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懷疑徐子殷不是愛慕自己, 是想謀殺自己, 讓自己因為尷尬無地自容, 而產生巨大的心理陰影從而產生厭世情緒。
還沒來得及悲傷,就聽見丫鬟的敲門聲。
說「太守設宴宴請各位仙人前去一聚」, 然後就把正在悲痛欲絕的沈挽情, 和笑得非常愉快的謝無衍, 全都薅到了前廳里去坐著。
一進門, 發現徐子殷也在。
他好像發現江淑君是個同人文寫手,所以非常耐心地向她請教詩詞歌賦方面的學問,並且拿出詩來向她請教。
然後江淑君笑成了第二個謝無衍。
沈挽情突然理解了謝無衍動不動想要掐死人的情緒。
她平復了下情緒,挑了個離徐子殷比較遠的位置坐下,然後才發現何方士也被邀請來了這裡。
他明顯是剛被人從滿月樓喊過來, 渾身酒味,看上去有些微醺,正拿一隻手支棱著腦袋,昏昏欲睡。
沈挽情向江淑君打聽過,這何方士在安城裡呆了許久,倒是有幾分本事,這些年也經常幫人捉妖驅鬼看看風水,而且要價也不高,多半就是蹭一頓飯就完事。
所以雖說他平日裡沒個正行,總是把自己喝得七葷八素,跑到滿月樓里尋歡作樂,但其實風評倒是不錯。
而且這人還有點自戀,不久之前還自費出了本《何方士人物小傳》。出於好奇,沈挽情買了一本,結果翻開第一頁就寫著——
【這麼多年過去,人們對於何向生這位鼎鼎有名的人物,評價總是非常片面。往往只用風流倜儻和品行高潔這兩個詞,就這麼簡單地概括了他。
這本書,就是為了告訴世人,除了這兩個庸俗的詞以外,何方士還具有怎樣令人感動的良好品質……】
沈挽情看完這一頁後陷入沉思,總算明白為什麼這本人物小傳被書鋪老闆用來墊桌腳。
風謠情:「何方士,你在容城呆的久,能否告訴我們這滿月樓最近遇害的,具體都是些什麼人?」
「這麼多人我哪記得清,況且不是說那蝕夢妖都已經被除掉了嗎?那還提起這茬做什麼?」
何方士夾了粒花生米,嘎嘣嘎嘣地嚼著,抬頭掃了眼兩人,「還是說,兩位仙人是覺得太守夫人這事兒,和滿月樓有關?」
紀飛臣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只是恭敬問道:「倒也不是,只是好奇罷了,不知何方士可否願意替我們解惑?」
沈挽情大概能理解他們的想法。
暫且不說時間上湊巧,蝕夢妖雖然已除,但還是沒找到在背後來協助這妖物的那個人到底是誰。更何況歸根到底,這兩件事用的都是奪取人魂魄的招數,所以很容易讓人產生聯想。
「成,那我也不多問了。」何方士放下筷子,拍了拍肚子,往椅子上一癱,「不過說起這滿月樓,倒的確和太守夫人有些關係。」
說著,他抬眉看了眼一旁的徐子殷,笑了:「徐小少爺,你說是不是?」
這一番話,讓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徐子殷身上。
徐子殷正在拿著那張寫詩的紙,皺著眉頭仔細鑽研,突然被這麼一盯,差點沒反應過來。
他尷尬地放下筆,然後說:「我記得是好像的確有那麼點關係,但那也是早些年的事兒了。」
原來滿月樓以前,是太守夫人娘家名下。
但自從太守調任過來以後,興許是考慮到和青樓有關係,傳出去名聲不太好,再加上也賺不到幾個錢,於是就盤給了現任樓主。
不過那些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仔細盤算起來,倒也算不上多大的關係。
「這樣麼……」風謠情垂眼,若有所思。
終於,在幾人都快聊完一輪的時候,太守總算姍姍來遲。
他抖了抖衣袍,拂袖坐下,然後端起酒杯,說了幾句表達感謝的場面話,接著一飲而盡:「來,大家不必拘束,動筷子吧。」
然後一轉頭,發現自家兒子正在捧著一張紙若有所思。
於是太守順嘴問了句:「你這拿的是什麼東西?」
徐子殷:「我寫的詩。」
太守一愣,隨即一副欣慰的樣子:「我兒居然還會作詩,快念來聽聽。」
沈挽情捏筷子的手一緊,差點將筷子給折斷。
但關鍵徐子殷本人並不知道這一切,甚至可能還覺得自己為愛發聲很值得驕傲,於是他站起身,捧著紙,開始念——
滿月樓里靡靡音,回眸見她動我情。
千金散盡都不行,何時才能住她心。
字正腔圓,感情豐富,聲音郎朗。
周圍陷入不約而同的沉默:「……」
幾位知情者,譬如何方士以及江淑君等人,都忍不住拿視線去瞥一旁的沈挽情。
沈挽情想殺人。
她發誓如果誰現在來故意調侃自己,自己一定會當晚將這個人謀殺在床以此泄憤。
於是謝無衍就說話了,他撐著下巴,笑得非常放肆:「開心嗎?」
「……」
欺軟怕硬沈挽情決定放他一馬。
太守估計也不知道自己兒子的文化水平這麼低。
低到他有些忍無可忍。
於是他氣得深吸一口氣,抬手一巴掌就拍在了他後腦勺上:「以後你再寫詩我就打折你的腿。」
坐在一旁的江淑君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徐子殷立刻遞過去一個充滿怨恨的目光,做了個抹脖子的警告動作,以示威脅。
但是脖子還沒抹完,太守一巴掌又拍了下來:「還威脅人家姑娘,成何體統!當你老子我眼睛瞎嗎!道歉!」
徐子殷:「…對不起。」
江淑君:「沒事,徐少爺繼續努力,其實您還是很有才氣的。」
徐子殷:總覺得像是被諷刺了。
風謠情笑著附和了幾句,然後突然想起什麼,順嘴問道:「對了,冒昧問一下,太守是怎麼想到請紀大哥來的?」
「啊,這得多謝何方士,如果不是他前日告訴我們容城內來了幾個修為深厚的仙人,我們恐怕到今日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呢。」
太守笑了聲,舉起酒杯:「喏,這一杯,敬給何方士,多謝您處處我我們太守府留心。」
何方士立刻站起身回敬,打趣幾句,氛圍很融洽。
唯一不融洽的就是沈挽情。
她只想趁著徐子殷沒有寫出新的著作之前,將他暗殺掉。
*
一頓飯吃完,沈挽情回到屋內。
她這頓飯吃得很辛苦,甚至考慮了一下要不要把徐子殷手打折,讓他的詩人生涯就此終結。
不過在回來的路上,倒是聽到幾個嘴碎的丫鬟蹲在牆角聊天——
「你說這夫人出事之後,我們府內反而過得比之前舒坦了挺多。」
「雖然這事兒挺嚇人的,但夫人一直這麼下去倒也不錯,我們這些下人總算能喘口氣了。」
「哎,你們說,這事兒會不會真的是少爺做的,之前不是有傳聞,說少爺的生母就是被夫人給……」
「噓!這話可不能亂說,小心挨板子。」
雖然只是幾個小丫鬟嚼舌根,但沈挽情還是講這件事同風謠情他們說了。
無論動手的人是不是天道宮的,如果真的想殺人還是抽取魂魄,有數不清的簡單方式可以選擇。
這種移魂術,如果不是必須,那多半就是為了折磨人而用的。
私仇的可能性遠遠大於其它。
沈挽情躺在床上,伸出手一下下地捏著眉骨。
其實自從來到容城,發生的許多事情都並不太合邏輯。比如說一開始的誘餌計劃,說起來就很不靠譜,畢竟守株待兔也得看運氣,而且誰也不知道蝕夢妖下一個選中的會是誰。
但是才第一個晚上,自己就被蝕夢妖找上了門,運氣好到有些不可思議。
更何況謝無衍還當著許多人面,鬧出了如此之大的動靜,按道理說一個吸食了如此多人魂魄的妖怪,不可能沒有這麼點警戒心。
所以與其說是運氣好,不如說像是被人特意安排好一樣。
沈挽情覺得腦袋疼,線索太雜亂,完全沒辦法組成一條完整的線。一般在這種需要動腦子去思考的情況下,她通常會先睡一覺來放鬆一下情緒。
於是她就真的睡了。
然而眼睛剛一閉上,就聽見外頭一陣喧譁,人聲鼎沸,許多人都朝著一個方向涌去——
「快來人啊!夫人不見了!」
「夫人變成妖怪了,夫人變成妖怪了!」
窗外在一瞬間亮起火光,人頭攢動,幾乎所有的下人都在提著燈四處找人。隨著一陣乒桌球乓,以及劍破虛空的聲響,想也知道紀飛臣和風謠情應當也趕了過去詢問情況。
說起來今日飯局上,紀飛臣提到過,如果太守夫人軀殼裡一直都是老鼠的魂魄,時間一長就會發生排斥效果。
具體表現在,情緒會變得特別癲狂,身體也會發生改變,朝著魂魄進行靠攏,如果不能在半月之內將魂魄換回來,那就會因為身體不能適應而死亡。
但現在距離太守夫人變成這副樣子,也不過短短三日,加上有紀飛臣的符咒鎮壓,不應該這麼快就失控。
而且還逃離了束縛,莫名失蹤。
這非常奇怪。
沈挽情認命地撐起身子,披了一件外衣,準備去看看動靜。
然而剛將手放到門上,她就聽見身後傳來「吱吱」的聲音,一如白天聽到的那樣,帶著讓人毛骨悚然的詭異。
等等,難道說……
屋中頓時瀰漫著一股冷氣,讓人心裡發慌。
沈挽情轉過頭。
並沒有看見太守夫人。
她心裡有股預感,於是揉了揉突突跳動的太陽穴,緩緩將目光超上挪,終於,在不遠處的牆壁上發現了一團黑影。
只是藏在黑暗中,看不清具體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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