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行了一夜,天亮的時候已經走在了一條大河邊上。這時任宜江早就換乘了戰馬,和陳德興並轡而進。他仿佛對南芬縣的情況非常熟悉,指點道:「這是太子河,古稱衍水、大梁河、梁水。因為燕太子丹曾經逃亡於此,故名太子河。這太子河的源頭有兩支,南支是在南芬縣內的草帽子山,北支是撫順縣內的平頂山。太子河的下游又通遼河,連著海口。有這條太子河在,南芬、撫順、襄平還有遼河便能連成一線。現在南芬、撫順兩地山上伐下的樹木都紮成木排,就從太子河裡放下。如果大王夏季過來,河裡的木排一條接一條,能連上十幾里呢!」
陳德興道:「砍樹的都是什麼人?」
「奴隸,都是奴隸,有蒙古人,也有色目人,還有一些桀驁難治的各色蠻子,都用鏈子鎖了,在南芬、撫順兩縣伐木、開礦。」
北明不允許私人蓄奴隸,凡是奴隸都是官產,來源便是戰俘。分別由政務司和軍務司管轄,其中政務司所轄的奴隸主要負責建設明都府、遼陽府這樣的大城市。而軍務司所轄的奴隸,便都被集中到了南芬、撫順兩縣。從事伐木和開礦。砍伐下來的木材,都會用於遼陽府和瀋陽府的建設。現在遼東這裡已經封了幾萬個士爵田莊,需要蓋許多房屋,另外還有大量的州府縣城要建設,所以木材的銷量很好。因而在靠近河流的地方砍樹放排是個不錯的買賣,軍務司用奴隸砍樹倒是賺了不少錢。
陳德興道:「也不能光想著賺快錢,撫順的煤,南芬的鐵才是根本!」
任宜江道:「臣明白,不過尋找鐵礦、煤礦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雖說撫順和南芬在遼金的時候就產煤鐵,但是畢竟過去幾十年了。原來的礦山早就沒了蹤影,得耐著性子找。」
在大連生活學習過好幾年的陳德興,如何不知道撫順煤、南芬鐵?那可是遼寧老工業基地的驕傲。是遼寧最大的露天煤礦和露天鐵礦所在。而且還是相當優質的煤鐵。撫順煤礦的焦煤,南芬的低磷硫鐵礦。在亞洲來說都是首屈一指的!特別是13世紀中國的煉鐵技術還相當原始的情況下,脫硫脫磷始終是個難題。而最好的解決方法,無非就是用焦炭冶煉低硫低磷的鐵礦石,在源頭上解決問題。
陳德興道:「現在好煤好鐵已經找到,伐木的生意可以停了吧?」
任宜江嘿嘿一笑,「要不等秋收結束,您再去蒙古東道四王那裡抓個幾萬奴隸?只要奴隸有了,軍務司就能兼顧兩頭了。」
「我行。你怎麼變個奴隸主了?」
「大哥,您以為我願意啊?」任宜江吹著鬍子道,「您知道那些蒙古奴隸多難擺弄嗎?要不……您把這些蒙古人都坑殺算了!」
蒙古人嘛!還都是八旗兵捉來的,怎麼能甘心為奴?就是他們裝得再馴服,任宜江也不敢放心啊。所以就給這些蒙古奴隸預備了鐵鏈鐐銬,鎖起來再讓士兵看押著上山砍樹,下礦幹活兒。戰戰兢兢的,的確夠麻煩的!
不過都坑殺什麼的,也是玩笑話,人口啊。在遼東這個地方比黃金還珍貴,怎麼捨得坑殺?
陳德興微笑道:「他們還有大用呢!等過一陣子,蒙古奴隸就不歸你們軍務司了。」
任宜江搖搖頭道:「不歸我們了?那撫順煤。南芬鐵咋辦?沒有奴隸……您要我拿什麼去開礦煉鐵?」
「沒有奴隸還有商人呢!」
「商人?」任宜江嗤笑,「他們哪裡肯來撫順、南芬?而且,就算他們肯來,也得要奴隸啊,要不然誰來做活?」
陳德興笑眯眯道:「做活的人不是已經有了嗎?」說著話,他舉起馬鞭指了指後面馬車上正在呼呼大睡的鄧明安、鄧明理。
「就他們倆?」
陳德興點點頭,道:「就他們倆!舟山島上有民謠說:八成鄧,二成沈,還有一成萬民分。雖然我收了他們的地。但是他們在舟山的餘威猶在。登高一呼,從者上萬的聲望還是有的!」
登高一呼。從者上萬!這可不是什麼好話!
最後這句話出口的時候,兩個呼呼大睡的鄧家人。都同時顫抖了一下,額頭上面更是汗出如漿!
任宜江這時舉起馬鞭道:「大王,南芬縣城要到了,過了這片樹林就是!」
片刻之後,一座堅固的城堡赫然出現在陳德興面前。城堡最外圍是一條寬近三丈的壕溝,溝中水只放了一半,單是露出的溝沿就足有一人高,水下隱約能看到一排排削尖的木椿。壕溝後是一座三角形的夯土築成的實心堡,堡後又是一道長五百步的高牆。高牆和實心堡之間設有棧道彼此相通。在高牆的兩端還有兩座突出的棱形的碉堡,是和高牆連接在一起的。三角形的實心堡前,還有一座放下來的吊橋。
「嚯,這是縣城嗎?防禦都快趕上明都府了!」
任宜江撓了撓頭,「這不是根本之地嗎?周遭還有幾個關押蒙古奴隸的營地,要是不小心些,將來要有個什麼萬一,禍事就大了!」
「這倒也是……」陳德興點頭,「煉鐵廠就在南芬,要是讓蒙古奴隸打下來,沒準一下就能得幾十萬斤的鋼鐵,要打造了兵器鎧甲,麻煩就不是一點半點。所以,不能用蒙古奴隸挖鐵挖煤,否則非得擔心死!」
「不用蒙古人開礦,要讓他們去哪兒?」任宜江搖搖頭,「這幫孫子除了殺人放火,啥事兒能幹好?」
「那就讓他們繼續去殺人放火吧!」陳德興望著任宜江用蒙古奴隸修起來的棱堡,頓了半晌,喃喃道:「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人要殺了,誰幹這事兒能超過蒙古人?他們可是在三十年內殺掉了半個舊世界的人啊!」
「什麼?殺了半個世界的人還不夠?大哥您還要讓他們去殺?」
陳德興認真地點點頭,道:「這個世上需要殺的人還有很多啊,不多殺一點,怎麼能搞夏君夷民?所以這些蒙古人,還是有價值的!」
「那……現在還要不要讓他們砍樹挖煤?」
陳德興冷哼一聲:「當然要了!不多吃點苦頭,怎麼知道我陳德興有多可怕?夷狄禽獸也,畏威而不懷德!我行,你該怎麼整治他們還怎麼整治,不必想施恩施德!」
這時,護城河對岸一陣騷動,接著一隊騎士策馬從那個三角形的實心堡後面(城門就藏在實心堡後)繞出來,當先的正是軍務司冶鐵局總管齊塔,瓊花樓二十二兄弟中的老八。
齊塔翻身下馬,拱手道:「大哥,可把您盼來啦!」
陳德興也從馬上下來,大笑道:「老八,你這個地方可偏僻的緊,累得孤王走了一天一夜,連眼睛都沒有合過!」
齊塔哈哈一笑,撓撓頭道:「大哥,那俺不是更慘?一家老小都窩在這山溝溝里,一窩就是一年,連明都府都不曾去過一回。」
陳德興走上前去,拍了拍自己這位老兄弟的肩膀,道:「真是辛苦啦,不過誰讓你是我兄弟?又當過鐵匠,冶鐵這事兒恁般的要緊,只能你來管了。」
雖然陳德興不大懂煉鋼煉鐵,但是他卻從來沒有停止過尋找優質鋼鐵冶煉辦法的努力。還把自己知道的那點兒冶金方面的知識,比如反射爐、耐火磚、焦炭煉鐵、炒鐵法、坩堝煉鋼法、硫磷對鐵的作用等等,全都告訴了齊塔。還每年撥給大筆的經費,讓這位齊老八招募了不少鐵匠研究冶鐵之術。只到如今,總算是到了出效益的時候兒了!
「幸不辱命,小弟這回終於拿出點東西了!」齊塔說著做了個肅客的手勢,就把陳德興請進了南芬縣城。
進了城,陳德興先是跟著齊塔四下轉了轉。城內的居民差不多有近千戶,除了從宋國一路跟隨過來,擁有軍籍,現在都封了士爵的鐵匠宅邸。就是部分田莊分在城外太子河畔的士爵和八旗的房子。此外就是官衙和依著北城城牆而建的一排排庫房。並沒有看見冶鐵的高爐和鍛鐵的作坊。
陳德興問:「爐子和作坊不在城內?」
「都在北牆外面,臨著太子河而建,為的是利用太子河建水車。」
陳德興眉毛一跳:「哦,水力錘和水力鼓風機都得了?」
齊塔笑笑:「總算不辱使命……不過這兩樣東西都不是俺們自己發明的,大哥您雖然把點子出了,可俺們這些匠人不大懂機關,是請造船局的同仁弄的。」
「好!」陳德興點點頭,「走,咱們先去看看,看完了再吃飯……老八,你可得請哥哥我吃頓好的。」
「行,俺叫俺的幾個婆娘親自下廚……南芬這地方,雖然悶了些,不過吃的東西倒多,山林裡面有野味,太子河裡面有魚,俺們自己還養了牛羊。」
「好好好,」陳德興回身一招手,笑道。「我行,兩位鄧先生,都去開開眼界,瞧瞧這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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