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個億」
「歐元。」
跟韓易呆在一起的時間太久,徐憶如已經對動輒上千萬美金的大額數字失去了應有的敏感性。
平時一起上下學的時候,坐的是141萬美元的法拉利250 GT SWB,這台賽車紅的復古跑車,無論在哪裡,都是能讓整條街為之側目的焦點。驚呼、口哨,與悄然舉到胸前的手機鏡頭,是徐憶如跟韓易出行時愈加習慣的日常。
在USC的停車場裡,哪怕高峰時段車位爆滿,左右兩邊的車也會刻意與其保持距離,生怕發生剮蹭。偶爾路過The Row的時候,小如甚至能看到Sigma Chi或者Phi Sigma Kappa兄弟會的富家子弟從他們的庭院躺椅上蹦起來,跟隨著法拉利的方向猛趕幾步,怪叫著喝彩。也能看到在姐妹會大門口爭奇鬥豔的Kappa Kappa Gamma與Delta Gamma女孩摘下她們幾乎從不離開鼻樑的墨鏡,指尖繞著刻意挑染的金髮,一邊竊竊私語,一邊默念著車牌。
2689GT。
除了少數拿到半獎或全獎的同學之外,南加大的學子裡有相當一部分人家境優渥,畢竟,這所大學每年光是學費就超過五萬美元,若不是能倚仗父母的財政支持,少有美國學生會選擇自己背負如此高昂的貸款。姐妹會和兄弟會裡,含著金湯匙出生的比例更是高得離譜。畢竟,The Row算是USC最看長相、身材、時尚品味和家族傳承的一條街,而這些,都屬於需要金錢澆灌培養的優勢。
只有自己懷揣金條,才會更敬畏那些坐擁金山的人。
一輛跑車,等於三十年的學費。
南加大數十個兄弟會和姐妹會,放在一起統計,又有幾個所謂校園風雲人物的父母,擁有這樣的財力,能夠負擔得起這種純粹而極致的奢侈品呢?
幸好韓易藝術管理研究生學位的大部分課程都在普萊斯公共政策學院,小部分在索頓音樂學院,這兩個學院不像安納伯格那樣姐妹會成員遍地走,否則,他應該每天都要去被動承受各種各樣的「意外邂逅」。
意識到這一點的韓易,開始有意把往返USC的交通工具更多地換成賓利添越,引人側目的情況這才有所改善。雖然這輛豪華SUV也得花費接近二十萬美元,但在學校里還是能偶爾見到同款,不再是獨一無二的復刻珍品了。
當然,小如不僅能在校園裡時刻感受到財富帶來的巨大變化,休息日與韓易碰面的時候,這種感覺更加明顯。
每次從The Vermont出發去斯特拉黛拉路864號的路上,徐憶如都會被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緊緊包裹——看到窗外的景色從韓文招牌林立的白色辦公大樓變成遮天蔽日的隱私樹牆,看到黑色的金屬大門緩緩打開,快步向她迎來的宅邸管家科瑞-麥金托什與私人安保費亞穆-德爾維希,再看到坐在沙龍區埋頭用手機處理公務,聽到她的腳步聲轉過身子,朝她綻出溫和笑容的韓易
這就是我喜歡的男孩子嗎?
這就是他的生活?
這也會是我的生活?
距離韓易在Sushi Gen第一次透露他的真實情況已經過去了快一年時間。這一年裡,小如跟韓易一起經歷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那根至今仍然安靜躺在保險柜里,不見天日的海瑞-溫斯頓高定項鍊,便是這段奇妙時光的最佳證明。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會每天在心中對自己發出同樣的,得不到有效解答的疑問。她努力地適應著全新的生活、嶄新的局面,她已經學會不對任何數額動容,可總有一些驚奇,會在不經意之間從韓易身邊,甚至是他自己嘴裡蹦出來,讓她再次感到新鮮、有趣、著迷,又渺小、無力、無所適從。
兩個月前,跟隨受邀的韓易還有趙宥真,一起到埃羅爾路900號吃晚飯,見到了詹妮弗-安妮斯頓、柯特妮-考克斯和麗薩-庫卓,並跟瑞秋、莫妮卡與菲比打了場檯球算是一例。
為什麼詹妮弗-安妮斯頓會邀請韓易?
因為韓易是UTA的大股東。
自己喜歡的二十二歲男生,是世界第三大演藝經紀公司的大股東。
一個月前,到辦公室盯梢的她,收到了韓易拿給她的一份白色信封,打開一看,是一張銅版紙印刷的邀請函:
【錄音學院誠摯邀請您參加】
【周日,2月12日,2017】
12:30PM
格萊美紅毯首映禮
微軟劇院,. Live
5:00PM
格萊美電視直播頒獎典禮
斯台普斯中心,. Live
9:00PM
格萊美官方After-Party
洛杉磯會展中心,西館
【黑領帶派對】
【CBS電視網】
【AEG-埃爾里希創投】
格萊美頒獎典禮的邀請函。
明年二月份。
據易易說,這是錄音學院向各大唱片公司,寄送的第一批邀請函。
函件本身沒有寫名字,但信封上,確是Grace Hsu。
為什麼錄音學院會邀請徐憶如?
因為韓易創辦了今年異軍突起的瀚音樂,上次小如因為學業繁忙沒能去紐約參加VMA,這次在洛杉磯舉辦,韓易必然不會忘記為她要個位置。
那個自己想把他揉進精靈球里,時刻掛在身邊的男孩子,是公告牌三連冠大熱單曲的幕後推手,是年度音樂盛事中,不可或缺的新銳人物。
這算是近三個月,讓徐憶如措手不及,細細想來卻理所當然的第二例驚奇。
而今天這幅1.75億歐元的《旗手》,算是第三例。
倫勃朗很偉大沒錯,要是讓徐憶如來為史上最傑出的畫家排序,他必然位列前三。
荷蘭藝術史上最偉大的視覺藝術家。
人物肖像畫、風景畫、風俗畫、寓言畫、歷史場景畫和宗教場景畫,無一不通,無一不精。
他的《夜巡》,被譽為世界三大名畫之一。在徐憶如心中,甚至比《蒙娜麗莎》更有藝術價值。
饒是如此1.75億歐元的標價,也實在是太過高昂了。
「易易,稍等一下。」
徐憶如將手機放在一邊,激活筆記本電腦,打開Google,鍵入「史上最昂貴的畫作」,點擊搜索。
「《交換》,威廉-德-庫寧,3億美元。賣家,大衛-格芬基金會。買家,肯尼斯-C-格里芬。私人銷售。」
「《玩紙牌的人》,保羅-賽尚,2.5億美元。賣家,喬治-恩比里科斯。買家,卡達。私人銷售。」
「《你何時結婚》,保羅-高更,2.1億美元。賣家,魯道夫-施戴赫林。買家,卡達。私人銷售。」
「《數字17A》,傑克遜-波洛克,2億美元。賣家,大衛-格芬基金會。買家,肯尼斯-C-格里芬。私人銷售。」
「《水蛇II》,古斯塔夫-克里姆特,1.838億美元。賣家,伊夫-布維耶。買家,德米特里-雷博洛夫列夫。私人銷售。」
「1.75億歐元,等於差不多1.9億美元。」
「也就是說,如果你買下這幅畫,它就成為」
「歷史上第五昂貴的畫了。」韓易幫徐憶如完成了她的句子。
「歷史上第五昂貴」小如深吸了一口氣,「易易,你」
「放心。」
韓易笑著舉起手。
「我沒下單。」
「喔。」小如鬆了一大口氣,「那就好。」
「伱不喜歡這幅畫?」韓易觀察著徐憶如的表情變化。
「不是不喜歡,就」小如抿抿嘴,欲言又止,「標價太誇張了啦。」
「我也覺得。」韓易點頭應道,他欣賞倫勃朗和他的現實主義繪畫,喜愛程度僅次於卡拉瓦喬,但他並不覺得《旗手》這幅單人肖像畫,從藝術上來說值得上1.75億歐元的天價。哪怕加上倫勃朗的品牌效應,和創作年代的稀缺性,也不足以說服韓易心甘情願地開出九位數的支票。
而對於韓易來說,「心甘情願」,是任何消費的頭等要務。
沒有愉悅的心情,沒有自發的甘願,就沒有他需要的獎勵。
「而且,我剛才不是跟你說過嗎?哪怕我花1.75億把它買下來了,這幅畫也出不了法國。」
「對喔,你還沒講原因嘞為什麼出不去?」
「因為France being France。」韓易聳聳肩,調笑道,「跟那兩夫妻的肖像畫一樣,法國政府不想讓這幅倫勃朗也離開國境。」
「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想買下它,但現金已經被馬爾丹-蘇勒曼和奧普金-高比抽乾了。他們目前在尋求荷蘭政府和倫勃朗協會的幫助籌措資金,但最近幾年應該無能為力。所以,約書亞告訴我,如果我想要拿下《旗手》,現在就是最恰當的時機。」
「現在拿下,過幾年等荷蘭政府籌到了錢,再轉手賣給他們,賺一點差價?」徐憶如猜測道。
「約書亞沒有挑明,但這應該是他的建議。」
「不過就幾年時間的話,應該也賺不了多少吼?」小如沉吟片刻,開口說道,「考慮到資金的占用利息,按五年算,1.75億歐元到時候賣2億歐元,也回不了本吧?」
「看你怎麼看這件事。」韓易撇撇嘴,輕舒了一口氣,「純粹是為了轉手,得存起來長期持有,等到下一代收藏家成長起來嗯,應該說,我這一代,完全成長起來,才有盈利空間。短期內倒個手就看荷蘭政府願不願意把我當個藝術交易商,給我抽點佣金了。能抽就能賺,不抽肯定虧。」
藝術品收藏,本來就不適合短線交易的模式。
羅斯柴爾德家族多久買下的《旗手》?
1844年!
而他們又是多久將它掛牌出售的?
2016年!
172年的持有周期。
這是一份買給子孫後代的人壽保險,而不是三年後就可以退出的對沖基金投資組合。
「所以你自己不願意去做這個生意。」
「肯定不願意啊。1.75億歐元砸進去,就指著那5-10%的佣金賺錢,對我來說一點也不划算。這筆錢要是放到別的地方,我不知道能多做多少事情。」韓易搖搖頭,「而且,哪怕按2億歐元保本來算,我再多加2000萬歐元的佣金,2.2億歐元,跟《玩紙牌的人》售價差不多了,到時候荷蘭那邊還想不想要這麼貴的一幅畫還真不一定。反正有《夜巡》了,除了國家榮譽感之外,一幅《旗手》又能增加多少收入呢?」
「聽起來風險太高了。」
「不只是財務風險,還有政治風險。盧浮宮對這幅畫也很感興趣,他們同樣在想辦法籌錢。法國政府這邊雖然沒辦法共同出資,但會用別的方法幫助盧浮宮。」
「什麼方法?」
「法國政府可以隨時授予《旗手》國家寶藏的認證,一旦被認證為國家寶藏,根據法國的法律,這幅畫就要面臨三十個月的出口禁令。」
「兩年半時間運不出法國?」
「是。這就是我在倫敦的佳士得只能看PPT,看不到真跡的原因。」
「那兩年半之後呢?」
「看盧浮宮能不能籌到款了。籌得到,畫就肯定會被他們買走,因為在法國境內的國家寶藏,法國的博物館機構有優先購買權。如果籌不到,盧浮宮得先宣布放棄優先購買權,我才能出價。當然了,出完價,畫到了手,法國政府也有一百種方法拖延它出境的日期。」
韓易有些苦惱地揉揉太陽穴,顯然他已經跟安托萬-嘉舍深入探討過這一話題,法國政府能發起的反制和拖延措施,比盧浮宮裡的藏品還多。
「荷蘭想把倫勃朗的畫帶回祖國,尚且跟法國競價了兩年,最後還必須妥協,國家博物館跟盧浮宮一人買一幅,兩個國家輪流展出。這可是國家層面的對話啊,我在這裡一點根基都沒有,他們一心想把東西留下的話我也沒什麼辦法。」
還有一個原因韓易沒有說出口,那就是,他也不希望搞僵跟荷蘭政府之間的關係。人家正在積極地把國寶級藝術家迎回故土,自己橫插一槓出來把畫買走,這種事情,搞不好還會在大眾媒體上掀起波瀾,讓自己獲得不必要的負面關注。
更重要的是,期望在電子音樂領域深耕的韓易,在被稱為電音王國的荷蘭還有不少想要拓展的業務,因此,低地雖小,韓易卻也不打算觸怒這裡的政客和人民。
至少現在如此。
「怪不得你會放棄喔。」小如瞭然,「如果真的要買,就得做好長期作戰的準備在巴黎買個公寓,或者租個保險庫來保管它。」
「我也有想過但是還是不安全。法國政府想要的是《旗手》在法國展出,給本土帶來經濟價值。羅斯柴爾德他們干涉不了,但這次作品一旦轉手,他們看到新買家是我,肯定會想盡各種辦法讓我跟某個機構合作做展覽。」
「那就是說,有可能逼你租給羅浮宮喔。」
「很有可能。」韓易點點頭,低聲說了一句讓徐憶如有點摸不著頭腦的話,「那就成為被逼無奈的妥協,而不是發乎本心的消費了。」
「沒事啦,易易。」小如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說出這句話,夢都不敢做得這麼大膽,但現實情況是,她確實就這樣說出來了,「這次買不到沒關係總能遇到價格合適,又不被限制的林布蘭。」
「林布蘭就再說吧。」韓易拖長聲調,笑著沖徐憶如眨眨眼,「這次就先買別的。」
「欸,還是還是買了?」
「還是買了。」
韓易很享受這種牽著徐憶如情緒上下起伏的感覺聽上去很像魔鬼,但他確實沒有任何壞心思,只是很喜歡有人能夠沉浸在他講述的故事裡。
在該斷章的時候斷斷章,不是邪術,是藝術。
「買了一幅,不需要擔心能不能運出法國或者英國的畫。」
「因為它在美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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