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有此道
第八章活埋>
後半夜,趙容喝得雙眼混沌,被侍從架起來抬出縣衙,途中遇上來送蓮子百合湯的月濃,登時傻笑著往上沖,「小妖精,快來快來,老爺疼你。」
高放與月濃前後腳進的院子,她在蕭逸身上使的手段他一早聽說過,怕她當下就毒死了薊州知府,個二百餘斤重的大胖子衝上去橫在月濃身前,可著勁地喘,「知府大人醉得厲害,趕緊,趕緊送上車。」
趙容出了院門,高放才能放心大喘氣。冷不丁聽見月濃冷冰冰聲音提醒說:「晚了。」
&麼晚了?」
月濃指一指門外,那侍從正問:「大人,怎地突然流淚?」
趙容放聲大哭,「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
又一句,「世人不識東方朔,大隱金門是謫仙。」
高放捂住耳,望著嘴角輕笑的月濃,將要脫口的話,全都老實咽進肚子裡,「余……余姑娘,您先請。」
趙容終於從號喪似的長嘯變作嚶嚶嚶的低婉,他的眼淚流不盡,因今晚月色勾人傷懷。
想來當年青春少艾,他進京趕考,路過狐仙廟……廟裡有個狐仙娘娘,滿口的河南話。「公子長得可排場了!看得俺心裡頭怪得勁!」
月濃朝高放揚了揚眉,「走吧,高大人。」
&
高放擦了把汗,走進花廳,從袖子裡掏出一大包碎銀。「大人,一共繳了三十兩銀子。」
顧雲山臉上不見醉態,低頭慢慢理著袖口,「照例啊,收在小庫里,年終發。至於你——」他抬頭看月濃,「明日上午陪我去見鄭家寡婦,下午麼,再去老西山上……」
&麼什麼都是我?」
&你老爺這樣的風流文士,孤身一人去見鄭家寡婦,那就是羊入虎口,老爺我會很害怕的。」
&皮臉,誰看得上你?」砰一聲,把青瓷盅甩在桌上。
&逸怎麼跟你說的?老爺是嬌花,當屬下的要細心呵護,怎麼跟木魚腦袋似的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月濃想想親爹,咬牙咽下這口氣,「去老西山做什麼?」
&墳咯。」他低頭喝湯,答得理所當然,再吩咐高放,「明日下午找幾個青年勞力,記得囑咐他們,中午別吃的太飽。」
最後一句是噩耗,聽得高放血色褪盡,「是,卑職這就去辦——」
第二天趕了個大早,顧雲山上了馬車就捲成一團補眠,領子上的狐狸毛襯著過於白皙的臉,纖長濃密的睫毛似羽扇輕輕顫,全然是弱不勝衣的嬌柔。
馬車停下他才醒,這一覺睡得過於安穩,睜眼時瞳仁上蒙著一層水亮的殼,照得人忽而心慌。
月濃垂下眼瞼,咕噥說:「要下車了。」
&睡會。」說完將披風往上一拉,遮住臉。
車內無聲息,等了許久,月濃輕聲問:「你能不能幫幫我爹?」
等了許久也沒回應,直到月濃以為得不到任何回應,披風下面突然伸出一直修長瑩潤的手,骨節是細的,指尖又勻,一寸寸透著溫柔隱秘的力度。
&老爺幫忙,你就得用心服侍。」
&答應你。」
顧雲山沒回話,只臨空晃了晃他風骨絕妙的手。
月濃不解,他等不到回應,只得扯下披風,露出滿臉的不耐煩,「就不會扶我起來?」
&女授受不親……」
&才是誰許諾?退一步說,在礦洞裡頭,我可是讓你上上下下都摸了個夠啊。」
&她內心掙扎似火燎,思來想去,還是認輸。一把握住了他晾了半晌的左手,一使力將他整個人都帶起來。
顧雲山瞄她一眼,下了馬車。在鄭家小院前頭整了整身上那件青灰色道袍,一面向內走,一面問月濃,「老爺是什麼?」
她一愣,默然會意,「是嬌花。」
&下屬的應當如何行事。」
&老爺捧在手心裡…………」肚子裡反酸水,難忍,「細心呵護。」
顧雲山得意地笑,「好丫頭,孺子可教也。」
呸——
可憐月濃被他拿住了要害,不得不服。
他二人被鄭家一位老婆子安頓在前廳,這座四合院狹窄簡陋,而聽聞鄭老爺生前也曾是富貴人家。這顯然是鄭老爺死後,鄭家府人無奈之下才典賣家產淪落此處。
顧雲山正看著牆上一幅垂釣圖怔怔出神,便聽見門外迎來一人,正是纖瘦娉婷的身姿,盈盈脈脈無言。低垂著眼走入檐下,只離他五步遠,屈膝一拜,道:「未亡人孀居在家本不便見客,但聽聞二位官爺有要事相詢,不知家中又有何人犯了法紀不成?」
顧雲山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負手立於廳中,正色道:「沒事。」
什麼?連鄭家夫人也驚得抬頭。
&門裡悶得無聊,出來逛逛。想起來還有事情未辦,這就告辭。」又不等月濃,提步就走。留下一身素黑的鄭夫人茫然四顧。
月濃追上他時,他已上了馬車,繼續拿披風蓋著眼睛犯瞌睡。
&夫人嚇著你了?」
顧雲山再伸手,她伸手去拉,反教他握住,嘀咕說:「冷得很,快給老爺捂捂手。」立時被月濃反抽一記,老老實實縮回去。
他氣悶,轉過身背對她。「這案子同鄭夫人沒幹系。」
&說?」
&氣干冽,她昨夜拿蜂蜜敷過嘴唇,唇色瑩潤,水澤飽滿。一對柳葉眉又細又長,眉骨處不見雜毛,三天前才修整過。她孀居在家,身無亮色,卻又在領口襟前繡上暗紋,腕子上還帶一隻白玉鐲子。一個無依無靠嘗盡艱辛的寡婦,怎生將養得比余家三姑娘還精緻?」
&事論事,少攀扯我。」
&唯剩一種可能,她有了姘頭,心裡有指望。然則她孀居多時,日常接觸的男人並不多,但看言行談吐多是讀過幾日書,往來做工的必然瞧不上,聽聞鄭夫人還有個表哥時常前來接濟。想必就是他了,可惜此人尚有家室,看來是湊不攏了。」
&的也是,又不是心灰意冷,何必鬧一出以命搏命同歸於盡。」
&若是她,則必有幫手。那表哥有兒有女有薄田,又是個無膽之人,做不出如此殺人分屍之案。」
&不是她,線索便斷了。」
&說斷了?下午就讓你挖出大線索。」他轉過身坐直,披風從他頭頂落下,露出熟悉的清俊的臉,眉毛挑高神色輕慢,「如何,你家老爺厲不厲害?」
月濃道:「誰能救我爹誰厲害。」
&偏不救你爹,氣死你!」顧雲山變了臉色,氣得瞌睡都醒透,一路上再不跟她說話,可著勁地使小性子。
月濃撐著下頜,勾起嘴角,闃然輕笑。
然而對面顧雲山卻躲在披風底下做著春秋大夢。
馬車行至山腳下,再不能往上攀。好在高放早已經領人在山下等,「大人辛苦,此時上山可否?」
顧雲山扭了扭脖子捶了捶肩膀,問:「午飯呢?」
高放面露難色,「山路難行,那些個湯湯水水的著實不易帶,就只……」掏出個油紙包,自己先害怕得手抖,「就只帶了個燒餅。」
顧雲山回頭看月濃一眼,「回頭把這胖子油煎了吃。」
月濃忍不住笑,她眉眼清亮,這一笑仿佛讓光禿禿的老西山都長出漫山遍野的花,春情盎然。
偏他不同,瞪她,「醜八怪。」
&你的燒餅吧——」
最終,人人都是步行,唯顧雲山一人坐在哼哼唧唧叫命苦的小毛驢上,啃著燒餅往上爬。但到底,路只到半山腰,在往上都是人一腳一腳踩出的道,顧雲山腳尖落地就嫌髒,跌跌撞撞之時懷念起顧辰的好,「要是阿辰這個死小子在這,還能有個背著老爺上山的人。」
月濃隨手摺下一根樹幹遞給他,「後頭那個衙役生得壯實,倒不如讓他試一試。」
顧雲山回過頭反問,「老爺是誰都能背的嗎?」
她深呼吸,降火氣,「不是……」
也怪她忍不住好奇,多問一句,「阿辰去哪兒了?一大早不見人影。」
&蕭逸在一起。」
&逸呢?」
&阿辰在一起。」
月濃決定閉緊嘴,再也不多話。
一行人在接近山頂處停下,推平的山坡上零星住著不少神鬼暗屍。左手邊第三座簡陋之際,墓碑上刻著名,字上沾了土,看不大清,依稀曉得是徐氏祖豐之墓。
顧雲山站在今春將將萌發的一片嫩草上,揮揮手,「挖吧。」
有衙役七人,操上鐵揪鐵鏟悶頭挖土。
高放一路爬上山,流了滿頭滿臉的汗,虛得厲害。
燒餅不好吃,顧雲山吃一口吐一口,愣的招人恨,「高放,你怎麼跟大夏天裡穿棉襖似的,能滋滋往外噴水。」
高放不敢答話,只能嘿嘿地笑。
不過小半個時辰,土已見底,棺材露出腐爛長草的蓋,爬滿了蚯蚓紅蟲。不必吩咐,已有兩人跳進坑裡,一頭一尾將單薄可憐的棺材蓋掀開,剎那間整個天地都漫出一股黑氣。
人人都掩住口鼻,卻又都立在原地,無人敢躲。
三個月時間,屍體已經所剩不多,零星一兩塊黑乎乎的肉掛在大腿骨上。頭顱至剩下毛髮以及粘稠腥臭的屍水,蛇蟲鼠蟻得了饕餮大餐,見了光還在低頭啃,不吃死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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