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洛城時已經是臨近午夜,沈薇安拖著行李從出機口緩步踱出。
站在不遠處的蘇喬一眼便看到她,用力揮舞著雙手,叫到:
「薇安,這裡!這裡!」沈薇安順著聲音望去,只見蘇喬正手舞足蹈地叫喚著她的名字,只覺得頭頂有數隻烏鴉叫囂著飛過,不覺搖搖頭。真想裝作不認識她。都這麼長時間了,她還是一點都沒變。
走到蘇喬面前,薇安摘下遮住大半張臉的墨鏡,亦如當年的冷靜淡然,面無表情道:
「蘇喬,你年齡也不小了,什麼時候能穩重些?」蘇喬盯著眼前的薇安,此時她一頭長髮正束盤在頭頂,穿寬大的男士t恤,顏色已經有點泛舊的鉛筆牛仔褲,腳上一雙洗得有些發黃的帆布鞋。這樣的裝扮,與當年確是沒有兩樣,然,倘若再看她的臉,卻是比那時多了幾分蒼白,眼神中的光更是寒冷攝人。
一切仿佛都沒有改變,卻是耗費了六年才得以相聚。
一想到這裡,蘇喬突然就忍不住,眼淚泄洪一般翻湧而出,連忙用手捂住了嘴,怕面前的薇安多想,只能搖著頭解釋:
「我沒事,只是太過高興。」薇安眼中閃過一絲難過,微微扯了扯嘴角,沒有找到適合說的話,也不想安慰,只道:「果真是越大越回去了,什麼時候才能不那麼情緒化。」說完,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蘇喬的肩膀,「你的車鑰匙給我。」蘇喬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就見薇安一臉的不耐煩,還是自己動手找吧。
從蘇喬包里拿了鑰匙,薇安一手拖著行李,另一隻手順勢一拽蘇喬,往停車場走去。蘇喬步子有些踉蹌,看著薇安的背影,她比六年前瘦了不少,行事風格卻是一點都沒變,或者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車上,薇安掌著方向盤,眼神不自覺打量起車上的裝飾,再一眼瞥見蘇喬身上瑩綠色娃娃領連衣裙,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口氣卻是淡然:
「蘇大小姐,你的品位什麼時候這麼差了?滿車的粉紅色毛絨我可以忍,但你裝嫩也不至於穿件大號童裝吧。」
蘇喬頓時氣炸了,猛地坐直了身子,叫嚷道:
「哎我說,薇安你才穿大號童裝!你仔細看看,我這個是今年新款,很流行的好麼?」蘇喬一邊辯白,一邊努力向前傾著身子,仿佛在證明什麼,卻不想薇安只是微微側頭,似乎很開心看到她暴跳如雷的樣子,口氣依舊淡然:
「我當然知道是新款,但是這種衣服不適合『有胸』的人穿。」說著還順便掃一眼蘇喬胸部,「你不覺得你像一隻懷了孕的企鵝麼?」蘇喬被氣得無可辯駁,又聽見薇安似是自語一般的抱怨,「真不知道你這個時尚雜誌副主編是怎麼當的。我真怕看你們雜誌的女孩審美觀都是畸形的。」蘇喬終於忍無可忍,怒吼道:
「沈薇安,你夠了沒!」如果你以為沈薇安會就此打住你就太天真了,她只是側轉過頭,揚起友好而禮貌的微笑,輕聲道:
「不客氣。」
絕對是可以把人活活氣死的。蘇喬不禁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和沈薇安鬥嘴。自從高中起蘇喬就深刻的明白一個道理:永遠不要和沈薇安吵架,否則肯定會死的很有節奏感。蘇喬仍然清楚的記得,班裡某個男生找薇安的麻煩,結果卻是被薇安罵哭。整整四十分鐘裡,沒有一句髒話,不帶一個髒字,沒有一句重複,更沒有任何情緒激動之處。薇安就那麼面帶微笑地吐出那些波瀾不驚的詞句,可是就是那些平淡無奇的話,硬生生把一個男孩的一生否決,甚至讓那男孩覺得,他的存在就是老天爺開的一個玩笑。
如果你以為毒舌已經是薇安的全部,很抱歉,並不是。在蘇喬眼中,她的心理素質超強,通常正常人,或者是正常女人應該有的反應在她身上都看不到。印象最深的是,大學畢業那天,蘇喬的畢業證和學位證丟了,當時還有半個小時就要舉行畢業典禮。蘇喬站在教學樓下不知所措,哭的泣不成聲。
就在那個時候沈薇安出現了,只是簡單的問了她剛才去過什麼地方,就帶著她去了餐廳。在蘇喬急得滿餐廳亂跑的時候,薇安只是拉過一個正在收拾碗盤的阿姨,簡單詢問了幾句,就去了窗口後面的操作區,短短几分鐘,薇安就從裡面出來了,手裡拿著的是蘇喬丟失的畢業證和學位證。那一刻,蘇喬就覺得,怎麼會有這樣的女生,那種冷靜和淡定,還有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保護氣味,都讓她覺得,如果此生能找到一個像薇安一樣的男友,此生亦是圓滿了。
想到這裡,蘇喬突然就釋然了,調整了一下思緒,嘴角揚起一抹笑,在別人口中,任薇安怎樣刻薄,她們也還是好朋友。再看窗外時,已經是在她家樓下。
薇安下車去後備箱拿行李,蘇喬才慢吞吞下了車。薇安已經取好行李,一臉不耐煩的等著她,蘇喬有一瞬間的慌神,薇安回來了,她和江岸要怎麼辦?
一居室的小戶,蘇喬一個人住。
此時已是凌晨2點,窗外靜悄悄的,只有對面的樓宇還有零星的燈光亮著,黯淡的樣子,仿佛黑夜中哭泣的眼睛。嘩嘩的水聲從浴室傳來,蘇喬站在窗邊看著遠處的街燈泛起一圈圈的昏黃,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
水柱從頭頂落下,沖洗著薇安的頭髮和身體,雙手支在牆壁上形成一個無力的姿勢。回來了,很多事情總是要面對的。她不願在別人面前展示她的傷口,更不願讓別人覺得她的無助,但是逃避從來都不是她的風格,只是這樣的相遇,她並不期待,強悍如她,一定會把這些雜亂的情緒處理得很好。只是,不知為何,這麼想的她,在這一刻,都不相信自己的底氣。
江岸······江岸······
「怎麼還不睡?你明天不用上班麼?」薇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蘇喬回身,正看見薇安用毛巾擦著頭髮,長發直垂腰際,濕漉漉的一縷一縷。
待我長髮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不知道為什麼,蘇喬腦中突然閃過這樣一句,再看向薇安,眼中不免多了哀嘆的成分。最終默默,還是不說的好,她自己總會知道的。
「我明天請假,陪你。」一邊說著,一邊打開床下的柜子,抽出一隻枕頭朝薇安砸過去,「哎,對了,你這次打算呆多久?」如果她呆的時間不長,那麼就更沒有必要讓她知道了。
薇安順了順已經擦乾的頭髮,把枕頭放好,拉開被子的一角,躺進去,打一個哈欠:「不知道啊,那得看我的老闆什麼時候調我回去。」蘇喬聽到這話,不由得一個激靈,連忙爬上床,伸手搖一搖已經閉上眼睛的薇安:
「你不是來玩的?來工作?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啊?」一連串的發問,薇安卻是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又打了一個哈欠:
「告訴你能改變什麼麼。安啦,早睡······好睏。」翻了個身背對著蘇喬,「你的床太軟了,睡著一點都不舒服,明天陪我找房哈。」薇安迷迷糊糊說道。
不一會就聽見薇安細微又平緩的呼吸聲。蘇喬看著薇安的背影,緊緊地皺著眉頭,糾結。現在這樣的情況,是不是應該告訴她?如果不告訴她,她會不會好過一點?雖然薇安一直冷靜理智,但是那樣的消息,她不能保證薇安還能保證理智,她也會難受的吧。
可是,她又要怎麼去跟江岸說呢?難道學薇安的直截了當,只一句她回來了。蘇喬不敢想,江岸定不會那麼淡定的接受。原本薇安當年決絕一走,就不會有再回來的可能,然,命運總是這樣愛開玩笑。
轉念一想,蘇喬發現自己已經被自己逼進了一個兩難的矛盾境地。無比懊惱。
一夜無眠。
蘇喬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大亮,努力從床上爬起來,發現原本薇安躺的地方已經空了。下床走到客廳,才發現薇安已經做好早餐,此時正半躺在沙發上看書喝咖啡。陽光暖暖的灑在她身上,像起了一層毛邊,金燦燦的令人心中生暖。
薇安聽見動靜側頭看見蘇喬,然後掃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表,冷靜道:「你還有半個小時吃早餐、洗漱、化妝、換衣服。」蘇喬聽聞後一聲怪叫,手忙腳亂地朝餐桌衝去。
天知道讓薇安等是多麼恐怖的事情,蘇喬早在上大學的時候就已經領教過,不敢再犯。在蘇喬的印象里,薇安就如同一個稜角分明的機器,沒有失誤,沒有意外。其實最早的時候,蘇喬就一直想知道,像薇安這樣的女人,最後會遇上什麼樣的男人,才能將她收服,直到她見到江岸。蘇喬終於明白,薇安從來不會被任何人收服,只有她願不願意被收服。可是,即便如此,很多人也只能在最後之後絕口不提。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7s 3.508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