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噗通,噗通……
「又有人投水啦!」
「快救人啊!」
豐樂樓下,西湖岸堤上,這個時候已經擠了不少失魂落魄的人物。都是炒遲約輸光身家的。當槓桿交易和金融投機不受任何監管的結合起來以後,萬惡的資本主義可不僅要錢而且要命了。
而在這一場遲約風波中,因為監管和風險意識的雙雙缺失理所當然會缺失,畢竟之前誰也沒見識過資本主義的金融風險嘛所以大部分的參與者,都得到了一個終身難忘是教訓,有些人甚至付出了生命(這就是風險教育!血淋淋的教育!然後才有金融監管,市場也會相對成熟起來)和所有一切!
現在擠在西湖岸堤上的人們,都是將房產、田地都抵押給錢莊,借出天道莊飛錢投入遲約炒作的,而且他們無一例外的都將購入的遲約再次抵押融資,有些人還反覆的抵押。在遲約一路高歌猛進上漲的時候,他們無疑是最高興的。可是在不到兩個月的快樂日子的盡頭,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地獄!
但是站在地獄門口的人們,卻不是人人都有決心立即跳進去的。而且西湖的水並不深,平均也就五尺上下,跳下去也不一定能淹死。搞不好還會因為水太涼而得病。顯然不是一個尋短見的好去處。所以擠在豐樂樓下西湖岸邊的人是越來越多,但是跳下去的卻沒有幾個。
「借光,借光,請讓一下,讓一下……」
這時突然有幾十個帶著橫刀的壯漢從豐樂樓中涌了出來,不由分說就分開了人群。隔出了一道通向西湖的通道,還占下了一大片碼頭,把聚集在那裡的人都趕去了一邊。
這算什麼?有大人物要跳河自殺?一個荒唐的念頭在一群淒涼惶恐的人們腦海中升起。看看這些精壯漢子還有他們手中又直又長的橫刀。就知道不是普通富豪家的護衛!他們保護的人物,自然也不是一般人!
想到這樣的人都輸得要跳西湖了。眾人的心裏面頓時好過了不少,暫時也按下了尋短見的心思,只是好奇地伸長了脖子,仿佛想見識一下這個在眾多護衛保護下來跳西湖的大豪。
不過緊接著從豐樂樓裡面出來的是幾十個僕役打扮的男子,兩人抬一個箱子,將三十來個大號牛皮箱子抬到了岸堤上面一個個堆好。看他們吃力的樣子,這些箱子仿佛還挺沉的,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
箱子方才堆好。就看見正主下來了,還不止一個,而是十幾個商人打扮的男子,都是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看來輸得很慘。其中還有一個至少兩百斤重的大胖子,一邊走還一邊抹著眼淚,不時和身邊另一個小號胖子嘮叨著什麼。
「怎麼辦?怎麼辦?賈太師派兵來抓我們了,這下竹籃打水一場空了,臨漕孫家這些全毀在我手裡了!屈總管,您說如何是好?是跳西湖還是抹脖子。您拿個主意吧……」
屈華傑也不離他,只是大步走到西湖岸邊,岸邊就是碼頭。碼頭上停靠著幾艘畫舫,不過更遠的水面上卻浮著幾艘載滿了兵士的大船。船上豎著旗杆,還掛出了一面賈字大旗。
「總管,水路和陸路都被封鎖了,屬下們護著您殺出去吧!」
一個臉上有條刀疤的漢子仿佛是護衛頭領,湊到屈華傑身邊就提出突圍的建議。
「殺出去?」屈華傑看了看身邊,只有十幾個臉色慘白,身子抖得都不像話的糧商和幾十個情報司的打手殺將搞個暗殺或是在街頭火併,他們這些人足夠了。可是要和賈似道的6000台勇開仗。這些打手殺將還真是不夠瞧的。
屈華傑搖搖頭道:「殺不出去的,而且……也不必殺出去。」他抬手一指碼頭上的一艘畫舫。「這船是誰家的?」
「是榮王的。」孫詩臣看了一眼那船便答道。「豐樂樓的後台就是榮王,他老人家游西湖的時候就在豐樂樓碼頭上船。王府的畫舫平日就泊在豐樂樓碼頭上。」
「把所有的箱子都抬上去。」
那疤臉男子道:「總管。您這是要走水路?」
「走甚水路?你只管叫人把箱子都抬上船去,某自有辦法脫身!」
「是。」
疤臉男子也不多問只管指揮手下把箱子全都抬上了畫舫。
「總管,現在怎麼辦?」
屈華傑哼了一聲,環視了周圍一票急得都快沒主意的米商,沉聲道:「屈某現在做個主,把諸位手中的飛錢都存入天道莊。如何?」
「存入天道莊?那是不是可以在沈家門取出來?」
屈華傑點點頭,道:「當然!存款的憑證就在屈某身上帶著,等會兒回到豐樂樓之後,屈某就開給各位。」
「還回豐樂樓?」
「那咱們下樓來做甚?」
一眾米商聞言都吃了一驚,紛紛追問。
「自然回豐樂樓了……」屈華傑冷笑,「某就不信,賈似道會把咱們這麼多人都弄死!你們可以做恁般大的生意,也不會沒有後台可倚吧?」
「自然是有人的!」
「對啊,咱們又不是平頭百姓,怕個球啊!」
屈華傑扭過頭,對疤臉漢子厲聲道:「放火!把船燒了!」
「燒!燒船?」疤臉漢子大吃一驚,「總管,船上有可以三千多萬呢!」
屈華傑哼了一聲:「燒!這些飛錢到了賈似道手裡就是錢……燒了,就是一堆灰燼!」
「可咱們的損失……」
「損失?」屈華傑哈哈大笑,「怎麼會損失?真金白銀黃銅都已經到了舟山島!這些紙……燒了便是!」
……
「有一艘船在燒!有一艘船在燒!」
廖瑩中站在一艘官船上,遠遠的就瞧見豐樂樓碼頭上,有一艘畫舫已經燒了起來,正在冒出熊熊烈火。
這是怎麼回事?廖瑩中想了想,還是得不出結論價值三千多萬貫,差不多相當於北明兩年半財政收入的紙幣,被放火燒掉!凡是腦子正常的人,大概都想不出來的。
當然,這把火燒掉的紙幣對天道莊而言意義的確不大,只相當於銷毀了一些多餘或是陳舊的紙幣而已。因為這些紙幣都是江南各大錢莊、商號,用真金白銀和銅錢從天道莊換來的,嚴格意義上說,只是兌換貴金屬貨幣的憑據而已。
「太師,咱們什麼時候動手?」廖瑩中抬頭看看天,已經快到黃昏了。對面豐樂樓的交易應該結束了吧?也不知道遲約漲到多少了?500貫?600貫?這個蒲壽庚應該賺了不少吧?可惜最後還是被太師給通吃了!
這商人終究是鬥不過官的!
「現在就動手吧!」賈似道端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拈著鬍鬚,得意洋洋地一揮手。他身後一個巨漢,頓時就用步弓射出一枚傳遞信號的火箭。
早就守候在錢塘門、涌金門和清波門的台勇,立即在軍官的指揮下大步撲向了早已經亂成一團的豐樂樓。
……
豐樂樓中,此時仿佛已經是世界末日了!
不是因為知道了賈似道的台勇正在逼近,而是因為「大悲劇日」後世的金融史都喜歡用「大悲劇日」給這一天命名。近三個月的遲約狂歡在這一天嘎然而止,以崩盤式的下跌,將遲約炒作變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
除了屈華傑和一部分在高位不斷放出遲約的糧商,幾乎所有的遲約炒作參與者,都成了一個個悲劇故事的主人公。一代人甚至幾代人的積蓄,在一個白天化為烏有,根據後世的統計,多達兩億貫的財富,在這天化為烏有!
而對本來欣欣向榮的南宋經濟來說,悲劇才剛剛開始!因為遲約交易的風險,已經通過各種質押貸款,傳遞到了錢莊、寺廟、地產等各個方面南宋經濟的幾乎每個角落,都沒有逃脫遲約下跌帶來的負面影響。大量的錢莊倒閉,許多歷史悠久的寺廟無法償還信眾的存款,陷於破產。大量的房產、土地被債主沒收發賣,連帶著高居不下多年的南宋地產市場一塊兒崩潰。而大量的貴金屬流往舟山的天道莊,也讓南宋陷入了通貨緊縮。同時,也給天道莊飛錢正式成為紙幣創造了足夠的儲備資產。
不過,此刻擠在豐樂樓大堂里的人們,卻沒有想到那麼久遠。他們只是在放聲大哭,遲約拋盤如潮,價格崩跌到了二十貫以下一個交易日居然跌去了95%之多!他們中間的大部分人已經輸的一無所有,除了哭泣已經不知道該做什麼了。但有一些人賺了個盆滿缽溢,可也混在虧光了老本的眾人中哭泣。因為他們離開豐樂樓的路,已經被賈似道的台勇給堵死了。
屈胖子此刻已經換了身衣裳還稍稍化了下妝,粘上了花白的假鬍子,彎著背在吧嗒吧嗒的流眼淚,仿佛是一個輸光了家產的老人家。刀疤臉也換了身僕人的衣裳,橫刀也不知丟哪兒去了,只是跟在胖子身後,也一塊兒掉眼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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