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大官兒剛學會打麻將不久,正是野貓撓門——起性的時候。看看公交車還沒影兒呢,大官兒忍不住低眉求問,「你怎麼知道洪叔那把和夾七條寶中寶呢?又是怎麼知道我會劫和的呢?h君笑了,得意地說:「透過現象看本質嘛,這你不懂,我告訴你,你記住嘍,猜牌不是瞎猜地,也是根據現象做出判斷地。底下的牌,就是四家所打的牌,你比方說,白板見了兩張,你手裡還有一張白板,決計沒有人要,也沒有人再會打給你。對不對?」大官兒咔吧咔吧眼睛,說,「這還用你說啊,傻子也知道啊!」
「我就是說給傻子聽的!嘻嘻!我是叫你由此加以推論。如八筒已見三張,九筒見一張,而你手裡有七、八筒的六、九筒的搭子,必然極容易吃進或和出,假如已經聽張的話。這麼說吧,換個例子來說,底下絕少五、六萬,則四、七萬便是人家容易吃進或和出的牌。不要以為這種現象顯而易見,不少入局者正是忽略了這種現象而屢屢犯錯,如以為八筒(以八筒見三為例)是熟張而打八筒,這樣好聽機會就丟掉了。
「認真聽講,別溜號啊!說你熊色,你還不服。看看你打牌那熊樣。牌稍稍大了,臉紅脖子粗的,地球人都知道了!緊張個屁呀你?抓個牌就想要把十三張牌都捋一遍似的,每打一張牌都費了牛勁了,一上聽張還他媽故意把牌拍得咣咣響。想吃張,卻被對家碰去了;想碰呢,嗚嗚喳喳半天又不碰……這都無形中漏了你的底了,並且一般都不會錯。老麻將油子憑這一猜就知道你手中有啥牌要打,啥要吃,啥要和了。還有,一整就「啊呀」!「臥草」!想要的牌給人家碰去了,或抓去了,你無意中說出的這些感嘆詞兒,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老麻將油子保管從這些詞裡找到線索。不要以為,有時候你是故意假裝的,只要能記牢你所說的話和動作,再與最後和完推到的牌加以對照,便知是真偽。
「這叫啥?大官兒。這叫應用心理學。看透他們打牌的路數,再加上心理推測,那猜牌不就是小菜一碟了嗎!那個洪叔的打牌特點是咳嗽,沒咳硬擠,這時候你就要小心了;滅絕老太太呢,乾笑,沒笑硬擠,這時候你更得小心了。而你呢,還他媽給人家去倒了一杯水,陪著老太太呵呵,長心了嗎你!
「看住下家,牌贏一半。絕對沒錯!咋看吶?隨時記牢下家打的牌,猜想他為什麼先打那張,後打這張呢?比方說,先打二筒,後打四筒,也許是拆搭子;也許是打二筒時抓進一張五筒,而打四筒時已抓進六筒,因為有四筒一對,或者仍舊留有三、六筒搭子;還可能是打二筒時抓進一張六筒,而打四筒時抓進一張七筒。如果下家先打四筒,後打二筒。那他也許是拆搭子;也許是本來有一筒一對,所以先打四筒,而打二筒時則希望一筒來碰,或把一筒一對做掌兒。你想想我說的對不對,誰都不會無緣無故打牌。
大官兒插話說,八圈之後他就蒙圈了,就是稀里糊塗的打的。h君撇著嘴,繼續教訓他道:
「你以為你是無緣無故打的嗎?先打二筒,後打四筒是常例;先打四筒,後打二筒是反常。因為二筒較近么、九兒。凡是反常的打法,常常含有明顯的道理。倘若上家先打四筒,後打二筒,而底下並未見過一筒,他手裡必有有一筒一對。還有啊,不是我說你,你看你打個牌兒,象老娘們似的,磨磨唧唧的,猶猶豫豫的,那個熊色!摸牌後考慮啥考慮,摸牌前就應該考慮好了的玩意,叮眶就是打!條餅萬,你得混著放;吃、碰牌後也要變換位置,讓對手摸不著你的頭腦兒……」
「等等,等等,你慢點。我說,一會兒二筒一會兒八筒的,到底應該打幾筒啊?你能不能說點我能聽懂的;我說,你這腦瓜子真夠用,就是沒用在正道上用!」大官兒攔住話把兒,拍拍h君的肩膀頭,遺憾的說,「不聽吧,倒還明白點兒,聽完更糊塗了——得了,不聽你白話了,耍錢鬼兒,你別跟我得瑟,臭顯擺啥呀!天天淨整些沒有的,再牛逼也不是個正經事兒。」
「草,我說的僅僅是一般人的打法,能做到這幾步兒,可算是高手了。還有更高級的,就像老洪頭兒講的,層次,高層次的技能,你就更不懂了。呲——說白了,跟你們玩玩我不屑用,壓根也用不著!
「大官兒,你以後打麻將,切記!牌好趕緊打生張,讓對手吃、叉;拿到中等牌呢,先打熟張,別讓對手吃、叉;牌太爛,也就別尋思和牌的事兒了,千萬別霸王硬上弓,但求不放炮……」
大官兒暗想,破麻袋采山里紅,你就裝吧!兔子急眼也咬人,笨狗攆急了還跳牆呢,別怪我戳你那幾條皮包的肋條骨了。於是大官兒也呲笑著瞄準h君的七寸,轉換話題,撿起了最能刺激他的話茬,一句一頓地說:
「三鬼,趕明兒個,讓我家大美麗,再給你聯繫一個,咋樣?省得你整天五脊六獸的……我保證,我保證啊,保證比上次那個,那什麼……三鬼雙手做揖,念叨:「聖僧,饒了老衲吧,別念了別念了,求求你家大美麗施主,就此打住吧,ok?大官兒麻將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我該死我有罪,我是流氓我怕誰?怕你了還不行嗎?」大官兒不依不饒:別扯犢子!人家怎麼你了?我看你就是狗帶嚼子,滿嘴胡勒!說正經的,我看上次那妹子倒跟你挺般配,能扒拉到一個槽子裡,絕對的!能蓋一床被!
三鬼大笑:「一床被?那妹子一腳能把我從炕頭踹到炕梢,倒是絕對!」
說笑間,公交車來了。等車總是這樣的,你不坐的車一趟一趟地來,你要做的車呢,左等不來右等不來。88路公交車可算來了,一窩蜂擠上車,車門蹭著三鬼的屁股關上了。剛才用後腦勺罵他的女子現在可以解解氣了。那女子站在踏步上,肥碩的屁股正對著三鬼的臉。三鬼一時間寸步難移,只好勇敢面對了。他尋思,這不算我耍流氓吧?啊,可千萬別,別那個什麼……俗話說,放屁者洋洋得意,聞屁者垂頭喪氣……三鬼正暗自揣度,車廂里響起了劣質喇叭斷續刺耳的聲音:歡迎您乘坐88路豪華公交車,本車是從博物館開往友誼宮方向,上車的乘客裡面走,前門上車後門下車,請您站好扶穩……
豪華?擠死了,悶死了,熏死了,有狐臭,有汗腳,有人幹完髒活沒來得及洗澡;兩排把手只剩兩個帶環兒的,其餘的只剩兩條悠蕩的布條,門邊的密封膠皮幾乎都脫掉了,一頭拖在地上,棚上的廣告板只一邊連在壁板上,隨車晃晃蕩盪……果然夠豪夠華!
過了兩站地,人下去了一些,空氣似乎也流通得順暢了起來。三鬼悶著頭弩著身以蛙泳的姿勢從前門兒擠到了車廂的腹部,喘口大氣,抬頭環顧四下里,卻沒瞄見大官兒的影兒,正尋思那虎背熊腰的吃貨貓哪了呢,忽覺著屁股被一隻熊爪抓了一把。嚯,轉身一瞧,是大官兒。
「點挺高呀你,還混個座兒!起來,起來!」大官兒沒吱聲,含情脈脈地伸過來兩隻熊爪,示意他坐過來,意思是:乖,俺抱著你。三鬼也沒廢話,伸出了一根中指,意思是說,草,斷袖啊?同志啊?玻璃啊?!要抱就抱你家賤內、糟糠、孩兒他娘去!不是小瞧你,大官兒,你還抱過計劃外的哪個妹妹?嘿,這麼說吧,這車廂里的妹妹哪個你敢抱?抱一個試試,抱一個給我瞧瞧!h君心裡這樣想著,眼睛不自主就往車廂里的年輕女人身上撒目……
大官兒知道三鬼心裡想的啥,他屙幾堆糞蛋和自己拉幾個屎球,彼此心裡大致有數,只不過這小子比自己代謝得快些,屙得水平高些,且屙到做到。當然,即便是一塊長大的光腚娃娃,保不齊也有覺著陌生或者說含糊不清的地方,對不?大官兒就很是納悶三鬼一點。他到底是尖呢還是傻呢?說他尖吧,確實尖,安個尾巴就是能躥樹的猴;說他傻吧,確實傻,水中的月亮也妄想著撈上來當月餅吃!在大官兒看來,三鬼壓根就不是個正常人,就是個病人。
事實確也如此,三鬼十歲那年被從繩上解下來後面無血色,四肢癱軟,嚴重缺氧,很可能弄殘了他的大部分腦細胞,造成了間歇性的神經錯亂。好在人類對於自己的大腦尚有若干的未解之謎,愛因斯坦的大腦才被開發了冰山一角,弄殘一些腦細胞,就會激發另一些腦細胞的瘋長。因此也不能算傻,若說他傻,這世上還有尖人嗎?大官兒哪裡知道,那次的意外竟然鬼使神差地造就了好事者家族有史以來的一個奇才,一朵奇葩。
上學時,三鬼玩裹牙出血,逃課;疑似癲癇竟到了想抽就抽的境界,逃課;晚自習用鐵絲捅爆保險絲,逃課……人小鬼大,既鬼道又詭道,所以大官兒叫h君早就不呼大名兒,甚至也忘了他的大號。卻說h君綽號三鬼,何以謂之三鬼?乃菸鬼,酒鬼,賭鬼是也。皆因那年的意外之後,他父母的態度來了個180度大轉彎,對他放任寵慣,乃至惡習纏身,越發頑劣。沒錢買菸葉咋辦?卷榆樹葉子,抽;一次醉酒,喝了一桶大興安嶺篤斯原漿,竟打破了人體內酶系統的定局,脫氧酶的激增,令他千杯不醉。賭,自從和大官兒贏玻璃球就開始了,此後愈發不可收拾,遊戲機,電腦,街邊的象棋攤,小區的棋牌室,從虛擬到現實,玩得不亦樂乎。時至今日三鬼儼然半仙之體,人間煙火在他眼裡倒像是冥間的鬼火了。
心裡想事,好像車就開得快,嗖嗖,幾站過去了。大官兒屁股離座半欠身喊三鬼:「過來,你過來坐,我下車啦!麻溜的!」
連叫了兩聲,三鬼卻像丟了魂似的既不答應也不扭頭,直勾勾地盯著車門口;車門邊依欄杆靠著一個年輕女子。大官兒挺起身來又喊了一聲,「三鬼」!這回半車廂的人都聽著了。
可是,三鬼竟然擰歪著身形向那女子的方向擠靠了過去。我草!大官兒迷惘了。看那女子,單看側面的身形樣貌便可知,這馬子確實有幾分魅惑,由「條順」完全可以聯想到「盤」也定然是靚的。
馬子這個叫法充滿野性和俚俗,所謂朱唇一點千人嘗,胭脂玉馬萬人乘。大概是受古詩文加港台腔的共同影響吧?大官兒起身,邁步,定睛細瞧,哎呀,這馬子似乎又有幾分眼熟啊!這時三鬼已經從那馬子的背後貼乎上去了。大官兒不由得在心裡罵道:三鬼呀三鬼,你小子咋還成色鬼了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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