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名著都喜歡以悲劇進行結尾?」
十一月的某一天,室外落雪紛飛。
壁爐燃燒的二樓臥室里,兩人同坐在一張橡木桌的兩旁,上方擺滿了假期的功課和一些書籍。
這還是藤井樹第一次來到二樓九花月的房間。
藤井樹放下了手中的書籍,向對面撐著臉鬱悶的少女反問道:「小月覺得是因為什麼?」
「我覺得就是這些作者見不得人開心!」
「名著之所以是名著,是因為作者基本是結合當時的社會背景來寫的。」
藤井樹拿起了她剛才看的那本《豐饒之海》,「剛才你看的是第一卷《春雪》?」
「嗯。」少女輕輕點頭。
「《春雪》的創作背景在大正時代,也就是1912年~1926年期間。當時的日本剛剛經歷過了維新,社會快速發展,風氣逐漸開放,但傳統觀念仍然根深蒂固。」
藤井樹右手翻動著書頁,又對面前雙手撐起臉頰的少女笑著詢問。
「小月是不是討厭結局?」
「可不是嘛.」少女漂亮的臉蛋顯得很是鬱悶,手上的中性筆在白紙上寫寫畫畫,「女主角打掉了胎兒,去寺廟當了和尚,男主角身患重病,還因為一直見不到面,鬱鬱而終,越看越難受。」
「那小月認為是什麼導致了主人公如此的分別?」
九花月雙手撐起身體,像是明白了什麼,藤井樹也在這時候接著說道:
「是當時社會的傳統觀念阻止了兩人在一塊兒,作者也是基於這個故事,想要告訴大家這些糟粕所會釀造的悲劇,起一個提醒的作用。」
「原來如此.」
「嗯?這麼看我做什麼?」
九花月好看地笑了起來,壁爐的火光照亮了她的半張臉,「我就覺得你講書的時候特別帥氣,在教室講台上講課的時候也是這樣,故事講解起來大家還都能聽懂,也難怪大家都只喜歡上大叔你的國語課。」
「因為很多老師都喜歡按照一套模板照著念,不喜歡作通俗的解釋,把一些簡單的事情複雜化,雖然也還是能聽懂一些,但一來二去,大家就會失去對課文的興趣。讀文章最重要的就是理解,而最大的樂趣就是你會發現你現在有過的很多困苦、煩惱、理解,在過去都出現過。」
九花月重新拿起了那本《豐饒之海》。
「這麼一說,我覺得我還是喜歡這篇故事的.女主角嫁給了皇室,與她私通就是犯禁,就是向『不可能』發起挑戰!男主角越是這麼做,我就越是喜歡他,因為越是不可能,就越是證明他的堅定,越是不可能,愛這個字才愈發熾熱耀眼。」
「那看來小月你還是理解了的。」
藤井樹看到九花月忽然瞧了他一眼,然後一點一點地挪動身下的位置向他靠近,最後靠在他的肩膀上,問:
「那大叔你覺得我們是麼.?」
「什麼?」藤井樹看向她秀黑的頭髮。
「明明我是你的學生啊,卻還是選擇喜歡伱。」
「那還是有點不一樣的,因為我們一開始又沒有這層關係,而且我喜歡上的又不是你的這層身份。」
「那你喜歡我什麼?」
藤井樹微笑,「小月覺得呢?」
「哼,」九花月不滿地打了他一拳,「不要總是反問我啊!我在問你!」
「嗯硬要說的話,一部分是因為你太漂亮吧,當時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長得這麼讓人生憐的孩子就這麼死掉了,實在是可惜。」
「好哇你!當初你果然想過要睡我!」
「一見面想睡你還不至於,但的確是被你吸引到了。」
「那另外一部分呢?」
「另外一部分就是在認識你後,發現你內心其實沒有表面的那麼帶刺吧,內心很柔軟,柔軟到我給你泡桶方便麵,你看我的眼神都變了不少。」
「.眼神,那時候我是什麼眼神?」
「弱小、無助、渴望、膽怯,卻又高冷帶刺。」
藤井樹想起來就有點想發笑,「那時候我就隱約看到了你的內心,這心裡啊,有點點捨不得和你吵架了,畢竟你都這麼可憐了,說話那麼重,肯定也是為了保護你自己罷了。再後面,我不小心感冒了,你居然還特意給我做了點梅干粥.心裡就對你有了好感。」
他看到少女主動把小手遞了過來,便也順手拿在手心裡。
九花月的手指又細又柔,肌膚更是滑嫩白皙。
藤井樹就一邊用拇指刮過她的手背,看清楚掩藏在她手背里的青脈血管,同時感受著她小手通過指紋切實傳達而來的體溫,而她呢,也在用手指輕輕搔著藤井樹的手心。
直到九花月突然反握住了他。
少女還探起身來,伸長脖子,親了他的側臉一下。
親一下後,又立刻靠進他的懷裡。
纖細的手臂索求著他的身體,藤井樹緩了一秒,淺淺笑了一下,隨後也主動把她擁入懷中。
少女用臉頰輕輕地磨蹭起了藤井樹的胸膛,撒嬌般地依偎著她。
室外飄著雪,屋內壁爐的柴火卻燒得旺旺的。
藤井樹被她靠久了,想調整調整姿勢,卻不想她立刻拉住了他,然後在他的懷裡繼續撒著嬌,像是要睡著了一般地持續依偎著。
藤井樹摸向少女的頭。
「你越是這樣,我就越是感覺你像是我養的女兒了。」
「爸爸.」
藤井樹苦澀地笑了笑,「可別這麼喊。」
「哼爸爸,爸爸,爸爸!」
小九花有一點特別像是小女孩。
那就是有逆反心理,特別喜歡唱反調。
但玩笑還是歸玩笑。
「小月怎麼從來不在其他人面前這樣?」
「因為我想只讓你知道」
說完,她還把他抱得更緊了一些。
藤井樹這時候儘量讓自己的擁抱顯得溫柔一些,好樓著她此刻纖弱又柔軟的身軀,任由她向自己索取溫暖。她靠著藤井樹的胸膛,像是很舒服一般地發出了奇怪的咕噥聲。
「.以後大叔你就讓我天天這樣撒會兒嬌可以吧?」
「有什麼不可以的。」
「.那.與之相對的,大叔你累了也可以隨時來找我撒嬌。不開心的話,我們抱一會兒就能好了。」
藤井樹點著頭笑著答應著,這時候九花月主動湊上要要親親,他也一併答應。
親著親著,九花月分開之後笑了起來,那臉上帶著紅潤、紫色瞳孔里透露出喜歡的樣子,把藤井樹也給一起逗笑。
*
雪花,輕盈而純淨。
自灰濛濛的天空中緩緩飄落,一片片,一層層,無聲無息地覆蓋了赤紅的木質鳥居。
松前心春靜坐在靜修室里,這幾天以來,這片景色,便是她唯一窺見的窗外世界。
咚咚
門被敲響了。
家裡的女傭工一聲不吭地端著餐盤走入房間,又一聲不吭地將淡味的菜餚放在她的面前,最後再一聲不吭地走出去,關上門。
松前心春閉上眼,儘量想讓自己的內心變得平靜。
直到嘭咚一聲.少女差點驚得站了起來。
藤井樹從窗口翻進了房間,他身上還穿著厚重的羽絨服,他拍打著身上、頭上的雪花,對著在屋子中間的松前心春微微一笑。
「.老師?」少女看起來難以置信。
「是我。」
「老師您,您怎麼在這兒.?」
「上周准許你突然回來給我過生日,這次不准我突然過來看望你啊?」
藤井樹張望四周,發現這偌大個房間,就只有正上方掛著的「靜」字字畫,實在是空曠單調得乏味。
「可是.」
「心春你可沒說你這次回來還要因為上次在函館的事情關禁閉,少女」
藤井樹拍打完身上的雪花,走到少女的面前坐下。
他向懷裡一掏,就掏了一套壽司、一條烤魚、一份鹹菜、一份章魚燒、幾串烤串、還有兩個小碗、兩雙筷子出來。
藤井樹對松前心春笑了笑,隨後把東西分給她一份。
他斜了眼剛才松前心吃的白飯。
「你們松前家也真是的,關禁閉也就關禁閉,給的東西還這麼淡味兒。」
松前心春眼眸顫抖,「老師您過來,是去找過姑姑了?」
「是啊,那件事本來就不是你的錯,我去和你姑姑說、解釋,誰知道她板著臉,說什麼『規矩就是規矩』,還不准我來見你。要我說,小月說的對,什麼規矩不規矩的,沒錯就是沒錯這不,我帶著好吃的過來看你了?」
藤井樹把烤串往松前心春的身前一推,少女便笑逐顏開,好看得很。
「壽司是千歲做的,章魚燒是九花月做的,鹹菜是木子家裡的,烤魚烤串是我自己烤的。我前兩天才第一次去了小月的臥室,這才知道她房間裡還有燒柴用的壁爐啊!就借用這東西烤了烤,被她發現還被她給罵了一頓。」
饒是松前心春動作端莊,但還是被他給逗笑了,掩起臉來偷笑。
「我覺得小月沒有趕老師出去,就已經是小月很克制自己了。」
「不說這些了,我餵心春你吃怎麼樣?」
「嗯。」
少女欣然答應。
藤井樹用自己的筷子隨手夾起一塊兒壽司,然後放進少女的嘴中。
東西雖然是冷的,可吃進嘴裡,進到肚子裡,卻是暖洋洋的。
藤井樹也不讓心春動,就讓她安心坐著,他全程給她餵東西吃。
松前心春就這樣邊吃東西,邊看向他
心裡啊,是越來越暖。
「.我還以為我不說,老師就不會知道這事兒呢.老師是怎麼知道的?」
「你不說我當然不知道,要不是昨天我來這邊一趟,想看看你新年祭典籌備的怎麼樣了,我能不能幫幫忙什麼的,我還不知道你被關了禁閉。」
「.那,老師是準備了一晚上,特意偷偷過來見心春的?」松前心春吃下一塊他餵的烤肉。
「就像是我剛才說的那樣啊,你都偷偷來見我,給我過生日了,我也得回來見你一下啊。」
「真好.」
少女低著頭,小聲地說了一句。
藤井樹倒是聽見了,也知道她所說的真好,好在什麼地方。
「心春你在這裡待了幾天,也待膩了吧?吃完這些,我們出去怎麼樣?」
「出去?」松前心春驚訝的表情。
藤井樹指了指窗口,意思是從他來的地方又翻出去。
「可是.被發現了怎麼樣?」
「那不被發現就好了。說起來,都這麼久了,我們還沒有好好地看過雪景。」
「.」
「心春不喜歡雪麼?」
「嗯」少女先輕輕答應了一聲,「其實也沒什麼.只是一般雪天到來的時候,就代表松前神社會迎來更多的遊客,新年不管是神社開啟還是關閉。在雪天裡,大家都是和父母一起牽著手回的家我就一直都是一個人,一個人看著雪甦醒,一個人看著雪睡覺,一個人看著雪一年又一年地到來母親她,也是在雪天裡離開」
是麼
心春不太喜歡雪天。
「那跟我出去一趟吧。」
少女還心有猶豫,但藤井樹已經在她吃完東西之後,抓著她的小手,來了窗邊,翻了下去。
靜修室距離地面大概有一個牆面的高度,藤井樹在下,站在雪地里,向上方伸手,示意窗邊的少女跳下來。
少女有些擔心:「要是不小心弄傷了老師怎麼樣?」
藤井樹抬高聲音回應,「沒事!下來就好,我接著你!」
看著外面的他,又看著外面的雪景。
少女右手放在心口,深呼吸一口氣。
而後,她向下看了一眼,在確認好對準了藤井樹伸出的雙手以後,鼓足勇氣,翻過窗戶,向下,縱身一跳。
風將她的髮絲掀起。
少女害怕得只敢閉緊眼睛。
在她的想像里,自己從窗戶跳下去,應該是有著童話故事一般的公主抱吧?
場面曖昧,彼此之間的對視一眼,更是能讓雙方臉紅心跳。
可是等到松前心春回過神後,才發現自己把藤井樹給坐到了雪地上,她慌張地連忙站起,將他拉起來。
「抱、抱歉!」
藤井樹說著沒事,拍打著身後沾上的雪花,「我沒事。」
松前心春剛才因為自己一屁股坐倒了老師,臉紅紅,有些不好意思,「心春是不是太重了一點?」
心春的小肉腿夠肉,但人確實不胖。
「沒有,反而是我覺得自己應該學著鍛煉了。」
藤井樹牽起松前心春的小手,做出「噓!」的手勢,「小聲一點,別被你家裡人發現了。」
「嗯!」松前心春也輕輕點頭。
藤井樹繞著屋檐,以及松前家的庭院,一路牽著少女朝著山下進發。
明明少女身上穿的還是巫女服,明明很容易被松前神社的遊客一眼看出來,但藤井樹還是這件事感到了刺激和興奮,他一路牽著女孩不斷地向下,不斷地向下。
踩下階梯、穿過松林。
雪花依舊在空中悠然飄灑,為這冬日的逃離增添了幾分夢幻與浪漫。
松前心春穿著傳統的巫女服,裙擺隨著步伐輕輕搖曳,在潔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淺不一的足跡。藤井樹則緊緊握著她的手,仿佛害怕她會在這銀裝素裹的世界中迷失方向。
「老師,我們這樣跑出來,真的沒問題嗎?」松前心春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確定,但更多的,是並肩冒險的喜悅。
藤井樹回頭,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別擔心,只要我們跑得夠快,就不會被發現的。而且,你不覺得這樣的經歷很特別嗎?就像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
少女聞言,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心中的忐忑瞬間被這份前所未有的自由與甜蜜所取代。
中途還真被松前家的人給發現了。
兩人都聽到對方喊了一聲「小姐!」。
藤井樹只道一聲「快跑!」,松前心春便笑著與他一同,瘋狂朝外跑去。
跑出院子,跑出大道,最後跑出松前家的護城河。
路上隨意攔了一輛車,請求對方將兩人帶到札幌市區去。
等到下車,仰望到雪中城市萬紫千紅的那一剎那,少女的心中,頓時生出來了一種久違感覺。
心胸開闊的感覺。
雪花,浸染著一整座城市。
紛紛揚揚,染白了一切,淨化了一切..
好美
她仰望著漫天的雪花,不由眼眸顫動地呼喚了一聲:
「老師」
「怎麼了?」
緊緊握著的手,依舊堅定不移地傳達而來了溫度,藤井樹依舊牽著她,而她臉上的笑容,隨即也在落雪之中,變得溫暖而輕柔:
「.心春好像有點喜歡上雪天了。」
藤井樹凝視著她笑起來的側臉,聞言,點頭答應了一聲。在將她暖柔柔的小手繼續攥在手心裡後,繼續牽著她,在雪中向前,走到城市的喧鬧之中.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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