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舊 第四十四章:香翎夫人

    一清晨,清雅模模糊糊的從夢中醒來,她伸手撥開窗幔,依稀可見幾個小丫鬟進來打掃著屋子,還有祗候人將那木家具搬進搬出。

    她那明窗前的書案上,擺了一盆鮮艷的矮梅,書櫥之中添了些怪玩。

    她餓的脫了相,嘴唇發紫,朦朧中撐著身子喚了句:「翠荷!」

    她氣若遊絲,孱弱至極。

    「姑娘,您醒了!今個您解了禁足,我早備好了養胃的湯羹!」

    「姑娘,您便先梳洗一番,再進食?」

    她點點頭,便由著翠荷扶起來梳洗,然後輕輕坐在那妝檯前。

    翠荷於她身後,扶著她的素衣,左右瞧了瞧她的狀態,伸手取了木梳子來蘸取了梳頭的玫瑰油,將她又厚又長的發梳的順滑油亮。

    她低下頭來,瞧了自個坐的小墩子鋪上了一層厚實的羊毛墊子,便伸手摸了摸:「這墊子竟是摸著舒服,哎,對了,我瞧著你們今日忙裡忙外的,是在做什麼?」

    「姑娘竟是忘了日子了,明個是大寒節了,大王便下令,王府各苑換了以前老舊不能用的陳設,換了新的來。」

    「大王說,您用的幾方案子還是太夫人以前置辦的,用了二十年了,正逢了大寒節,便命人換了新的來。」

    她聽後低頭抿了嘴:「其實我也沒有打算在國府待多久,換了新的,也與我無關。」

    翠荷聽此言,便也默默點了頭,細細的給她辮著頭髮,辮好後還在頭頂挽了個小髻子:「這幾日,姑娘一直躺著,奴兒瞧了,每晚,大王都會來瞧一眼,瞧了一眼又走了。」

    「這是他的王府,他想來便來,我亦不能干涉,你與我說做甚?」

    翠荷立馬憨笑著:「奴兒只是想著,大王真當是英俊溫柔。」

    「秦皇並非面面殘忍,唐宗並非處處博愛,以貌論人,實在膚淺。」

    翠荷被堵住了嘴,便低著頭細細給她梳了頭髮,戴上了一套彩珠釵子,細細密密的珍珠、瑪瑙、玉石鑲嵌在銀花株上,垂下的流蘇碰擊相撞時,便如清脆的鈴鐺。

    「這釵子好看極了!」

    「是呢!正配了那襲蘭裙。」

    「好,今日便穿了那裙,用過早膳後,我便去找允恭了!往後,我便回了,也儘量少來國府了。」

    翠荷一邊做著事,一邊聽著她口中所述,又招手一小丫鬟送了盛了湯羹來。

    「姑娘,您食些湯羹,這兒還有姑娘愛吃的胡餅!」翠荷輕手接遞過小木盤中的胡餅,又將肉米羹置於小矮案上。

    她瞧了一眼那冒著熱氣的米羹,肚兒便又咕嚕咕嚕的,伸手就拿筷子夾著那餅,狼吞虎咽起來,她輕嚼兩下便吞了下去,又押了兩口米羹。而後,她索性放了筷子,直接兩手抓著送入口中。

    翠荷見她那狼狽的樣子,是又心疼著又歡喜:「姑娘,您慢點!」

    「我第一次覺得這胡餅是人間美味!」她俏皮笑起。

    「看著姑娘這樣開心,奴兒的心算是放下了。」

    「何苦為了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整日愁眉苦臉的,我跪也跪了,罰也罰夠了,如今我要開開心心的。」

    她拿著那肉餅蘸了豆醬,吃的美滋滋,像個從餓牢裡放出的囚犯,還未嘗過那食物的味道,便將那盤中珍饈掃了個乾淨,連渣都不剩。

    「我便去尋了允恭了」,她將雙手洗過後,塗上了些潤膏,換了蘭色與藕粉交底的襦裙,圍了灰毛領便欲要走的。

    「這時辰,大王應當不在吧!我是不願碰見他的,」她走了幾步又停了腳步。

    「大王,這幾日忙著兵部的事兒,回了府便只在苑中養傷。」

    「好罷,你便不必跟著了,我自個出去走走,惜意練劍回了,問問那玉環的事兒!」

    她雙手扣住邁著小碎步跨了門檻出去,順著那長廊漫步,一路向前,院裡的梅兒探頭廊內,花骨朵兒鮮艷的像姑娘嬌羞面容。

    正值大寒節,前幾日的寒雪已稍停,暖陽於灰雲中撒播點點明光,伸手抬頭間,小望各處,卻瞧了各處紅燈籠都已掛起,廊回間那各個祗候人來往的步子,也比平日裡快了許多。

    她目光穿梭過層層花枝,瞧了那不願處的高郭,未曾變過的紅牆綠瓦,困住了這滿園的紅蓓與艷色,亦留了一層無可觸及的寂寞。

    恍惚間,她聽得遠處有兒童嬉笑聲,便褪去了沉重的心情循聲前往。

    紅蓓圍周,竹簧左右,於一方空庭,是允恭與允中在雪中嬉戲,他兩個胖乎乎的手兒捏著那小雪球,搖搖晃晃的追著允中,奮力將雪球拋出,又站於原地咧著嘴笑,露出那兩顆乳牙。

    她款款輕至,於紅柱後瞧他憨態,整顆心,已然被他的可愛模樣俘獲。

    允恭機靈的很,見了她來,便迎了上去要抱:「表姑姑」

    他雙手在她的襦裙上摩擦著,她蹲下身來雙臂環住他圓滾滾的腰身,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他給抱了起來。


    「哎呦,咱們郡王怎麼這麼沉啊!」她捏了他的圓鼻。

    「侄兒請表姑姑安!」允中恭恭敬敬的上前來。

    清雅點頭間,又準備與他說什麼的,卻見了他上前又躬首:「表姑姑,侄兒讀書時候到了,便先去讀書了!」

    許是他本性就內斂,又許是有絲絲閃躲之意,她總覺得此番話太過刻意,卻又瞧了他安靜的樣子便也勾起笑來相送。

    他走後,清雅便抱著允恭立於庭前,看那堆白雪出神。

    「你與我說說,你可堆過雪人?」

    他聽了半天,眨眨眼,不懂什麼。

    「我來教你罷!」

    她輕將他放下,便捋起袖子來將厚雪扶起來,再捏著雪球來一個個粘連,堆成小山模樣。

    那允恭哪裡懂什麼,只顧了兩隻小手在雪裡扒,又時不時抹一把她已堆好的胚子。

    「哎呀,允恭,莫要搗亂了!」在他調皮的颳了那雪胚之後,她便將他手兒捏住。

    一個鐘頭的時間,她已滾好了雪球作了腦袋,立在了小山之上,又找了小石子與樹枝,來鑲於那「腦袋」上。

    她正認真的抹平雪,卻忽而有了什麼冰涼的東西飛入了她的頸部,凍的她一抽搐,連忙縮了腦袋。

    她回頭一看,允恭正站於原地憨憨的笑著,手中殘雪尚在。

    「好呀,你竟要打你姑姑來了?」

    她立馬便要來抓他,可他更是靈敏,拔腿就跑,搖搖晃晃的在雪人周圍兜著圈子,像一個毛球雪中滾著。

    兩人嬉戲,那自由而發自內心深處的笑,宛如如天籟,更勝世間絕絕弦樂,這四圍清冷庭院瞬間多了幾分熱鬧。

    「是何人如此大膽在此嬉鬧,擾我作曲興致?」

    這樣驕橫的語氣,她一聽便知是誰來了,在轉頭的小會,便瞧著仆散香翎氣沖沖的走來,搖著髮髻上的金步搖,又揮著紫紅大袖而至,身後還是那群低頭躬首的侍女。

    她還是那樣的嬌艷,那樣風姿綽約,左右各祗候人一見便躬首而退一步。

    「見過翎嫂嫂!」

    香翎見了她,便稍緩了些,站於高階之上,扶了下髮髻,別著臉語氣愈加不好:「原是表妹妹啊!不知表妹為何大清早在此嬉鬧,竟擾了我一番興致。」

    清雅聽後,瞧著她那目中無人的樣子,便環顧左右:「嫂嫂竟是多慮了,這兒離嫂嫂的韶顏軒似是遠的很,何來打擾一說?」

    香翎驚愕萬分,不想她敢如此說話,便又走近些:「我說叨擾便是叨擾了,還要什麼理由?我是主子,你如今是把這兒當了你自個的家嗎?」

    「是,嫂嫂說的是,那清雅便退下了!」

    她瞧著那階上的她驕橫的樣子,便輕輕斂首而退,想了立馬離她遠些。

    「且慢,我正有事與你談!」

    「嫂嫂便說了?」

    「我聽得,你與國妃乃是自小的交情?」

    「是!」

    「你這個姑娘 ,我瞧著還挺機靈,也肯好好與我說話 ,那我今日,便把話說明白了 。」

    「你不如與我一起暗中反了國妃,將她拉下?我知道這麼說 ,必然是頹唐的,但本宮可拿了好處來與你交換。」

    清雅聽後,只覺不可思議,便試探性的答了一句:「嫂嫂請說? 」

    「我已知道你心系岐王,想與他見面的,你若與我達成一致,我便輕鬆讓你出去見了你的情郎如何?」

    她聽這樣離譜的說辭,便小看了一眼身旁那紅蓓,嗤笑一聲:「你想讓我助紂為虐?你也太小瞧了我與烏林答銘璇的感情 ,以為我會因為一個男人出賣我的姐妹?」

    香翎愈加覺得不可思議,便忽而別過頭蹙著眉頭:「什麼感情,都是瞎扯,我得我愛的男人,你也成全了你自個,咱們不是有共通之處嗎?」

    「你如今也瞧了,我承盛寵,國妃便要容不下我,拿著正妃的身份處處壓制我,要我難堪,而今,我亦不想再忍!」

    她這一番話,確是在顛倒黑白,清雅聽後愈發覺得她真是狼子野心。

    「容不下嫂嫂您?堂堂國妃,命婦之首,都要被您壓一頭,到底是誰容不下誰,不過話說來,嫂嫂您可真是出身名門望族,有那個膽子,亦有底氣去驕橫蠻撞,連聖上親封的國妃都不放在眼裡。」

    「放肆!」香翎被激怒了,對著她便一通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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