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江的氣色已經好了許多,雖不如以前白胖,但精神矍鑠。
梅雪一進屋,他就笑著站了起來,請梅雪在對面坐。
梅雪含笑坐了,問安江身體可還好。
安江點頭,感慨地說:
「老奴總以為自己早已看透了世事,可經歷了這場生死,才知道還是沒有悟透。
就如姑娘你所說,躲能有什麼用?還不如盡力一搏,或許還能有條活路。」
說到這裡,安江嗤笑一聲,給梅雪倒了杯茶說:
「怎麼也想不到,老奴這條賤命,竟然還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梅雪淡淡地笑著,喝了口茶問安江可查到身邊對他下手的人了。
安江就冷笑說:
「查到了,他既如此有志向,咱家早晚要成全了他。」
梅雪點了點頭,神情平靜地將明德帝服用丹藥的事情說了出來。
安江臉色驟變,明德帝服用丹藥這件事情,一直都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平時去道觀里取藥,也都是他私下裡偷偷一個人去的,而且他說的是自己在服用。
但他清楚梅雪的本事,知道被她看出來明德帝在服藥也不是不可能。
真正令他心驚的是梅雪接下來所說的話:
「大監,世子已經查清楚了,丹心觀的呂道長原非道人,而是嶺南的一個巫師。」
梅雪抿了抿嘴唇,看著安江的眼睛問:
「當年將呂道長介紹給大監的人,您可還記得?」
安江想了想說:
「是欽天監的藍大人,但他不久後就去世了,距今距今已經有快兩年了.」
梅雪沒有接話,只靜靜地看著安江。
安江的臉色便漸漸變白了,連嘴唇都顫抖起來。
浸淫深宮大半輩子了,此刻的安江已經意識到了危險的味道。
他緩緩起身,朝著梅雪深施一禮說:
「還請梅姑娘不吝賜教。」
梅雪也站了起來,請安江坐下後說:
「丹藥中含有很多的重金屬成分,初食時會讓人覺得精力異常充沛,但長久服用卻會從根本上損傷人的身體,尤其是肝腎和神經系統,比如令人暴躁易怒等,等到後期,人大多會吐血而亡。
若按照大監所說,陛下服用丹藥的時間不足兩年,那他的身體狀況絕不應該是如今這種狀態。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有人故意加重了丹藥中某些成分的含量。
而且,世子已經查清楚了,請呂道人來京城的人早已經死了,您認為」
安江的額頭上冷汗密布,心中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梅雪見他手抖得抓不住茶盞,就溫聲安慰他說:
「大監對陛下一片忠心,所以才會被人利用,這也不能怪您。
現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補救,重金屬中毒無藥可解,但若能及早停藥,起碼可以阻止病情持續加重。」
安江忽地哭出了聲,掙扎著一定要給梅雪跪下,哀求她:
「梅姑娘,求你救救陛下吧,你讓老奴做什麼都可以。」
安江自幼陪伴照顧明德帝,年紀比明德帝還要大些,頭髮也已經白了不少。此刻的他哽咽不已,不停地哀求梅雪一定要想想辦法。
梅雪扶不起來安江,只得也半跪了下來說:
「大監,我既然私下裡來找您,就是不想讓這件事情走到明面上,所以你不用擔心別人能拿這件事情把你怎麼樣。
至于丹藥,陛下已經成癮,直接戒掉是不可能的,而且會引起他的懷疑。
所以我的建議是您以後取了丹藥就立刻找我,我會給您外形一樣的替換藥丸,提神效果不如丹藥,但不會傷害人的身體。」
安江流著淚點頭,但卻不死心,仍追問梅雪明德帝的身體可還有康復的可能。
見梅雪搖頭,安江絕望,以頭觸地痛哭不已。
梅雪心中酸澀,靜靜地陪著安江,等他終於平靜下來後,梅雪就去外間拿了濕帕子進來遞給他。
慢慢地擦著手臉,安江咬牙切齒地說:
「我一定要殺了她,就算粉身碎骨,我也一定要她死在我眼前。」
對於明德帝,梅雪一直是冷眼旁觀的態度,說不上有多厭惡。
作為帝王,他多疑、冷漠、無情。可他一定也有他溫情的一面,不然李瑾之不會願意救他,安江也不會為他如此痛哭流涕。
梅雪沉默了一陣,低聲勸安江說:
「大監,她不值得你以死相拼,這世上有的是法子讓她到她該去的地方。」
說著話,梅雪將一個拇指大小的瓷瓶放在桌子上,對安江說:
「大監,這種藥無色無味,人吃了後的症狀和風寒一模一樣,但無論是不是按照風寒來治療,病症都只會越來越重。
藥效非常慢,但這樣你才最安全,不用擔心太醫院會查出異常。
是我決定要她命的,若有報應,也只和我有關,你不用有心理負擔。
而她,必死無疑。」
寒冬的深夜裡,女子的聲音冷靜平淡,就如同在說著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情。
可明明地,她想要的是當朝皇后的命。
安江看著這樣的梅雪,怔了片刻,將瓷瓶緊握在手裡後又給梅雪跪了下來。
這個年輕的姑娘,從一開始就和別人不同。她從沒有以異樣的眼神看過他,哪怕到了這樣的時刻,她也一樣把保全他放在第一位。
她沒有把他當做一個閹人來看,她看他的眼神,就是像看著一個尋常的長輩。
看著梅雪的身影融入夜色中,安江忽然就又落下淚來。
深宮中熬了大半生,安江原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哭了,可這一晚,他在一個年輕的姑娘面前痛哭流涕。
不出梅雪所料,晨陽公主再次病倒了,長樂郡主親自騎了馬來王府請她。
梅雪知道晨陽公主是心病,晨陽公主大概也知道李瑾之會將事情告訴她,所以再見的時候,晨陽公主一直淚流不止。
梅雪支開長樂郡主,讓她去請太后,自己握了晨陽公主的手低聲說:
「娘娘,一切都已經處理好了,知道詳情的人,只剩下她一個,立夏之前,她就會去地府見蔡毓。
您要好好的活下去,郡主和太后娘娘都不能失去您。」
晨陽公主抓住梅雪的手哭到哽咽,蠟黃的臉上滿是淚痕。
才兩天時間,她又把原本養好了些的身體給熬垮了。
可即便梅雪這樣說,晨陽公主哭完了還是不安地朝外面打量,似乎時刻都有人在監視她一樣。
靜安太后和長樂郡主一起到了偏殿,看著梅雪給晨陽公主開了方子,又叮囑長樂郡主送梅雪回王府。
為了進宮快一些,進宮時長樂郡主堅持讓梅雪騎馬。
此刻兩人騎著馬走在洛陽的長街上,梅雪戴了帷帽,長樂郡主依然紅衣白馬,一張俏臉毫不遮掩地綻放在深冬的陽光里,笑意飛揚。
梅雪都說了娘的病沒有大礙,那還擔心什麼呢?
她很相信梅雪的本事。
臨近新年,街上人來人往,許多人的目光都落在長樂郡主的身上。
梅雪在帷帽後扭臉看了一眼長樂郡主,嘴角也帶出一絲笑意。
她喜歡這個直性子的美麗女孩,喜歡她活得自由自在的樣子。
就像她曾生活過的那個世界,滿大街都是這樣自信美好的女孩子。
原本可以走僻靜的小巷,但是長樂郡主喜歡熱鬧,非要走金樓林立的金盞街,梅雪便只得隨著她。
金盞街幾乎聚齊了洛陽所有上檔次的金樓,又到了年關,街上到處停著裝飾繁複的馬車。
都是各府的女眷們來挑選首飾的。
梅雪對衣裳首飾沒興趣,長樂郡主也只是為了看個人多熱鬧,所以兩人都沒進店鋪的打算,只慢慢地催馬走著。
正走著,前面一家金樓的大門裡忽然鬧哄哄地湧出來一群人,幾個粗使婆子將一個哭泣求饒的女孩扔在長街當中,另有一個婆子抬手將一桶水倒了那女孩滿臉滿身。
寒冬臘月的天氣里,那桶水一看就是冷水,凍得那女孩竟一時連哭聲也沒有了。
梅雪驚得驟然握緊了手裡的韁繩,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已經聽到身旁的長樂郡主在咬牙冷笑:
「好奴才,本宮今天不要你們每人半條命便誓不為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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