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疏桐悠悠轉醒過來時,發覺自己躺在一處大殿之中,天已經大亮。
「疏桐姐姐,你醒了。」一位侍女端著一盞茶走過來,坐在床邊。
岳疏桐盯著那位侍女看了好一會兒,雖覺得十分眼熟,卻與記憶中的樣子還是有些不同,一時不敢相認。
「疏桐姐姐,我是蒲兒。」
「蒲兒……」岳疏桐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人。
「疏桐姐姐,你怎麼了,不記得我了?」蒲兒笑了,「你是不是以為,當初我已經被殺了?其實,這幾年來,我和菖兒一直都在浣衣局。我真的以為這一輩子再無出頭之日了……」蒲兒就這麼輕描淡寫著所遭遇的一切。
岳疏桐則已經淚流滿面。
「好了,疏桐姐姐,你不要難過了。我們都還活著,這不就是最好的事嗎?」蒲兒安慰著岳疏桐,「來,喝口茶吧。」
岳疏桐撐著身子坐了起來,接過蒲兒手中的茶盞。
溫熱的茶水入喉,岳疏桐神志頓時清明了不少。
「疏桐姐姐,你身上的傷已經包紮好了。太醫令來看過了,說萬幸沒傷到要緊的地方,養幾日就好了。」
「是殿下找到你們的?」岳疏桐問道。
蒲兒點點頭。
「殿下特地問了內侍監,我和菖兒的去處,然後,親自帶人找到了我們。剛好這個時候有人來報,說姐姐傷了,殿下便讓我們來看顧姐姐。」
岳疏桐心下有些感慨。
當年,她因為頂撞司徒妍,被打了幾十板子,養傷的那段時日,就是菖兒和蒲兒在照顧她。如今,她不慎受傷,同樣是菖兒和蒲兒在看顧。
經歷了那麼多事,萬幸,她們都還安然無恙。
「菖兒呢?」
「菖兒去了尚食局,親自盯著給姐姐的早飯去了。」
「哪裡用得著這樣。」岳疏桐笑笑。況且,她現在也沒有任何胃口,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
岳疏桐想問段泓此時在哪兒,又想起他此時一定有很多事要做,便問起了段昶和姜皎。
「小殿下現在傷心壞了……」蒲兒蹙起了眉,「因為那位公子的捨命相護,小殿下倒是沒受什麼傷,可是那位公子被石頭砸到了要緊的地方,已經不在了。小殿下一直哭,說是他害了那位公子。稷王殿下命人看著小殿下呢,怕他有事。至於那位姓姜的先生,唉……」蒲兒嘆了一口氣,「我瞧著,他現如今,只是一個會喘氣兒能走動的死人罷了。」
司徒府的一場爆炸,又害了好些人……司徒熠的罪行,已然是罄竹難書。
「阿灼醒了?」段泓走了進來。
「殿下。」
「你覺得如何?還有哪裡不適?」段泓坐在床邊,關切地問。
岳疏桐搖了搖頭。
「只是疼罷了。殿下,小殿下和姜先生他們……」
「我剛剛又去瞧了瞧小昶。小昶不哭了,但也不說話,只是一個人發呆。我對他說,會厚葬南回,徹查南家當年的舊案,為南家昭雪。至於姜先生……本來,他堅持在司徒府尋找青龍的屍首,不肯離開,是我硬要人把他帶進宮的。我留了人在司徒府繼續搜尋,現在還沒有等到消息。」
「我去看看他們吧。」說罷,岳疏桐便想下床。
「不行!你身上還有傷!」段泓連忙阻止。
「太醫令不是說,並沒有大礙嗎,我覺得我現在還能走路,我去看看他們吧。」岳疏桐堅持著。
無法,段泓只得攙扶著岳疏桐。
到了段昶宮中,左右服侍的人早就被打發走了,獨留段昶一人環抱著雙腿,坐在床上。
岳疏桐慢慢在段昶身邊坐了下來。
段昶抬起了頭,看到岳疏桐,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疏桐姐姐,你還有傷,怎麼過來了。」
「這點傷不礙事。我很擔心你,所以想來看看。」
段昶強行扯出一絲笑意。
「我沒事,真的沒事。三哥,疏桐姐姐,你們一定還有很多事要做,不用管我,我真的沒事。我只是……只是需要慢慢去接受……」
若是在以往,這樣的話斷然不會從段昶口中聽到。
經歷了這麼多,段昶很懂事了。可不知為何,岳疏桐更加心疼他了。
「姜先生,請容小人通傳一聲。」
門外傳來了說話聲,緊接著,姜皎一身素服,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想要攔住他的寺人。
段昶揮了揮手,那兩位寺人便退下了。
「草民姜皎,特來請罪。」姜皎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姜先生你這是做什麼!」段泓立刻上前,要攙扶他。
姜皎卻輕輕掙脫了段泓的手。
「殿下,是草民治家不嚴,一時疏忽,才讓罪人鄔楚偷跑出來,以至於鑄成大錯。鄔楚之罪,當天誅地滅,而如今他生死未卜,草民甘願替他受罰。」說罷,姜皎重重地將頭叩下。
「姜先生,你快起來。」段泓用力把姜皎扶了起來。
「請殿下賜罪。」姜皎仍在堅持。
「姜先生,你口口聲聲說,鄔楚有大罪,你可知,他有何罪?又可知,他為何成了司徒熠的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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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司徒熠這樣的奸佞之徒沆瀣一氣,便是最大的罪過。」姜皎垂眸,盯著地面,臉上的神色悲傷而堅毅。
「姜先生應該能猜到鄔楚為何成了司徒熠的暗衛吧。」
「殿下,難道你知道什麼?」岳疏桐忙問道。
「我記得數年前,司徒妍突然病倒。當時,太醫署所有的太醫令皆束手無策。後來,司徒熠便請來了一位常年隱居的神醫,果然藥到病除。父親賜了那位神醫無數金銀,還親自為他題了字。不巧的是,還未能等神醫領賞,司徒府的司徒老夫人突然昏厥,神醫便又被請進了司徒熠,為老夫人診治。可最終,老夫人還是在當晚撒手人寰。第二天,我就聽說,司徒熠責怪那位神醫醫術不佳,以致誤了老夫人的病,私自處死了他。」
聽著段泓的敘述,姜皎面如土色。
段泓繼續道:
「我想,那位神醫,應當就是姜先生的師父吧。當初在神農山莊,我看到了與那位神醫所攜帶的藥箱刻著一模一樣標誌的柜子。」
「殿下說得不錯,那位神醫,就是我的師父。我師父雖然有妙手回春之術,卻並不是大羅神仙,有些病人,他也會無可奈何。可師父卻……」姜皎雙唇顫抖,落下淚來。
「所以,鄔楚便是為了給師父報仇,才來到了祁安城,隱藏了身份,潛伏在司徒熠身邊,只等機會動手。你一定猜到了,對不對?」
姜皎沒有回答。
「姜先生,你知道他為何會這麼做,你方才說的那些話,只是想替鄔楚頂罪,你希望我們能放過他,饒他不死。」
姜皎沒有否認,卻也沒有承認。他只說:
「殿下,不管怎樣,草民只想帶師弟回家。無論是他的人,還是他的……屍首……」
岳疏桐聞言,默默低下了頭。
姜皎是世間難尋的杏林聖手。以昨晚司徒府的情形,他不會不知道,鄔楚已經凶多吉少。
他不知道鄔楚是否為司徒熠做過殺戮之事,只能替鄔楚頂罪,以求得段泓對鄔楚的寬恕。
「姜先生,若我說,就是鄔楚害死了熒兒和如粹呢?」
姜皎怔住了。良久,他看向段泓,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來話,只是輕輕搖著頭。
「殿下,百夫長求見。」一位寺人上前稟報。
「讓他進來。」
不多時,百夫長快步進來回話。
「啟稟殿下,微臣帶人在司徒府已經仔仔細細搜尋過了,並未找到那個人,想來……」
「下去。」段泓打斷了百夫長。
想來怎樣?
大概是屍骨無存了吧。岳疏桐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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