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崖上,風雪正凜冽。
君玉面朝著山崖下望不到底的雪海,正要開口說話時,忽聽一陣「轟隆」聲滾滾而來。
天一下子暗了下來,原本灰濛濛的天空,從正中撕開了一個黑洞洞的口子。
腳下的望月崖在晃動,天樞峰在晃動,整個天音城都在晃動。
「這是怎麼了?」
「快看,護山大陣開啟了!」
「天啊,快去通知掌門!」
……
慌亂的呼喊聲從遠處的山巔傳來,君玉雙目瞬間變成了銀色。透過漫天的飛雪,她隱隱看到,天音閣之上的空間結構在震盪,仿佛有什麼龐然大物在一聲聲撞擊著天空。
這時候的望月崖反而變得格外危險起來,君玉一把拉住雲陌,喊了一聲:「我們先走!」
轉瞬,兩人便出現在天樞峰的執法堂之外。
君玉未來得及多說話,就匆匆跑進了執法堂。
雲陌站在執法堂前,望著那玄黑色的大殿,悵然笑了笑,舉步向著自己的住處走去。
低階弟子們迅速向著各大主峰聚集,執事弟子們在各個要道上維持著秩序。閉關的高階修士也紛紛走出了洞府,面色凝重地望向黑暗的長空。
天幕之上,黑色的裂隙正變得越來越寬廣。仰頭看去,整個天空就像是一塊裂了無數道縫玻璃,隨時可能崩碎。
鐘聲想起來了。
一聲接著一聲,整整七下。
這是天樞峰上,用來緊急召集高階修士的東皇鍾。
鐘鳴七聲,門派告急。所有金丹期及金丹期以上修為的修士,必須立即趕赴天樞殿。
君玉進了執法堂的時候,執法堂的各位高階修士也正向著大殿湧來。
「君玉小姐,快隨我來!」子衿對她道。
君玉立即隨著子衿而去,葉清羽看了她們二人一眼,道:「有個修真世界正在與千月界對接,門中的高階修士可能要大批出動。你們不必驚慌!」
「主上也要離開?」子衿問。
葉清羽點了點頭,道:「對接完成的後空間結構很不穩定,對築基期修士來說,太過危險!」
君玉見他急著離開。從儲物手鐲里取出十幾個玉瓶,道:「這是返元丹,療傷效果堪比高階丹藥。」
葉清羽將玉瓶收了起來,轉身走進大殿之中,簡單交代了幾句。便隨著子章真君等人出了執法堂,向著天樞殿而去。
子衿看起來有點兒緊張,焦躁不安地望著外頭黑沉沉的天空。
「子衿師姐,方才主上那話,是什麼意思?」君玉問。
子衿回過神來,解釋道:「主上是說,有一個修真世界,正在跟我們所在的千月界融合!」
「融合?」君玉問,「是兩個修真世界變成一個嗎?」
「正是如此!」子衿解釋道,「其實。每一個修真世界,都能被看成一塊空間碎片。它們可以彼此靠近、遠離或者碰撞、粘接。眼下這情況,應該是有一個修真世界正企圖錨定到千月界上。」
「那我們千月界中的修士可會受到影響?」
「只要別飛到天上去,一般沒事!這種對接是有高階修士操縱的,不會引起太大的空間劇變。」子衿道。
「可是,外面的那個修真界為什麼要粘接到千月界上來啊?」君玉想,這不會就是所謂「外星人」入侵吧?
「原因很多!」子衿解釋道,「像我們這些修真界,若要保持空間穩定,必須保證整個界面的混沌元心完好。如果混沌元心受損。空間就會逐漸崩解。而這個毀損修真界裡的生靈,為了自保,往往會將瀕臨崩碎的修真界粘附到別的穩定界面上。兩個界面對接時,兩者的混沌元心會融合完好的一個。從而使新的修真界得以穩定存在下去。」
「若是小世界接到中世界上,新形成的世界是哪一種?」君玉問。
子衿道:「可能是大世界,也可能是中世界。世界的大小,取決於混沌元心的大小。這樣的世界拼接,可以提高整個世界的等級。」
君玉心中雲霧頓開:「這樣說來,若是多融合幾次。我們這個中世界也有可能變成大世界了!」
「嗯,不過,風險也不小。一來,大型空間對接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一個不小心,就會引起空間湮滅。二來,這種對接相當於不同勢力之間的融合,也會引發許多負複雜的利益問題。不過,既然主上說沒有問題,應該就不會有什麼危險。」子衿道。
「但願如此!」君玉道。就她們這個修為,就算真發生了什麼,也是無能為力。
門外,動盪還在繼續。
天樞殿中,平日裡難得一見的高階修士紛紛到齊。
天音閣一共有七位真尊級別的人物,每一座主峰一個。
對於許多人來說,這等世界融合的場景還是第一次見。好在這些人的心境都屬上佳,掌門發過話之後,相關應對策略也很快商量了出來。
因為空間結構不穩定,此次,天音閣便只出動元嬰期修士和真尊級別的高階修士。
最終商定,兩名真尊級修士坐鎮天音閣,其餘人等趕赴空間融合之處,與來自新世界的修士會盟。
這兩個坐鎮的真尊,一個是重陽真尊,出身師徒一脈,一個是葉沖和,他算是世家子。
掌門等幾個元嬰期真君留下來坐鎮天音閣,其餘人等即刻動身。
半個時辰之後,子章真君回到了執法堂,召集了執法堂的幾位管事,逐條下達命令。
會盟的結果不好預料,未必就沒有兵戎相見的可能。會盟的時間也不確定,說不定就會變成拖延戰。
接下來的日子,執法堂暫時由子章真君暫代堂主,開啟護山大陣,嚴查弟子進出。同時,加大在各個山峰的巡查力度,防止有人借著長輩大量離開的時候,尋釁生事。
暗部的人手也被借調了許多。明里暗裡,嚴防有人造謠生事。
執法堂留守的人手之中,華淵負責明部,冷風負責暗部。凌霄則被葉清羽直接帶走了。
每一座主峰,只留兩名元嬰期修士坐鎮,這是各方達成的共識。天樞峰留守的真君,也就只有子章真君和掌門。
說起來,相對於方正的子章真君。手段靈活的凌霄似乎更適合留下來總管執法堂。
但葉清羽卻更信任子章真君,未免發生意外,凌霄真君這種危險因素還是帶在身邊放心。
君玉又恢復了「身殘 」的模樣,因為行動不便,那些明察暗訪的任務也用不著她,反倒成了執法堂少有的幾個清閒人物。
但這種草木皆兵的時候,清閒反而越發讓人不安。
君玉乾脆回了自己的房間之中,從隨身藥園裡將到了年份的靈藥採摘出來,開爐煉丹。
她煉製的丹藥以築基丹和返元丹為主。
因為在歡樂谷試煉之中,收集了大量月陰草。君玉能夠大量煉製築基丹。
雖然一時用不上,但日後卻有大用。
至於返元丹,那就完全是出於實用的原因了。不管什麼時候,這種療傷聖藥總是不夠的。而且,這種丹藥也就君玉能煉製,她得多積攢一些。
一個月之後,天音閣的護山大陣已經開啟,天空還是一片沉暗。
但已經不像是開始的時候那般搖搖欲墜了,天音城也未曾再如地震那般震顫。
世界與世界的對接,哪裡會有想像之中那般簡單!
等隨身藥園裡的靈草用盡了。君玉便去了天樞殿的執事堂,發布任務,或者直接用貢獻點從宗門的靈植園裡兌換。
轉眼間,舊的一年過去。新的一年到來。
大成一百一十四年,二月初一。
這一天,陰沉了幾個月的天空終於清朗起來。
天音閣的低階弟子走出房門,看見金燦燦的陽光時,恍惚有種劫後餘生的錯覺。
危機解除,天音閣的護山大陣再度封閉。
弟子們走出山門。各種各樣的消息雪花一樣繽紛而來。
「聽說,黏上咱們千月界的那個中世界,名叫廣蘭界。如今,兩個世界合二為一,依舊統稱千月界。」
「哦?那個廣蘭界的修士跟咱們長得一樣嗎?」
「都是人族,有什麼不一樣的!哦,聽說,廣蘭界跟千月界還是有點兒區別,他們那裡,人族相對比較弱,倒是妖族比較強盛一些。」
「那魔修一族呢?他們那裡有沒有魔修啊?現在,咱們中州大陸上的道魔之間可不怎麼安生。」
「怎麼可能沒有!不過,聽說,他們那裡,魔修是人人喊打的。整個廣蘭界,也沒有什麼強大的魔修門派。呃,扯遠了,魔修也是人族,廣蘭界的人族勢力本就不怎麼樣!」
「呵呵,這麼說來,咱們這裡的化神期真尊,主要是和妖修談判嘍?」
「誰知道呢?你可知道,廣蘭界為什麼要和咱們這個修真界對接嗎?」
「為什麼?」
「因為戰事!據說,廣蘭界在戰爭之中,不慎損毀了混沌元心,這才不得不跑到咱們這裡來!」
「哦,妖修做主的世界,常起戰爭不是太尋常了嗎?」
「說的也是。只希望這一次,不要在繼續打上一次才好。」
「呵呵,但願吧!就是真打起來了,也別把混沌元心打壞了!」
「哈哈,你這話,得和廣蘭界的妖修們說去!」
……
君玉離開天音閣之後,直接回到了丹華閣之中。
長生將收集到的各種消息交給君玉,君玉接過來,細細研讀。
此次兩界會盟,參與其中的除了天音閣,還有太玄門,以及散修之中的真尊期強者。魔修和妖修也派了高手前去。
利益當前,雙方雖說沒有大打出手,也沒少「切磋比試」。商量的問題無非就是地盤該怎麼分,哪塊地該歸誰管這些繁瑣東西。
新的千月界誕生了,新的千月界地圖也傳揚開來。
比之以前,千月界的幾塊大陸之中,又多出了一塊面積不下中州大陸的廣蘭大陸。
這塊大陸漂浮在中州大陸向東的無邊大海上,據說。橫渡中州大陸和廣蘭大陸的遠距離傳送陣正在動工。
如此也好,離得遠一些,打起來的可能也就要小一些。君玉有些玩笑般想。
而這個時候,楚婷也離開了思過崖。回到了楚家。
金恆等四人還借住在楚家,金元初去跟廣蘭人談判去了,這四人跟楚家的一干小輩也熟悉了起來。
金恆覺得有些冷清,他還是很喜歡和楚君玉說話的。不過,楚君玉不想見他。他還就真就見不到那個牙尖嘴利的小姑娘。
在楚家遊蕩了這麼長的時間,金恆和雲家的幾個小輩也有了交情,對兩家之間的關係也大致有了分寸。
他知道,雲楚兩家世代姻親。還知道,這一代,兩家聯姻的人選出了問題。雲陌出事,楚家的主母一門心思想給女兒悔婚,把女兒楚婷高嫁到金家。
而那個楚君玉,愛女心切的主母大人正打算將這個礙眼的庶女打包給雲陌。
「楚君玉,你這麼聰明。不會不明白這些事情吧?你若是再躲著我,只怕真要被送給一個廢物了!」金恆走在楚家的花園裡,漫不經心地想。
而君玉呢?她卻是將金恆徹底拋在腦後了。她正忙著安排碧城的事情。
丹華閣要在那裡開一個分店,當地的局勢和勢力都要一一了解。
目前,丹華閣已經有近五十個丹師,這麼大一批人,在丹方改進上的研究進展巨大。
新的《萬草卷》已經快要編纂完成,負責這項工作的老修士們,就像是上輩子編寫教科書的老教授,精中求精。慎之又慎。
於是乎,君玉便躲了個懶。她自己不再動手,卻直接享受了這些人的集體成果。
這種分工合作的方式,對君玉在丹術上的研究多有進益。至少。這速度和深度上遠勝常人。
從古至今,大約沒有哪一個煉丹師是如她這樣煉成的吧?不過,君玉想,以後的丹華閣,會培養一大批這樣的丹師。
也許,這將開創一個新的丹藥時代!
卻說楚婷回到楚家的時候。雲陌也去了楚家。
雲陌主動去見了雲千蝶,他還不知道楚婷回府的事情,雲千蝶也沒有說。
看著眼前清逸的白衣公子,雲千蝶的心情有些複雜。
雲陌主動道出了自己身體受損的事情,並且主動了提出解除婚約的請求。
縱然那使自己娘家的侄兒,雲千蝶終究更疼愛女兒,她同意了雲陌的請求,並退還了信物。
「雲陌,這件事,是姨母對不住你。只是,我就婷兒那麼一個女兒,心裡頭總希望她能過得好一些,只能委屈你了。」
雲陌洒然笑了笑,事到如今,他竟然也沒有感覺到多少難過和不舍。那樣熾熱的毫無理由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仿佛一場夢,天明時候,只不過在心海留下幾許滄桑的漣漪。
「姨母說哪裡話,是雲陌讓您失望了!」雲陌道。
「雲陌,幾個月前,楚君玉那孩子來見過我。咱們雲楚兩家畢竟是世代姻親,你也是個好孩子,日後定然有機緣好起來。天行也很喜歡你,實在是捨不得你這個女婿。恰好,楚君玉那天也說,她心儀於你,願意與你結白首之約,不知你意下如何?」
雲陌一怔:「楚君玉?」
「是啊,那孩子身體不好,若是嫁到別人家裡,少不得要受委屈。她說自個兒喜歡清靜,與你正好志趣相投!」
雲陌說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什麼感覺。
他最落魄的時候,曾經真心以對的人離他而去,另一個女孩子卻說想與他共白首!
他不由想起,那一天的望月崖上,君玉似乎想說,但又沒說出口的話。
楚君玉喜歡他嗎?
應該不討厭吧?在桃源秘境,楚君玉曾經救過他一命。為此,還贈了他整整一瓶救命丹藥。
雲陌不認得這種丹藥,卻聽丹師說,這種丹藥雖然品階不高,卻是能與高階丹藥相媲美的救命聖品。
還有,在沈玉的事情上。因為自己維護楚婷,楚君玉儘管不高興,但最後還是幫了楚婷一把。若沒有君玉那一句話,沈玉之事。還真不一定會掀起多大的風浪。
「無瑕琴心,從此還無瑕否?」
他記得,君玉那天問過這麼一句話。
還有楚君玉學琴時的表現,她明明更擅長吹簫,也更喜歡玉簫。為什麼要向自己學琴呢?
這些事實拼湊出來的答案,實在是太過驚人,雲陌自己都不怎麼敢相信。
可似乎,又有跡可循。
雲陌想,自己應該拒絕的,他怎麼能耽誤了那樣一個年少的女孩子!可這拒絕的話又怎麼都說不出口。
不是因為情切,而是因為,這個事實就像是冬夜裡的一蓬篝火,哪怕未必喜歡火焰的灼熱,卻依舊捨不得放下那一份溫暖和光明。
行走在黑暗裡的人。往往會更珍稀陽光。跋涉在風雪中的過客,往往會更留戀西窗下的燭火。
雲陌,也不能免俗。
雲千蝶蹙了蹙眉,這種時候,她是希望雲陌答應的。可若是雲陌真的答應了,她心裡又會不高興。
雲陌不是個會做戲的人,這會兒,看他的猶豫,雲千蝶便知道,他未必無心。
雖然。雲陌自己,從未意識到這一點。
「雲陌,既然你也不反對,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來了!今晚。我便去尋你母親商議。」
「姨母?」雲陌怔然開口,那一個「不」字,終究沒有說出口。
而此時,雲千蝶已經端茶送客。
她順了君玉的意思,可從來沒有打算就此了斷與楚君玉之間的恩怨。
退一步,有時候是海闊天空;有時候。卻只是離萬仞深淵更近了一些而已。
在與天爭命的路上,退而求全,那不過是一句笑話罷了!
雲千蝶被楚華引著出了門,因為心中雜蕪萬千,一時沒有看清路,不慎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金恆公子,主母在等您!」楚華恭敬道。
「辛苦華叔了!」金恆客氣地笑了笑,指著雲陌道,「不知這位是何人?」
楚華道:「這是雲陌雲公子!」
「哦?原來雲家主的獨子,楚婷仙子的未婚夫,我家玉兒的姐夫,幸會,幸會!」金恆眼神變了變,依舊是一副溫潤如玉的貴公子的模樣,眼中卻多了點兒淡淡的不屑和銳利。
楚君玉會看上這麼一個人嗎?金恆半點兒都不相信。對於楚君玉那樣精明又強勢的丫頭來說,這種一塵不染的人物,只適合遠觀,不適合近玩。用楚君玉的一句話來說,想駕馭她,那就一定要命夠硬才行!眼前這個雲陌,身子骨都不甚健壯,可經不起楚君玉那個鬼丫頭幾次折騰。
雲陌沒怎麼聽明白這句話,心不在焉地打了聲招呼,匆匆離開了楚府。
「我家玉兒的姐夫?」雲陌腦子中忽然迴響起這句話,金恆究竟是什麼意思?這般想著,心中又添煩亂。
他想去見見楚君玉,若是楚君玉不願意的話,他不想耽誤她。
雲陌回了天音閣,卻被告知君玉並不在執法堂之中。
他一個人走上瞭望月崖,在望月崖上靜靜站了許久。
直到落日西沉,直到繁星滿天。
曾經有一個人,在如水的月光里,含著淚淺淺一笑。
那時候,她也像是如今的自己一樣,很孤獨很絕望吧?
窗外的天空很高遠,高牆之外的世界很精彩,可是,我卻只能困於方寸間。
最恨道尋常,最苦求不得!
不,楚君玉不會絕望。她怎麼會絕望呢?
那個女孩子啊,哪怕是落淚,也要噙著一痕淺淺的笑。
夜深了,山峰呼嘯著掠過山巔。
雲陌取出琴,置身膝上。
還是那一夜的那一首曲子。
寂寞如雪,悲恨如熾。
漫天星子無言,琴聲空自冷落。
素弦聲聲,一折接著一折。
一曲畢,清逸的白衣公子淺淺一笑,眼中一點水光閃爍。
天音閣的如玉公子,如今也想小人一回。
「無瑕琴心,從此可無瑕否?」
也許,從遇見你的那一夜,無瑕琴心,就已經不再無瑕。
楚君玉,你可知我,可原諒我?
無人能答,夜風拂過望月崖之頂,一身如雪白衣當風獵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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