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真的沒有問題嗎?」
1月10日,開學的日子,松前心春身穿紺色、白色領結的冬季水手服,正坐於距離學校100米外的邁巴赫內,深呼吸著氣。
稍微平復了一段心情之後,她轉過頭,對著滿臉擔憂的永山櫻微微一笑道:
「沒事的,櫻伯。」
永山櫻還是放不下心,站在車外,一直擔心,「儘管知道小姐為這一天準備了許久,但還是始終放心不下小姐,因為小姐您——」
「沒事的。」
坐於後座的松前心春又重複一遍,小臉上的笑容可親近人,「既然答應了老師,就要說到做到,況且櫻伯也希望我走出過去,不是嗎?」
少女說著,便將穿有白色短筒襪的雙腿邁出車內,圓頭小皮鞋踏上落雪。她雙手提著書包,主動站上了街面。
松前心春抬起頭。
小雪紛紛,天空清明。
「是這樣沒錯,但讓我送小姐您到校門口,也更好一些啊。」
「不用了,那樣的話太過招搖,100多米而已,我可以走過去。」
松前心春再次深呼吸,將手提書包攥得更緊些。
「櫻伯,我出發了。」
永山櫻見小姐如此堅定,也不再勸阻,「那慢些走,小姐。」
「嗯。」
......
松前心春沿街出發,她的步伐帶動水手服的裙擺搖曳,雪中的身姿筆挺又美麗。
她拐過街角,周圍的學生很快便多了起來。
三兩成群、交頭接耳、臉上帶笑。
男生們大多在討論假期內出的新款遊戲,女生們則更多將注意力放在假期生活、一些形象變化的細枝末節上。
當松前心春出現在了眾多學生的視線內之時,毫無疑問,立刻便成為了這條通學路上的中心人物。
幾乎沒有人能夠忽略她身上的氣質。
儘管大家都出於禮貌,很快收回視線,可這也給松前心春增加了心理負擔。
她不斷靠著深呼吸來保持內心的平靜,以確保自己不會逃走。
沒事的、沒事的。
之前的事情都過去了,現在自己只要無視大家,走進學校,去辦公室找到藤井老師就好。
沒事的、沒事的。
穿過校門,大正時期所遺留下來的西洋風格的教學主樓映入眼帘。
主樓的屋頂、以及正上方的大本鐘都被雪所覆蓋,雪蓋與建築物牆面的顏色相近,通體皎白一片。
——這個就是橘北的月之樓吧?
因為通體白色,頂端的大本鐘邊框又有著銀白色的月弧而得名。
如今走到校門口來看,的確非常漂亮。
這時候,松前心春才忽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她不認識路。
她完全不知道藤井老師的辦公室如何走。
『這怎麼辦?』
完全不敢去詢問同學的松前心春只能在隨著人流走進月之樓,一路害怕著,在校園內穿行。
每次路過教室,看到和她上一個學校類似的場景,松前心春都會想起過去那幾個因車禍去世的好友。
這讓她心理負擔更加嚴重,也更加害怕。
怎麼辦?
她不敢繼續往前走了。
怎麼辦...?
......
「松前?」
聽到聲音,松前心春立刻睜開眼,眼前出現的,竟然是她最希望在這時候見到的人。
發梢微卷,戴著一副半框眼鏡,白色襯衫外搭深色的羊毛針織衫。
儘管形象感覺與之前大有不同,可那十分具有成年男性老師親和力的雙眼,少女不會看錯。
松前心春下意識往前一步。
「藤井老師!」
老師...帥了好多。
「松前你怎麼站在這裡,不去辦公室嗎?」
藤井樹說完,便意識到了什麼,笑道,「抱歉,是我考慮不周,應該去校門口接你的。」
老師的笑容看起來,真能令人安心...
心中的躁動瞬間安分下來。
「沒事,老師能夠出現便是最好的結果了。」
「還是有些怕學校?」
「嗯...」
「現在好點了沒有,需不需要我帶你先去趟醫務室?」
「現在好多了,有老師在身邊的話,感覺上會好不少。」
這話在學校很容易招致誤會,不過藤井樹並不介意,目前最主要的問題還是讓松前把心靜下來。
「松前意外適合橘北這身水手服。」
「...?」
「很漂亮,年輕又美麗,總讓我想起北海道之花。」
北海道之花是濱梨花,一般是白色,由於其純樸而富有野性的強韌,是給人以堅強印象的花朵。
松前心春知道,老師這是在借濱梨花,夸自己能一個人走到這裡,十分的棒。
松前心春臉紅了些,「謝謝老師稱讚...」
「那先跟我去辦公室吧,開學典禮你轉校生就不用參加了,在正式上課之前,跟在我身邊就行。」
「好!」少女求之不得。
「走吧。」
松前心春連忙小步上前,跟在他的身後。
有藤井樹走在前面,她便不覺得害怕了。
她跟在後邊,還發現藤井樹腰間的鑰匙串上,掛著自己送給他的那個小雪狐御守。
松前心春不由心想...老師一直都留著麼?
還是說很喜歡自己送給他的小雪狐?
一想到老師居然會喜歡這種偏卡通的形象,藤井老師一瞬間就可愛了起來。
*
跟著老師進入辦公室,來到老師的辦公桌前,松前心春看到還有一個學生也在藤井老師的辦公桌前站著。
對方低著比自己還低的腦袋,雙手局促不安地合攏在裙擺前。
短髮,耳畔別有兩個小髮夾,身高不高,但看起來也是個十分可愛的女生。
......
「松前同學。」
「在,在的。」
「松前同學,按照入學成績,你被分配到了A班,同時也是我接下來所帶領的班級。」
「那太好了!那個——」松前心春欲言又止。
「想問九花同學是吧?」
「是的。」
「九花同學也在A班。」
「好幸運...!」
藤井樹也覺得這事蠻好的,九花需要朋友,松前過去找她,兩人靠著兒時的感情,完全能重新和好。
「那我先給松前同學你介紹一下這位同學,這位是柊凜花,也是A班的一份子。柊同學,這位是松前心春,現在伱們同屬一個班級。」
柊凜花把頭低得比誰都低,她慢慢地把手伸出來,弱弱氣氣地說道:
「你、你好...我叫...柊凜花,請、請多指教。」
「你好。」
兩人小小地握了一下。
柊凜花差點被松前心春身上隱隱所散發出來的氣質給嚇到,可又因為對方身上的親和力所吸引,對她有所好奇。
藤井樹面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兩位少女。
想不到剛接手A班,班裡就有兩個這樣的女孩兒。
藤井樹先是看了看松前心春,然後再去看向把腦袋低得比松前還低的柊凜花。
「柊——」
「嗨...嗨!」柊凜花猛地抬頭。
藤井樹都愣了半晌,「用不著反應這麼激烈,沒什麼,老師又不會吃了你。」
「嗯......」柊凜花重新把頭低下,什麼也沒說。
藤井樹又向一旁的松前心春說道:
「松前,柊同學有一定的交流障礙,接下來還希望你能和她好好相處。」
「當然,藤井老師,我會盡力和她好好相處的。」
......
藤井樹看到這一幕都蠻頭疼的。
松前就不多說了,柊凜花也有阿斯伯格綜合徵(交流障礙),這倆湊一起——希望兩人能成為朋友吧。
*
柊凜花要參加開學典禮,就先一個人離開了。
藤井樹給松前心春拉了張凳子,讓她先在自己旁邊坐著,一直等到開學典禮結束。
「走吧。」
「現在嗎?」
「差不多,做好心理準備認識大家沒有?」
「嗯...嗯。」松前心春更多地在想要怎麼與九花月搭話,兩人就要見面了。
「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負擔,松前很優秀,同時性格也很好,一定要堅信自己能夠走出過去,能夠找到新的生活。老師相信你。」
「謝謝老師...」
藤井樹點點頭,不再多說什麼。
帶著松前心春來到學生獨屬的月之樓二層,藤井樹找到了一年A班的教室。
橘北過去是女校,十多年前才逐步開放的招收男生。
過去的傳統想要短期改變是不可行的,所以橘北實行的是混合制,也就是說某些班級全都是女生。
A班便是如此。
開學典禮剛剛結束,教室里內比較嘈雜。
藤井樹對這一情況無比熟悉,所以他推開教室門後,什麼動作也沒有做,什麼話也沒有說,就只是站在門口,安靜地看著教室內的女生們鬧騰。
......
教室內有女生發現了他的存在,通知小夥伴「老師來了」的同時,坐回座位,並閉上了嘴。
一傳二,二傳四,四傳八。
一個學生閉嘴後,緊接著眾多同學得知了老師的到來,也跟著閉嘴,教室很快寂靜無聲。
藤井樹見狀,這才緩慢走進教室。
他站上講台,眼睛掃過教室內清一色紺色水手服、白色領結的女生們。
藤井樹看到九花月在右側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
他收回視線,保持沉默,同時拿起粉筆,轉身,在教室的黑板上寫上自己的大名——「藤井樹」。
在小樽市,幾乎沒有人不知道「藤井樹」這個名字。
所以女生們又隱隱有了討論的跡象。
藤井樹也不制止她們,就是在寫下自己的名字後,雙手撐上講台,安靜看她們在底下說話。
......
......
無形的壓力最為恐怖。
教室再度安靜,落針可聞。
松前心春在教室外面,都覺得講台上的藤井老師像是換了一個人...
好嚴肅。
藤井樹再度回身,在自己豎寫的名字旁,又用粉筆準備添上「國語教師」這幾個字。
寫這幾個字的時候,他故意用力,讓粉筆在黑板上發出奇奇怪怪,又特別搞笑的聲音。
有不少女生在後面繃不住了,忍不住偷笑。
「啊,抱歉。」
他換了根粉筆,繼續書寫。
「剛才的聲音你們就當沒有聽見吧。」
又有女生偷笑,教室內緊繃的氣氛瞬間緩和了不少。
而後,藤井樹重新面向了大家,半框眼鏡下的雙眼透露出一絲柔和。
「大家好,我叫藤井樹,這個名字普通是普通了點。不過,我知道在我寫下這個名字的時候,就有不少人認識了我。我現在是你們新的國語教師,同時也是你們一年級A班的教學擔任,以後班級里的各項事務都由我全權負責。
「今天是開學第一天,第一節課也由我負責,不過我們才剛認識,這第一節國語課,我便自做主張,改成自習課好了。」
對學生而言,國語課自然十分十分十分十分的無聊。
不僅無聊,還特別的難學,要學一堆文學作品,以及全是漢字的中國古代詩句、文言文。
能少上那麼一節國語課,學生們自然高興。
藉此,對藤井樹這個老師的印象也好上不少——不是那麼古板嚴肅的老師。
「我在東京當了好幾年老師,此次回到小樽,入職橘北,有幸見到大家也是我的榮幸。我作為老師有著一個標準——」
藤井樹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尊重」二字。
女生們的注意力被吸引。
「我尊重大家的個人意願,也尊重大家的個人想法,大家都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個體,也因此我尊重並願意聆聽大家的個人想法...大家最希望在一節國語課上做些什麼?不用害怕,暢所欲言。」
一開始,藤井樹邀約大家回答還有些害怕。
但有些膽子大一點的女同學漸漸耐不住安分守己了,藉此機會,便在偷偷在下面喊話:
「看耽美電影!」
還有人偷偷附和,「對!看耽美電影!」
『都胡亂說些什麼。』
九花月緊鎖秀眉,而教室內一片偷笑。
女生們都因為害羞,卻又掩藏不住笑意,紛紛別臉捂嘴。
藤井樹微笑:「我倒是不介意,我也尊重你們的愛好,但你們真想在教室里看耽美?」
「想!」
「不想!」
有人在繼續開玩笑,有人說了真心話。
女生們話說是這麼說,可大部分女生還是極其保守害羞的。
就算是真有這種愛好,也絕對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自己的確喜歡看耽美。
「其實電影也不錯!」又有學生開口。
「對!普通的電影、動畫電影、戀愛電影也不錯的!老師。」
藤井樹雙手側著交疊,拍在身前,仍舊保持微笑:「我明白了,所以你們是想在國語課上看電影是吧?」
「對!」
齊聲回答。
「電影是個好東西,而我又是國語老師,所以我明白,其實很多文學上的內容都能在電影上有所體現。老師這裡先告訴你們一個要點,那就是——」
藤井樹轉身回去寫字。
「電影語言與文字語言是互通的。」
女生們都紛紛聆聽著他說話。
「我知道大家都看過很多電影,所以也肯定注意到了很多電影的開頭。那些電影的開頭並不是一開始就突出主人公,而是將視角聚焦在一片葉子、一個羽毛、一個建築物上,然後再通過某個人說話,來推進鏡頭的轉換...是不是?大家有沒有印象?」
「有!」
半個教室的齊聲回答。
「這些鏡頭往往就是在告訴我們信息,同時讓我們集中注意到電影所處的空間、時間。當我們都被這些要素吸引後,導演再將鏡頭切換到主人公上,最後由主人公所面臨的狀況,告訴我們更多的信息。
「有了這些要素,我們自然而然地就能將故事代入,明白電影究竟告訴了我們什麼、正在發生什麼。我們在利用文字,描繪出故事的時候,也是如此。」
藤井樹注意到已經有好學生開始做筆記了,他這時候放下粉筆。
「多的我就不多說了,這可是自習課。說回剛才電影的話題,你們想在我的國語課上看電影,沒有問題。我也知道大家在橘北平時學習很累,還有社團活動,放鬆的時間很少。」
「累死了!」
「藤井老師!橘北的學習任務太多了。」
「對對對!然後我還參加了社團。」
藤井樹伸手示意大家安靜:
「我理解大家學習辛苦,而我這個人有個習慣,那就是會把教學課中被打斷的時間也安排在教學的課程安排內,如果說你們能夠在課堂上保持不打斷我,不隨意交頭接耳地說悄悄話,我完全可以在每周教學工作完成的前提條件下,每周都把兩三節課抽出來給你們放電影看。而想看什麼,完全由你們自己決定。」
「是真的嗎?!」
「老師真好!」
教室開始沸騰。
藤井樹再次伸手示意大家安靜:
「另外——」
......
九花月全程在注意藤井樹與班級整體的溝通,她發現大叔好有一套,以前老師需要花費時間來整治一番的說話現象到大叔這裡都沒有了。
幾乎是每隔一段時間,大叔就能說出一些引起大家注意力的話來,問出一些需要大家回答的問題來。
僅僅是聊了六七分鐘,大叔便能活躍在這些他剛剛接觸的學生群體裡。
但九花月現在對讀書這種事情不感興趣,她現在只想儘快放學,好申請加入吹奏樂部。
少女扭著頭,目視窗外的校園雪景。
「那麼,有關於班級的事情就先聊到這裡,接下來我要為大家介紹一名新的同學,一名轉校生。」
松前心春雙手提著小書包,走進教室。
她身姿筆挺,幾乎是在走進教室的一瞬間,她的氣質與美貌便吸引了眾人。
走上講台的松前心春面向大家,掃視教室,立刻發現了右側第二排看向窗外的九花月。
少女一見到她的側臉,便立馬認出了這是自己兒時的青梅竹馬。
『月...』
自己最要好的朋友...
少女這時候什麼都不在意了,就只注意到她。
松前心春像是為了故意提醒她一般,大聲地,又十分矜持地對教室內的同學們自我介紹道:
「大家好,我是松前心春,之前在札幌的聖女私立學院就讀,現轉入橘北,以後還請大家多多指教。」
「聖女學院,是那個大小姐才能就讀的貴族學院吧...」
「就是就是。」
「班裡又來了一位大小姐。」
教室再度議論紛紛。
教室最後第二排,一直沒有說話柊凜花聽到這個名字,稍微在意地抬頭來。
她看到了一副大小姐氣質的松前心春。
然後瞬間把頭埋了下去,像是在躲著什麼。
松前心春...
同時,聽到這個名字後看向講台的,還有面向窗外的九花月。
松前心春朝九花月看去,九花月也朝松前心春看來。
兩人目光交匯。
松前心春終於見到了青梅竹馬,心中高興之餘,不由微笑。
九花月明顯也認出了她。
只不過,九花月並沒有回以微笑,只是在確認到是她之後,將臉別了過去,重新面向窗外。
『月...?』
九花月依舊沒有看她,保持著冷漠的側頭的樣子。
松前心春瞳孔微縮,難以置信,小手將書包攥得緊緊的。
『怎、怎麼會...』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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