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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皇帝如約去了永和宮,與海貴人倒是十分融洽。
海蘭鍾靈毓秀,雖說不能和皇上談詩論詞,駢足夜話,但海蘭獨有一份溫柔聰慧。
皇帝對她很是合乎心意,倒是對印象里那個溫溫吞吞,怯懦膽小的海蘭有些記憶模糊了。
這一夜過後,便讓海蘭遷居承乾宮居住。
這一消息確實重磅,第二日的晨昏定省,所有人的目光時不時掃過海蘭。
不過沒有什麼嫉恨,到都是探究和好奇,琅嬅坐在上頭,靜靜品茶。
「海妹妹還真是一鳴驚人,姐姐我啊可真是羨慕,承乾宮,妹妹可是要日後獨承皇上乾坤恩露?」
嘉貴人懷孕以來,脾氣似乎也變了些,總有些喜怒無常的。
這會兒她扶著腰,寬大的衣裙下已經能看出孕肚的痕跡。
海蘭沒說什麼,琅嬅皺眉,不輕不重說了一番嘉貴人。
無外乎是後宮齊心,同為姐妹,自然不分什麼你我。
而後,琅嬅和顏悅色看著純嬪道:
「純嬪,宮裡生養過的只有你和玫嬪,再一個就是本宮了,你和玫嬪要記得常看看嘉貴人。」
「嘉貴人,你有什麼事,也可以問問純嬪。」
嘉貴人嘟了嘟嘴,貓兒一樣靈巧的眼睛稍稍垂了半闔。
琅嬅放下茶杯,眉目溫和看著純嬪。
「不過說起來,純嬪也是宮裡的老人了,誕育皇嗣有功,本宮已經和皇上提了,等開了春,就晉封你為妃。」
綠筠愣了半刻,立刻起身謝過;在宮裡晉升,除了熬,基本上沒有別的辦法。
然而她們碰上的皇后是琅嬅;那麼只要表現好,都是有機會的。
誠如婉常在,因為皇后的進言,再加上婉常在自己爭氣,已經和舒貴人同日晉封婉貴人了。
甚至因為一手的丹青,很是得皇上寵愛。
皇上已經時不時拿著前朝或古代名家畫作,和婉貴人一同探討丹青妙法了。
「謝皇后娘娘,娘娘恩德,臣妾感記於心。」
琅嬅笑了笑然而目光一閃,就看到像個老太妃一樣的如懿,幾乎是眼前一黑。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緩了好一會兒,再開口和她說話。
「嫻妃,宮裡的規矩,四妃六嬪,如今純妃和你同是妃位,你要時刻謹記宮裡的規矩。」
如懿懶懶靠在椅子上,像是行動遲緩的樹袋熊。
她好一會兒才端莊優雅的扶著椅子,端莊優雅的起身,端莊優雅的下拜,應了一聲是。
然而嘉貴人孕中正缺個排頭玩,就像無聊的貓兒要去撓什麼東西。
她嗤笑一聲,對著如懿貼臉開大。
「都說後封者需學先位者,怎麼,嫻妃姐姐反而要向純妃姐姐學規矩了。」
如懿仍保持著行禮的姿勢,琅嬅也沒打算讓她那麼快起來。
每天穿的都像個老太妃,就讓她跪一會兒,當做賠償自己被辣到的眼睛吧。
地上的人不卑不亢一樣,硬硬地回了一句,只不過沒理嘉貴人,這話更像是對著皇后說的:
「純妃資歷深厚,臣妾自然會向她學習,只是規矩在人心,每個人的規矩都有所不同,臣妾也只是按心做事而已。」
「喲,嫻妃姐姐的意思是,後宮規矩就不必遵守了,你只需要按自己的心做事?那您豈不是要整個後宮都跟著姓烏拉那拉氏?」
嘉貴人得了趣兒,自然不肯放過。
只是這話說的也有些過分了,琅嬅斥責了她兩句,目光看著行禮的嫻妃。
「你起來吧,嫻妃,本宮念你才出冷宮不久,後宮規矩許是忘了。」
「你便抄女則和女訓各三遍,後日交到本宮這裡,不得有誤。」
如懿嘟著的嘴抿了抿,似乎有些不服氣,但還是應了。
*
晨昏定省散後,如懿一個人,淡淡的走出了長春宮。
她的腳步頓了片刻,便提步往慈寧宮的方向走;身後的小宮女互相看了一眼道:
「娘娘,咱們這是去哪兒。」
如懿仍然淡淡的,似乎對這兩個陌生的小宮女也有些避諱。
她一邊走一邊說了一句,去拜見太后;因此說話間的工夫,一行人就到了慈寧宮。
這會兒太后正抱著貓兒,坐在殿裡閒來翻書。
福伽進來,同傳了一句,嫻妃在外頭,想要見您;然而太后冷笑一聲,翻了一頁書。
「還知道找靠山,只可惜,她出冷宮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皇帝發癔症,既如此,哀家又何必見這種人,打發她走吧。」
福伽應了一聲,又出去告訴了如懿,然而如懿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見太后。
她抬頭看了一眼慈寧宮的匾額,伸手提起裙擺。
她戴著護甲的手像是炸開的菊花,又像是雞爪,捏著裙擺跪下。
這會兒也不顧是不是不體面了,直接跪在慈寧宮門口,跪的筆直端正。
福伽看的兩眼一黑,趕緊上去要把她扶起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太后苛待她,這人也真是,只會把別人架在火上烤。
別人不願意,好像在她眼裡就是害她一樣,一定要用自己的高潔,逼迫別人就範——這種人是真討厭。
「福姑姑,您就再替我通傳一聲吧,我今日就是來給太后請安的,太后為何不見我。」
她嘟著嘴,闡述自己的委屈。
福伽上手扶著她,幾乎想要把她抓起來一樣,壓著怒氣道:
「嫻主兒,您這是何必,叫別人看見了,還以為太后苛待您了。」
「您快起來吧,別讓太后和您為難,您這樣只會讓自己顏面盡失。」
殊不知,如懿自己打的就是這個算盤;然而她自己好像意識不到一樣,仍然倔強地跪著。
福伽也不好鬧出太大動靜,嘆氣回了慈寧宮正殿,向太后通傳。
太后怒極反笑,抬手就讓人傳她進來;如懿心下大喜,端莊優雅地起身,進入慈寧宮。
兩個小宮女守在外頭,看著她進去後小聲嘀咕。
「這麼愛跪啊。」
「可不是嗎,又連累咱們也得跟著跪,這一天下來,膝蓋都疼得很。」
另一個小宮女嘆氣,看了一眼門口厚重的門帘,似乎在提醒自己,也在提醒對方。
「真是跟錯人了。」
*
如懿進了正殿,倒也是規規矩矩行禮。
然而她掐准了時機,正準備等太后說一句起來,卻聽見太后說了一句跪下。
她有些不可思議看著太后,但也只能規規矩矩收攏衣裙,攏手垂頭跪下,不敢違抗;然而如懿生性體面高潔,問了一句為何。
太后手上抱著貓兒,放下了另一手拿著的書,打量的目光從頭到尾掃了如懿一眼,語氣肅穆冷淡。
「你倒是出息了,哀家不見你,你就跪在慈寧宮門口;怎麼,是要讓滿宮的人都猜測,哀家苛待你?」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迫切想見太后,因此,情急之下才跪在門口,還請太后恕罪。」
她五體投地行禮,禮數做的十分周全,似乎十分害怕太后,急切的想要給太后投誠一樣;惹得太后冷哼一聲,不陰不陽的。
「不愧是烏拉那拉氏留在宮裡最後一個女人,你懂眼色,卻也沒多懂。」
如懿抬頭,大大的眼睛看著太后,嘟著的嘴讓她看上去好像十分無辜。
太后看見她這副表情就煩,長相老氣,卻還要裝嬌弱扮委屈。
太后一時有些同情琅嬅了,每天晨昏定省都要見到這張臉,怪不得打入冷宮後,琅嬅氣色都好了不少。
「太后,臣妾還年輕,看不清宮中的風雲詭譎,也不夠有眼色,惹得太后煩心。」
「但臣妾願意時時侍奉在太后身側,也願意聽太后教導。」
如懿再次行大禮,然而這回太后冷笑一聲,懷裡的貓兒跳了下來,在太后腳邊坐下,冷冷看著如懿。
「你姑母好歹和我鬥了一輩子,一身冷硬的骨頭,就連哀家現在回想起來,也是欽佩她幾分的,而你。」
一提到姑母,如懿像是心虛,又像是害怕,跪在地上時,就連脊背也彎了幾分。
太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像是在回憶故人。
「而你,想從冷宮出來,就有皇帝巴巴地來求哀家,想養皇子,就有皇帝巴巴給你把永璜送上去。」
「但可惜,你不中用,也沒骨氣。」
茶杯重重擱在桌上,在寂靜的宮室內猶如一聲巨響。
「你姑母想要什麼,就自己去搶,即使當年在絕境,你姑母也能掙扎出自己的路。」
「你現在有皇帝偏寵,倒像是誰人都委屈了你。」
「還跑到哀家跟前,巴巴的投誠,你是左邊也想好,右邊也想要,哀家從未見過你這樣無恥的人。」
如懿被罵的完全愣住,宮裡人說話,向來柔婉,或者九轉迴腸,從來不會把話說這這麼明白。
更別說是經常和兒子鬥法的太后。
而如懿這種表情,像是正中太后下懷,她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放在桌上,注視著如懿,笑的意味深長。
「你想向哀家投誠,架在皇帝中間撿好處,就不用說這麼委婉了。」
「只是,哀家年紀也大了,只想含飴弄孫,頤養天年。」
一提到含飴弄孫,太后仿佛就想到了現在那幾個孩子,眉眼都柔和了不少。
手上也慢慢拍著桌角,像是在哄嬰兒入睡一樣。
而如懿的臉色就不好了,皇家講究開枝散葉,她至今無子,卻又盛寵優渥,說到哪裡都不好聽。
太后則發話讓她回去,端著茶杯潤潤喉嚨。
眼看人走了,福伽上前給太后揉揉肩。
太后,您何必把話說的這麼明白呢。
然而太后冷哼一聲:
「等著投誠撿好處,最後的下場就是萬人嫌棄。我若不把話說明白些,她又能意會出另一層意思,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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