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皇后一直神色不明地看著梅雪,等兩個人一起出了慈寧宮,沈皇后就淡淡地說:
「午時了,你跟本宮去坤寧宮用飯吧!」
梅雪應下,默默地跟在沈皇后旁邊。
內侍們抬了鳳攆過來,沈皇后抬手,示意梅雪扶著她一起上去。
已是秋末,陽光刺眼卻無甚暖意。
沈皇后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靠在攆背上閉目養神,神色中帶著無法掩藏的疲憊。
梅雪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神色平靜地垂了眼眸。
沈皇后未必會相信她的診斷,但也不可能沒有絲毫的擔憂。
忽然有女子嬌笑的聲音傳來,梅雪扭臉,就看到夾道旁邊的宮殿上方飄著一隻鳳凰彩鳶,走在攆轎旁邊的何姑姑登時就變了臉色。
喬美人當真是大膽。
梅雪復又垂下眼,神色無一絲波動。
沈皇后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淡淡地吩咐何姑姑:
「喬美人還是個孩子,年輕愛玩也是天性。你去告訴御用監,挑一些新鮮好玩的送到流雲宮去。」
流雲宮離明德帝的昭陽殿最近,一個六品的美人,本沒有資格居住。
可沈皇后特意將流雲宮撥給了喬安然,還挑了不少好東西送過去。
又說年輕人貪睡,特意免了喬安然每天早晨的請安。
連喬安然的一日三餐,沈皇后也是親自過問的。
明德帝也對安江笑言:
「皇后沒生女兒,這是把喬妃當做女兒一樣寵愛呢。」
安江笑著點頭,心裡卻驚懼異常。
午膳擺了滿桌,沈皇后卻只吃了幾口,梅雪就也跟著停了下來,淨手漱口後默默地坐著喝茶。
擺了擺手讓宮人們都退下,沈皇后語調寂寥:
「本宮是個沒福的,只為陛下生了瑾瑜這一個孩子,所以啊,本宮看著這宮裡的孩子,哪一個都當做親生的一樣。」
說著話,沈皇后瞥了一眼梅雪,見她還是安靜地垂眸坐著,就又接著說:
「喬妃不僅樣貌出眾,人也聰明,本宮就盼著她能早些為陛下開枝散葉,多生幾個聰明可愛的孩子。你覺得呢?」
梅雪就站了起來,給沈皇后行禮後平靜地說:
「娘娘仁愛,微臣相信娘娘一定可以心想事成。」
沈皇后就笑了,眼底閃過一絲譏誚之色。
梅雪告辭要去東宮,沈皇后准了,淡淡地說:
「太子妃如今愈發不像樣子了,昨天又抓傷了太子,你醫術好,去看看她吧。
若是不成,本宮打算將她移出東宮,也免得帶壞了孩子們。」
梅雪在心裡冷笑了一下,再次給沈皇后行禮後出了坤寧宮。
走在坤寧宮的院子裡,梅雪不留痕跡地看了一眼東側的偏殿,見周圍被宮人們圍得嚴嚴實實的,就又垂了眸繼續往前走。
她和李瑾之的猜測看來是對的,沈皇后已經做好了捨棄太子妃母子的準備。
姜嬤嬤剛服侍太子妃睡下,一見梅雪就又紅了眼圈。
「吃了姑娘開的方子,又按照姑娘教的法子多帶娘娘出門走動。
如今睡得安穩多了,哭得也少了,可不知為什麼,娘娘還是易怒,前天,前天娘娘忽然又發了怒,還把殿下的臉抓傷了。」
梅雪就問姜嬤嬤前天可有發生什麼特殊的事情,姜嬤嬤想了想說: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就是坤寧宮的何姑姑來了一趟,也並沒有說什麼,只是來送一些補品,正好就被娘娘給看見了。」
「她時常來東宮嗎?」
「是,皇后娘娘但凡有消息要通傳,或者給娘娘送東西,都是派何姑姑來的。」
梅雪在心裡嘆了口氣,小皇孫就是被何姑姑親手抱走的,她這樣隔三差五地來東宮轉悠,能不刺激太子妃嗎?
而李瑾瑜的耐心,又能有多少?何況還有沈皇后和圍在他身邊的那麼多女人。
梅雪坐了一會兒,正準備先回王府去,臥房裡忽然傳來太子妃的尖叫聲,姜嬤嬤慌忙往臥房跑,梅雪也急忙跟了上去。
太子妃披頭散髮,瘋了一般地抓著東西往地上砸,幾個宮人瑟瑟發抖地跪在牆角。
姜嬤嬤已年老,根本就抱不住太子妃。梅雪快步跑上去,緊緊地將太子妃抱在了懷裡。
太子妃依然情緒激動,使勁兒搖晃著梅雪說:
「你救救我的孩子,他們要害死我的孩子,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說著話,太子妃嚎啕大哭。
梅雪心疼不已,將太子妃摟在懷裡低聲安慰她:
「娘娘,我答應你,最多再有一個月,我肯定會把小皇孫帶走,我會親自照料他,我向你保證,你相信我,好不好?」
腦癱的孩子,嚴重的三個月就能從外表看出異常,那時候,沈皇后必然會想著如何捨棄李銘澤。
而那個時候,也就是沈清揚可以帶走李銘澤的最佳時機。
太子妃聽了梅雪的話,慢慢地安靜了下來,她不再大喊大叫,也不再推搡梅雪,而是撲在床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姜嬤嬤流著淚收拾滿地狼藉,梅雪給太子妃蓋好錦被,默默地坐在床邊陪著她。
其實,像太子妃如今這樣的情形,如果可以離開皇宮,去一個新的環境休養,遠離了刺激她的因素,對她的病情是大有好處的。
然而,太子妃連一個娘家人都沒有,又能找個什麼理由離宮呢?
梅雪在申時末才出了宮,李瑾之還在等著她。
把一盒尚且溫熱的點心打開放在桌上,李瑾之又倒了杯熱茶遞給梅雪。
等梅雪吃了兩塊點心,又喝了一杯茶,梅剛才駕著馬車緩緩啟動。
梅雪簡單說了明德帝對蔡毓等人的處置,也說了李如畫受封長樂郡主之事。
重點地,她向李瑾之細細說了對太子妃的擔憂。
李瑾之沉默著,右手輕輕摩挲了一會兒扇柄說:
「想讓太子妃嫂嫂出宮休養,也不是沒有辦法。
如今晨陽姑姑也病著,我明天就去見皇祖母,請她以祈福為由帶著太子妃嫂嫂去安國寺住一段時間。」
梅雪就微微地笑了,對李瑾之點了點頭說:
「這是個好主意,太后娘娘疼愛太子妃,想必不會拒絕這個建議。」
李瑾之就又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梅雪的頭髮沒有再說話。
回到王府時,卻發現宋志傑竟然在府門口等著他們,梅雪就知道一定是有大事發生了。
果然,宋志傑說了個讓梅雪無比震驚的消息。
原來,武安侯老夫人這次中風並不僅僅是因為閒言碎語造成的壓力,而是在喬安然進宮的第二天,孟梓奕又偷跑去了喬家。
宋志傑微笑著將一封信從袖子裡抽出來說:
「喬妃之手段,果非常人可想。」
李瑾之和梅雪輪流看了信,都覺得十分無語。
喬安然當真是大膽,也當真是愚蠢,身為嬪妃,做出這種事情肯定是要株連全族的。
當然,宋志傑也真是個奇人,這樣私密的東西,他竟然也能夠弄到手。
宋志傑略有尷尬地笑稱:
「武安侯世子因為老夫人的病而備受打擊,精力不濟之下難免有所疏忽,所以這信就咳咳」
梅雪忍不住翹起了嘴角,李瑾之也笑,對宋志傑說:
「此事不僅會殃及喬家全族,還會禍及侯府,想必武安侯也知道該怎麼做。
就再等些時候吧,等涼州的那批人證送到了,再把這封信送到侯府去。」
宋志傑點頭說:
「屬下也是這麼想的,那就再等些天,到時候屬下會安排合適的人把信送給侯爺。」
那個時候,不僅是嚴鐵兩家的覆滅之日,喬家也將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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