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月一直做題做到晚上八點。
拜校數競隊的指導老師周元所賜,她連著做了四套摸底競賽卷,難度一套更比一套高。
上輩子奧賽金牌的底子在那裡,這個階段的題目還不足以使陳望月認輸。
但不能用最擅長的數學工具就有幾分痛苦了。
就像減脂期路過一整條小吃街,有錢卻不敢買。
陳望月學乖,題目是跳著做的,在保證正確率的前提下只完成一半的題目。
周元一邊改題一邊皺眉,這個女學生解題的整體思路很好,應變能力也強,就是基本功不夠紮實,有些入門級別的題空著,壓軸題反而能寫出前幾個步驟。
不過畢竟之前沒接觸過數競,能做到如今程度已是不易,進了隊裡多練練,把底子打好,將來又是瑞斯塔德數競隊的一員猛將。
回去的路上,秦寅一直在跟陳望月科普瑞斯塔德數競隊的情況。
和常規的學生社團不同,要學生家長和校方簽協議,還要繳納不菲的培訓費用,一學期是五萬卡朗,一年下來抵過一個普通工薪階層的年薪。
貧困生倒是費用全免,出了成績還有補助,但是陳望月現在的監護權在辛重雲手裡,資助委員會顯然不會認定辛氏現任董事長的侄女具備受助資格。
辛重雲請人教自己禮儀,芭蕾和花滑,都是認為,這有助於自己成長為更符合辛檀這類名門少爺擇偶標準中的貴族淑女。
培養出一個未來的數競冠軍可能不在他的計劃之內。
辛重雲不會嫌貴,幾十萬還買不到辛家車庫裡一輛豪車的發動機。
但他很可能會覺得自己不務正業。
一個女結婚員,只要漂亮大方,溫柔順從,討男人喜歡,再有一個說得過去的學歷裝點門面就足夠了。
所以她需要有一個合理的,與辛檀掛鉤的理由,讓辛重雲心甘情願出這份錢。
和秦寅在學生餐廳分道揚鑣,陳望月一份煙熏三文魚三明治,一杯牛油果汁果腹。
回來途中她路過校內冰場,場館內燈火通明,但冰場的校工遺憾告知她,現在普通學生不能上冰。
下午四點到七點是校冰球隊的專屬訓練時間,七點至十點則是校花滑隊的,冰場只有白天的時段才對外開放。
但旁觀是允許的。
古典鋼琴曲通過廣播和音響流淌在每個角落,冰場裡人不多,四周築起層層疊疊的台階,陳望月坐在最高處,沒費多大力氣就鎖定了蔣願的身影。
她那一頭紅髮和紅色的考斯滕實在非常搶眼,滑行起來如同永不止息的火焰。
從長邊滑行到短邊,腳底刀刃點冰,鋒利的冰刀割開冰面,蔣願以絕對的自信和掌控力在音樂的高潮處起跳。
一個完美的跳躍,最要緊的是掌握好身體的空中姿態,而蔣願的跳躍如奔月般輕盈,滯空感極強,只用肉眼便可感知到那是何其可怕的高度與遠度,手臂動作從頭到尾都自然流暢,絲毫沒有扭曲變形,腳掌觸及冰面時以膝蓋稍做緩衝,又接了一個高難度的大一字平穩滑出,腳底乾淨又利落。
細碎的冰花如薄霧,在她腳下四散溢開。
這是一個在賽場上能拿滿執行分的高質量跳躍,旁邊的隊友忍不住舉起手喊了一聲「漂亮!」
蔣願不為所動,進入下一段的編排步法,鋼琴曲節奏漸快,如野蜂飛舞,音流上下翻滾咆哮,讓人難以置信怎麼會有人能夠跟上這樣急促的節拍,但場中人仍然遊刃有餘,如同被風追逐著,或者說主宰了風,腳步動作令人眼花繚亂,每一下都如手術刀般精準地割開冰面,穩穩踩中節拍,陳望月起初還試圖分辨出她如何實現重心的切換,到後面也只能放棄,因為實在太快,連換足的動作都看不清了。
華麗的編排步法後是換足聯合旋轉,雙臂壓著重音舉起,一次比一次推得更高,連續高速的旋轉中,蔣願握住腳腕,以驚人的柔韌度將自己的腿掰到了頭頂,手與腿與身體構成一個上尖下圓的水滴形,考斯滕上的刺繡玫瑰隨著旋轉舒展,她整個人也如盛放到極致的玫瑰,濃烈而飽含生命力。
就像以她為中心,形成了一個籠罩全場的領域,那種身心所迸發出的澎湃激情,令旁觀者全身的每條脈搏都充斥著激越的律動感。
陳望月也覺心臟被攥緊。
一曲結束,掌聲雷動,蔣願滑向場邊,被激動的隊友團團圍簇,她像是有些厭倦地擺了擺手,大家就又自覺地讓開一條路,助理教練上前為她擦汗遞水,教練遞過來平板讓她查看剛剛練習的錄像,隊醫候在一側,隨時準備為她按摩肌肉,檢查體徵。
場上雖然還有其他訓練的學生,但相較之下技術能力和藝術表現力都差得不是一星半點,看得出來,這一整支隊伍主要是圍著蔣願轉的。
陳望月起身離開了冰場。
她原本考慮過要不要加入校花滑隊,體育成績在名校申請里是很大的加分項,很多頂尖高校都對體育生敞開懷抱。
不過看到蔣願的表現,她知道這條路子大概率是走不通了。
她們現在的水平是天壤之別。
辛重云為陳望月聘請的花滑教練曾經執教過蔣願,那是老師最得意的弟子,手握全部種類的三周跳。
很多女性選手的噩夢,阿克塞爾三周跳,是蔣願的殺手鐧。
她還是唯一在國際賽場上成功落冰四周跳的卡納女單選手,被視為本國女子花滑的希望之星。
如果未來能在世錦賽這種重量級賽事裡拿到獎牌,蔣家再為女兒出些力,捐個圖書館或者體育館,名校基本是任她選擇。
但陳望月在這具身體的巔峰期也只是獲得地區級獎項,擦邊進入全國賽而已。
身高每增加 1cm,體重每增加1kg,技術動作的重心都需要重新調整,能順利度過發育關重新撿回技術難度甚至再提升的是少數幸運兒,陳望月和大多數女單選手一樣倒在了發育關,她迅速竄到了一米七,儘管加倍努力也無濟於事,她的滑行不再如十二三歲時那般輕盈絲滑,連簡單的二周跳都做不到足周。
但蔣願甚至在發育關還出了兩種高難度的四周跳。
天賦之差已盡顯了。
真正認清自己在花樣滑冰領域與蔣願的差距後,陳望月反而覺得輕鬆,她是講究投入產出比的人,排除掉一個錯誤選項,能夠讓她把有限的時間精力更加集中於高收益的領域。
陳望月喝完最後一口牛油果汁,把杯子塞進垃圾桶。
地上有幾根亂扔的菸頭,她拿出餐巾紙,把菸頭逐個撿起來,包成團。
準備投擲紙團的手頓在半空。
陳望月聽見了一聲短促、尖利的慘叫,不過一秒便戛然而止。
她站在原地等了兩分鐘,都沒有再聽見類似的動靜。
也許只是流浪貓。
她轉身欲走。
再度響起的慘叫攔住了她的腳步。
她猶豫了一下,放輕腳步,循著聲音的方向走了一會兒,走到了一個平台。
夜風送來夾雜著求饒聲的人語,陳望月蹲下身,透過雕花的欄杆,看到了平台之下的小樹林。
五六個女生圍住了一個縮成一團的女生,那女生抱著頭,躲避著拳打腳踢,哭聲悽慘,斷斷續續地哀求,「住手求你們了.」
領頭的女生冷笑了聲,抬腳就往她臉上踹去,"現在知道求饒了,剛剛不是挺犟的嗎?」
旁邊女生嬉笑著幫腔,「許幸棠,還以為你骨頭多硬呢,這就受不了了?"
陳望月的眼皮輕輕一跳。
許幸棠,《玩轉貴族學院》這本小說的女主角,因為成績優異,被錄取為瑞斯塔德的特招生。
只聽名字就能察覺出作者把男女主角湊對的私心。
今天是新生註冊的第一天,許幸棠在學生餐廳勤工儉學,遵循瑪麗蘇小說的定律,她端菜或者飲料的時候一定會不小心倒路人一身。
這個路人不是男主,就是惡毒女配。
她運氣不太好,遇到的是後一種,所以現在被堵在小樹林裡霸凌。
當然,原身後來對許幸棠做的那些事,論惡劣程度也沒比身體暴力輕多少,最嚴重的一次,她污衊許幸棠偷走了自己的項鍊,險些害得許幸棠退學。
陳望月退後幾步,確認底下看不見平台上的光源,拿出手機。
—
許幸棠才挨了一巴掌,小腹又被踹了一腳,五臟六腑疼得仿佛絞在一起,她的求饒聲漸漸微弱,頭一歪,昏了過去。
「哎,她怎麼沒動靜了?"
領頭的女生皺眉,「許幸棠,別以為裝死我就會放過你,給我起來!」
「之華姐,好像真暈過去了。」
「不會死了吧?」
「怎麼可能,我下手什麼時候出過問題,連傷口都看不出來。」
「那她怎麼一動不動的,萬一你這次失手了呢....…」
「你們都閉嘴!」
鄭之華開口,旁邊的女生們便都噤了聲,她半蹲著拽過許幸棠的衣領,正要去探許幸棠鼻息,手還懸在半空,頭皮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方才還奄奄一息的許幸棠,突然從一側伸出手,緊緊拽住了她的頭髮。
鄭之華的慘叫聲比開水壺還尖銳幾分,她懷疑自己頭皮都快被扯下來了,許幸棠趁著另外幾個女生還沒反應過來,翻身坐上她胸口,聲嘶力竭,「我不是故意的,也道過歉了!你到底有完沒完!」
「你他媽瘋了——」
鄭之華痛到失聲,「把她弄下來!快點——啊——」
她的幫手撲過來,去扯許幸棠的手腳,卻始終分不開她們,許幸棠死死抓著鄭之華,不管背上,手臂上撕裂般的疼痛,她就挑准鄭之華一個人下手,一手拽著鄭之華的頭髮,一手去抓撓她的臉。
她是打不過這麼多人,但是她不能白受欺負,不能讓帶頭的人完好無損離開。
「賤人,瘋子,放開我賤人!」
「你再敢這麼叫我試試!」許幸棠用手肘猛擊她的臉,全身重量沉下去,壓得鄭之華臉色鐵青,像一隻動彈不得的烏雞,「讓她們都滾,不然我會殺了你!」
「你要殺了誰?」
冷峻的聲音和手電筒的燈光一同穿透夜色。
一瞬亮如白晝。
數道身影穿透夜色而來,軍裝制式的長風衣外套,胸前的風紀扣系得一絲不苟,將修長高大的身體包裹得嚴絲合縫,連領子邊緣的外縫線和材質都彰示出嚴肅與利落。
每個人的腰側無一不配著銀色蝴蝶短刀。
在校學生嚴禁攜帶任何武器,只有一類人被特許隨身佩戴,用以警告,威懾,維持秩序。
最前面的人抬手,肩膀寬闊,脊背筆直如劍,薄而窄的眼皮微掀,冰冷無機質的眼瞳鎖定在面前纏打著的女生身上,如同牢牢鎖定了獵物的鷹隼。
胸口那枚風紀部的五芒星徽章綴在硬挺的制服面料上,熠熠生輝。
有女生已經看清了徽章上面鏤刻著的數字,身體一抖。
001。
風紀部每位成員都擁有自己的編號。
001是代代相傳的,部長的象徵。
「瑞斯塔德風紀部,辛檀。」
他再度開口。
「接舉報,有學生在校內鬥毆。」
「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許動,把手放下,無論你們個人有何仇怨,現在這裡由風紀部接管,不配合者,風紀部有權向校董會傳達處分及開除要求。」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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