼻樑,蹲下去道:
「看什麼?你這個斷袖!可別愛上我喲?本少爺可不喜分桃。」
劉戎聽得嗤之以鼻,卻還是忍不住內心地激動和喜悅,臉上一直笑著,像是看誰都覺得順眼。
初戰告捷,所有人都為之一振。
特別是劉戎,待江英傑和莊賢順著石壁,爬下懸崖之後,她抱著謝瑜,「噢噢噢……」地又笑又叫,一會兒拉著他的手,唱起歌來;一會兒又原地轉圈,跳起了舞,總而言之,樂得不行。
謝瑜被她古怪的舉動,弄得不停搖頭,卻又不禁被喜悅的氣氛給感染了,唇齒始終就沒合攏過,一直在笑,橫豎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的樣子。嘴角處的梨渦,好似那山澗里調皮的漩渦,引得劉戎不時地用手去摸。
她嘟著嘴唇,踮起腳尖,朝謝瑜自言自語。
「你這個妖孽!貧僧乃大佛山法海寺住持!今天我要代表正義,收了你……」
謝瑜聞言,眉毛一挑,望著她,不置可否。
劉戎分別用兩隻手的食指摁在他的梨渦上,大眼珠子『咕嚕』一轉,「不想死的話,就賄賂我吧!我剛才為了射出那大定乾坤的一箭,消耗了太多的查克拉,這會兒有點餓了……」說著,舌尖伸出來,舔了舔上唇,眼巴巴瞅著面前的謝瑜。
謝瑜頓時朝天翻了一個白眼,「我就知道……」說完,沒精打采地從背後的醫藥箱內,拿出了一個餅,塞給劉戎,餵狗似的,「吃吧。」
「噢!謝瑜你真是太好了!」劉戎大口大口吃著謝瑜的病號儲備糧。
謝瑜拿出一塊手絹,在她臉上到處揩,「瞧你這一頭的汗……蹲下吃吧,免得風一吹,會著涼的。」
劉戎一向很聽他的話,聞言立馬乖乖蹲下去。
兩個人並排呆在大石頭後面,背著風。
劉戎吃東西的時候,眼睛還不老實,從石縫之間,看到莊賢帶著騎兵,來到大火仍在燃燒的山坡前,開始指揮手底下的騎兵,往山坡上倒水,打算澆滅火勢。
謝瑜正忙著幫她擦拭鬢角的額汗,忽然聽到她問:「謝瑜,你和莊賢,誰比較高?」
謝瑜手上的動作頓時一停,眉頭已經皺了起來,「我哪知道……」完了又用餘光不時瞄她,「你問這個幹嘛?」
「沒幹嘛,好奇唄。前面他在我身後,我覺得他好像跟你差不多高……」
劉戎說到此處,謝瑜幫她擦汗的手須臾一抖,捏著帕子,收了回去,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此時,劉戎也已經收回瞭望向底下的目光,回頭對身旁的謝瑜說:「我覺得他好像發現我是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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