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那天深夜裡見到的葉白芷,我睡的淺,牢門轟隆打開時被驚醒了,微微眯眼就瞧見有個裊裊娜娜的身影挑燈進來。
獄卒喝問是誰。
那人將手中的令牌遞過去道:「奉王后之命召見蘇謝。」
這個聲音我熟悉,但當她停在牢門前時我還是有些吃驚,「葉白芷?你什麼時候變成了王后的人?還真是玲瓏百變啊。」
她只是眉眼低低的對我笑,直笑我脊背發毛。
牢門打開,她挑燈在牢門外對我笑道:「要我請獄卒來押你出來嗎?」
我看了看牢外雄偉的純漢子,很識相的起身走出去。
&蘇……」阮蓮華緊了兩步,扶著鐵欄憂心切切的看我,「小心些。」
好孩子,我伸手摸摸他的頭,咧嘴對他笑了笑。
葉白芷在前面冷冷的嘲笑我,「死不了,用不著這麼生離死別。」
嫉妒,她這是赤|裸|裸的嫉妒,我可以理解。
她挑燈在前帶我一路出了地牢,可奇怪的是竟然是她單身前來,沒有侍衛也沒有婢女,就這麼放心的引著我一路轉入小徑。
幽幽暗暗的月色下她忽然轉過身,燈色晃的我眼睛一花,忙退開一步。
她嘖的笑道:「姐姐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我摸不透她,笑裡藏刀比什麼都可怕,不由也笑道:「這可說不準,夜黑風高你假傳王后指令將我帶到這麼幽靜的地方……我著實想不出什麼比較讓我安心的理由。」
&姐竟這般誤會我。」她好不委屈的嬌嗔,就差小腳一跺,「叫我好生傷心。」
我渾身毛骨悚然,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忙道:「有話就直說,你的柔情似水我委實吃不消。」
她聳聳肩,低頭將燈籠吹滅,冷淡道:「我是來救你的。」
矮油?今天這是做夢沒醒啊?還是風太大我耳背了?一直恨不得我死的蓮花妹妹居然說來救我?
我忍不住就笑了,「蘇謝何德何能讓白芷妹妹如此費心啊?」
&以為我樂意?」她在幽暗的夜裡,低低冷哼道:「是有人用心良苦的托我來救你。」
我一愣,轉瞬就想某個人,卻又不敢確定,問道:>
她近了一步瞧我,「你覺得誰最想救你?」
那個名字跳脫在我喉嚨口,卻又硬生生的咽下不能講出口。我推開一步剛想說些什麼,身後忽的一陣冷風兜來。
我嚇了一跳側身避開,手腕卻是一緊,我張口就沖抓著我的手咬下去,就聽那人悶哼一聲,冷冷道:「是我,鬆口。」
哎?這沉靜冷定的語氣,和粗壯的手腕,我鬆口抬眼就瞧見簫九哭笑不得的臉,「小九哥……」
他看了一眼冒血珠的手背,表情糾結的道:「好利的一口牙……」
我有些尷尬的扯袖子給他擦了擦,賠笑道:「本能反應……別介意別介意。」
&九哥沒事吧?」葉白芷再次展示了她驚人的變臉能力,眉目楚楚的過來。
小九哥也是你叫的?
簫九很不給面子的收回手臂,對我道:「我們走吧。」
葉白芷臉色一僵,轉瞬便笑道:「那蘇謝姐姐就交給小九哥了,你們要多加小心。」
簫九不多話,伸手攥著我的腕就走。
我如今差不多可以猜出是誰要救我了,即用了葉白芷又能動用簫九,除了盟主怕是沒別人了。
他越是這樣,我越是不能消受。
&九哥。」我掙扎的扯住簫九,問他道:「是你要救我?還是受盟主相托來救我?」
他一頓,微微蹙眉道:「有區別嗎?」
&我來說,區別大了。」我笑道:「如果是你要救我,我承你的情以身相許都可以,但若是盟主相托……」我搖了搖他攥著我的手腕,「大恩難受,恕蘇謝不識抬舉了。」
&簫九似乎特別無語。
我嘆氣道:「我有點死心眼,從小就沒改過來,還請小九哥見諒。」
我示意他鬆手,葉白芷卻在背後嬌怯怯道:「姐姐知不知道長歡和冷護法不見了?」
不見了?
我驚詫難明的看簫九,「什麼叫不見了?兩個大活人怎麼會不見了?」
簫九第一次閃躲我的眼神,不敢看我,我在來之前托他照看冷百春便是因為他夠義氣且坦坦蕩蕩。
他沉聲道:「是我有負所託,我只是沒想到去熬藥的片刻回來人就被抓走了。」
&什麼人?」
他搖了搖頭,「是在夜裡,也沒人瞧見。」
我心裡就是一涼。
葉白芷欲言又止,蹙了細細的眉道:「可能是王后……但我不能確定,只是聽說她在城中搜查過。」
&怎麼會知道長歡和冷護法?」我想不透,我和盟主一行人進入驪城從未聲張過,遠在宮中的王后怎麼會知道這兩個人,「再者,她為什麼要抓了長歡和冷護法?不會不會……」
葉白芷張了張口,瞧了一眼簫九又忍了回去。
我瞧不得她這個摸樣,有些心煩道:「你想說什麼?」
她又看一眼簫九,從懷中取出方才接我出來的令牌,道:「這是阮盟主給我的,他入夜的時候進宮見了王后,不知說了些什麼,回來客棧時就將這個給了我,讓我來接你出來,說小九哥會接應你……」
我心頭亂糟糟的跳動,百萬個絲線纏繞打結,不得不問道:「小九哥長歡和冷護法是在盟主回來之後不見的?」
簫九斷然道:「絕不會是碧城所作,簫某願意用性命擔保。」
我不聽這些,發惱道:「我只問你是或者不是?」
他忽然就閉口不答。
所有的矛頭都指向阮碧城,我們各自心照不宣。
幽靜的夜裡,我心頭躁動難安,每一寸肌膚都收緊,淡聲道:「我們回客棧。」
&不信他?」我們一路上緘口沉默誰都沒開口,到了客棧簫九突然問我。
我微微一愣,隨後便笑了,「我該信他嗎?我能信誰?」
他便沉默了,半天才道:「你該信他,阮碧城雖然做事刻板,但為人斷不會是奸佞小人,這等卑鄙的事情不是他做的,況且,他為了救你,煞費苦心。」
是啊是啊,他救了我,煞費苦心的救了我,我該感激他,怎麼可以猜疑他?
到如今我都是欠他的,生前是感激涕零他能看上我,如今是他大恩大德救了我,這般的恩情我是不是該以身相許?生死相隨?
我推開窗扉,涼風灌的滿室燈晃簾動,莫名的就笑了,問簫九道:「信不信我一走了之,甩手不管你們這些個破事?什麼魔教少主啊,武林盟主啊,關我屁事,少了我一個天下也不會打亂。」
他瞧著我,認認真真的道:「你不在江湖,江湖自會找你。」
&深奧。」我聳肩對他笑,「可惜我聽不懂。」
他依舊認認真真的看著我,「你是蘇謝,魔教妖女蘇謝,你能去哪裡?江湖中誰除了阮碧城誰敢保你?」
我能去哪裡?
丟了少主丟了冷百春,回魔教會被左護法一掌拍死,流浪江湖還沒有毒發身亡就先被正派中人分屍。
確實,除了阮碧城,誰敢護著我這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妖女?
我呵的一聲就笑了。
他又突兀的道:「你也不會,我簫九從不會看錯人,你最讓我欣賞的一點就是坦蕩,夠義氣。」
是在說我嗎?
我忍不住仰頭大笑,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道:「那你這次是看錯人了,我從來都不是一個犧牲小我為大我的人,若是我說我救阮碧城是出於無奈,救冷百春也是出於無奈,甚至留在這裡救少主都是為了活命不得不這麼做,你會不會很失望?」
他看著我,也笑道:「不會,我不會看錯人。」
這比我還死心眼的自信心啊。
我嘆出一口氣,苦笑道:「既然你這麼相信我,那明天就陪我一起去找人。」
&誰?」簫九不解的問我。
&然是王后用盡心機都要見的祭司大人啊。」我倒了盞茶,灌了一口,「一切麻煩都是他惹的,不讓王后見到他,怕是我們誰都出不了驪城。」
簫九點頭,又蹙眉道:「驪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們要怎麼找他?你有把握他還在城中?」
&要少主不死,他就一定不會離開驪城。」開玩笑,他好容易將少主弄出來,就是為了讓我弄死少主,不看到少主死,他會甘心離開嗎?
&心吧,王后比我們用心,搜查全城這麼多次都沒找到,那只有一個可能。」我托腮想了想,我們如此風騷引人注目的祭司大人怎麼可能翻遍全城也沒人見過?
他在城中,城中客棧民宿又都沒有他的蹤跡。以他的個性怎麼可能委屈自己,藏污納垢的喬裝自個兒?低調是不可能的。
我想了半天,手指忽然在桌面一敲,問道:「小九哥會飛檐走壁嗎?」
&簫九不解。
我又問:「小九哥一定做過江洋大盜吧?」
他額頭青筋小跳。
我湊近笑道:「那相比翻牆越戶這種事對你不難,是吧?莫要跟我謙虛喲!」
簫九兄黑著面瞪我,「你究竟要做什麼?」
我起身倒在床上,陷在軟綿綿的錦被裡道:「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們去找驪城中最有錢的人,做一回江洋大盜!」
二十八
我從深夜一覺睡到暮色四合,直到簫九兄很不好意思的在三步之外咳來咳去,我才不太甘願的睜開眼。
窗扉開著,被清風推的吱呀吱呀,幽暗暗的暮色里青白的月色點點透出來,我伸了個懶腰,咧嘴對簫九笑道:「早啊小九哥。」
他乾咳一聲,「已經要入夜了。」
嘴巴乾的厲害,我起身倒了一杯水,簫九將一張紙條遞在桌子上,我一壁喝水一壁掃著那張紙條,「胡商福祿?這是什麼?」
&讓我打聽的。」簫九蹙眉看我,「難道你忘了?」
&麼會!」原來他今天一天不見去打聽驪城中最有錢的人了啊……我有些心虛,拿過紙條瞧著上面的名字來歷,甚至還有地圖,不由感嘆道:「小九哥辦事真有經驗啊!一看就是老手!」
他顯然不太喜歡我的誇獎,不搭理我,只是嚴肅的問道:「我們現在去?」
&我將紙條折好揣在懷裡,對他笑道:「去吃飯,我餓了……」
簫九額頭青筋小跳,我討好的眯眼笑,「救人很重要,但是也要先吃飽了啊,我被關在牢裡都沒吃東西……人沒救到我先餓死了多不划算啊……」
簫九很是無語,起身道:「我去吩咐老闆送飯上來。」
&用不用。」我攔住他,隨意將散發一箍,道:「我們來驪城好幾天了,也沒去領略一下風土民情,今天我們出去吃。」
他有些驚訝的看我,欲言又止,估計是對我吃貨的心情表示不能理解。
我也懶得解釋,扯著他出了客棧,一路覓食。
這一路我和簫九都沒閒,我吃飽了,他的銀子也花的差不多了,最後我們在一家元宵攤前停了住。
&城真是匯聚了各地特色啊,居然有元宵!」我很興奮,非常,打從我重生來就沒見過元宵這玩意,沒想到會在這個邊陲小鎮見到,真是睹物思鄉啊!
我很憂傷的要了兩碗元宵,簫九兄冷冰冰道:「我不餓。」
我有些為難的看他道:「其實……這兩碗都是我的……」
老闆盛了兩碗熱騰騰的元宵端上桌來,簫九兄終於忍無可忍,一手奪過了熱氣騰騰的元宵,低聲道:「你還沒吃飽嗎?!」
我有種被橫刀奪愛的心疼,瞅著元宵,可憐兮兮道:「小九哥你是在怪我花光了你的銀子嗎……」
他臉色一黑,將元宵狠狠遞到我眼前,冷哼一聲道:「你倒是還有心情吃,難道你不著急嗎?」
&我埋頭咬了一口圓滾滾的元宵,黏糯糯的皮兒,花生餡兒的湯汁一下子溢了滿口,我被燙抓耳撓腮,囫圇不清的道:「非常焦急……焦急難安!」
簫九兄瞪我。
我一壁吃一壁解釋道:「小九哥不了解我,我只要一著急一緊張就容易餓,非吃東西不能安撫我的心。」
&扯!」簫九兄絲毫不信我。
我就有些不明白了,瞥眼看他問道:「哎我說……小九哥怎麼突然變的這麼著急啊?」
王后抓的不都是我們魔教中人嗎?少主,長歡,還有冷護法……
&我恍然大悟,激動的一口吞下元宵,燙的心肺都燒起來,錘著胸口憋出來道:「難道你……你喜歡……」
&得胡扯!我和冷姑娘之間青青白白,哪裡來的私情!」簫九兄有些惱羞成怒,不敢正臉對我,燥的耳根子都燒起來了。
否認的也太快了,有奸>
我盡力壓著澎湃的心,低頭逗他道:「我有說你喜歡的是冷百春嗎?不能是長歡嗎。你這麼著急著否認怎麼瞧都像做賊心虛,此地無銀……」
他惱羞成怒的一拍桌子,震的湯碗亂晃,我心肝兒亂跳。
&莫要胡言!我只是想儘快救出人,好證明此事與碧城無關。」他黑著面起身,「你若今日不救人,我就先行一步了。」
居然真生氣了,拔腿就要走。我慌忙抹一把嘴扯住他,順勢抱住他手臂,諂媚的笑道:「別生氣嘛,我其實也是想用吃東西來掩飾,實則打探情況。」
&探情況?」他不信我,「還有什麼情況需要打探?」
這個我可真沒扯謊,我從城頭吃到城尾,從各樣的小販口中得知驪城中最富有最奢靡的府邸就是胡商福祿的府邸,比驪城宮差不了多少,其次是另一名胡商金壁輝的府邸。
而福祿是一個腸滿肚肥,滿面油光的大胖子。金壁輝是個有名的胡姬商人,是個美人。
&以呢?」簫九兄很沒眼光的猜疑我,「你想說明什麼?」
我對他很失望,「所以我們要去金壁輝的府邸找祭司大人啊。」
他還是不能理解,我看天色盡黑,月黑風高正是行動時,就讓他先帶我趕路。
胡姬金壁輝的府邸果然很是奢靡,雖不如驪城宮大,但紅牆琉璃瓦頗有些深宮內院的感覺。
簫九兄帶我翻過紅牆,落在院內,鍥而不捨的問我,「你還沒告訴為何來此?」
我扯他蹲下,壓低聲音道:「我們祭司大人有兩個極為顯著的個性,其一坦蕩蕩的風騷,其二低調的潔癖,難道你沒發現他總是著白衣嗎?大俠才愛穿白衣,他個魔教祭司愛穿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簫九兄點頭,補充道:「其實正常的江湖中人都不愛穿白衣。」
&何?」我不解,難道不是所有大俠都愛白衣長劍,衣袂當風嗎?
簫九兄冷靜的解釋道:「容易髒,打架不方便。」
我握拳在掌心一敲,「有道理!原來這一直都是以訛傳訛啊……」
等到巡夜的守衛離開,我偷偷摸摸的要出去,簫九兄拎住我的衣領,無奈道:「你還是沒有告訴我。」
我恍然大悟,解釋道:「祭司大人那般風騷又潔癖的人斷然不會委屈自己混跡在百姓當中,肯定是哪裡舒坦往哪裡去,且最危險的地方也最安全啊,王后一定不會搜到驪城首富的府邸,我們祭司大人可是有一顆七竅玲瓏心,會想不到這裡?」
&為何要來金壁輝府邸?」簫九兄還是不得其解,「不是該去福祿那裡嗎?」
我嘆口氣,道:「因為福祿是個腸滿肚肥又滿面油光的胖子,我們祭司大人是個潔癖,怎麼忍受得了?當然來胡姬美人這兒了。」
我看到簫九兄暴跳的青筋,和隱忍艱難的臉,安慰道:「魔教中人總是很出人意料的,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來思量。」
他似乎覺得自己的智慧受了侮辱,再不搭理我,拎著我的領子一路凌空掠到正院大廳的飛檐上。
有些高,腳下打滑,我膽戰心驚的死死抱著他手臂。
他問我道:「我們要從哪裡開始找?」
我探頭往下面瞧了瞧,瞥見有個丫鬟摸樣的小姑娘捧著香爐薰香打迴廊下走過,我抱緊簫九兄道:「下去截住那個小姑娘。」
他應了一聲,又拎著我飛空而下,突兀的攔在小姑娘面前。
可憐的小姑娘被嚇到嬌軀一顫就要驚叫出聲,簫九兄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嘴,一手扼住她的脖子。
我也趕忙托住她失手要落地的香爐,一匣子的香料翻出來,生香膩人。
簫九兄麻利的拖她入旁側的花木扶疏中,低聲威脅道:「敢叫出聲就要了你的命!」
果然是老手!風範十足!
我看著臉色白的跟鬼一樣,魂不附體的小姑娘也凶神惡煞的道:「我們只想打聽個事兒,小美人最好乖乖是聽話,不然我這位哥哥可不會憐香惜玉!」
看她額頭滲出密密的冷汗,我繼續道:「我問,是就點頭,不是就搖頭,懂了嗎?」
她驚魂未定的點頭。
我滿意的問道:「你們府中最近幾日可來了位穿白衣,笑眯眯,風騷十足的男人?長的是極美的。」
小丫鬟眨眼看我,點了點頭。
我又問道:「如今可還在府里?」
她也聽話的又點了點頭。
我看了看手中的薰香,試探性問:「這香爐可是給他送的?」
她驚恐恐的看我半天,待我使眼色讓簫九兄手上用力,她才慌忙不已的點頭。
我托著香爐,眯眼笑道:「那他在哪兒?這香爐就由我替小美人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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