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慢悠悠地向西移動,將四道黑影逐漸拉長。
黑陽、紅璃、黑慕光、紅笑塵四人正面對著牆壁站得筆直,低垂著腦袋,聽著身後的腳步聲,一動也不敢動。
在二人身後,青依依和藍羽瑩沉著臉,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面前自家老公和孩子。
「你們啊,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們了!」
青依依雙臂抱胸,面無表情地四人身後踱步,刀子般的視線在四人身後掃來掃去,最終定格在了自家老公黑慕光身上。
青依依慢悠悠走到黑慕光身邊,看著對方的後腦勺,嘆了口氣,伸出兩條胳膊,輕輕搭上了對方的肩膀。
瞬間,青依依就感覺到丈夫全身一僵,心跳加快,嘴角下意識勾起,又瞬間抹平。
「唉!」
青依依突然一聲長嘆,扶著全身繃緊的黑慕光,幽幽道:「光啊,你今年多大了?」
「那個依依……」
黑慕光額頭冒汗:「你聽我解釋,我可以解釋的!
那個,應酬,刁難,拼酒,然後,然後……對不起依依我錯了!」
「不解釋了?」
「不解釋了!」
「錯在哪裡了?」
「不該偷偷跑去喝酒,更不該喝個沒完,不該為了喝酒打架,更不該為了隱瞞事實想著撒謊!」
「是啊是啊,怎麼會這樣呢?」
青依依兩手滑下,貼心地幫黑慕光捏著肩膀,替他放鬆著肌肉,可後者的緊張感卻不降反增。
「光啊,都已經當爺爺了,應該收斂一下,給孩子們做出點兒表率了吧?」
「對對,沒錯!收斂,一定收斂!」
黑慕光點頭如搗蒜:「依依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再給我一次機會,下次喝酒絕對不會瞞著你了!」
青依依:「……」
「得了,沒救了。」
青依依表情一僵,抬頭看向大樹,喊出聲來:「哥,別在那裡藏著了,你和那些哥哥不是想要慕光嗎,我把他借給你們一天怎麼樣?」
「真的?!」
青家煌腦袋猛地從樹上探出,頭髮里還夾著幾片樹葉,兩隻腳勾著樹枝,一臉虎視眈眈地看向面壁思過的黑慕光,忍不住激動道:「你真的忍心,把他交給哥哥們照顧一天啊?」
「假的!假的!依依她一點兒都不忍心!」
黑慕光急忙仰頭大喊道:「你快回你的樹上待著去吧,這裡有你什麼事兒啊!」
「嘁,讓你白吃白住一整天,你還不樂意了!」
青家煌翻了個白眼,再次融進樹冠里,聲音繼續傳來:「依依你別怕,有我們和爹給你撐腰,受委屈了就儘管說,我們幫你教訓他!」
「知道啦!」
青依依衝著樹上揮揮手,再次扭頭看向黑慕光,幽幽道:「轉過身子。」
「哦……」
黑慕光乖乖轉過來,一臉尷尬地低著頭,不敢去看媳婦兒的臉。
「看著我的眼睛!」
青依依輕哼一聲:「然後張開嘴巴,我聞聞還有多少酒味兒?」
「啊這,那個……」
黑慕光訕笑地撓了撓臉頰,小聲弱弱道:「沒了,真的沒了,啊,你看,就喝了一點兒兒!」
「你的一點兒兒能灌醉七八十隻小陽!」
青依依呵呵笑著,白了黑慕光一眼,擺了擺手:「行了,等身上酒味兒什麼時候散了什麼時候進屋,你先擱這裡晾涼吧!」
「誒誒,必須的!」
黑慕光心中一喜,連連點頭,自覺扭身面向牆壁,嘿嘿笑道:「放心吧,馬上就好了,一路跑過來出了不少汗,已經清醒很多了。」
「噫~~」
青依依露出嫌棄的表情:「一身汗味兒加酒味兒,還好意思說呢!」
「不好意思,肯定不好意思,哈哈哈……」
「欸,照顧小陽就算了,還得整天操心你這個小屁孩兒!」
「依依,我就只比你小一歲而已。」
「小一歲也是小!」
「哦……」
…………
「我們床頭下有個夾層,廚房東牆有個暗門,後院兒距離杏樹向南四步距離地下……」
紅笑塵垂頭喪氣地交代著:「總共十七瓶,加上上次上交的二十五瓶,真的就是全部了。」
「笑塵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
藍羽瑩撇了撇嘴,有些委屈道:「我不是跟笑塵你說過嗎,想喝點兒的時候你找我就行,我會把之前沒收你的給你喝的。」
可那點兒根本喝不爽啊!
當然,這肯定是不能說的,紅笑塵他再怎麼說,好歹也是擁有過多次被媳婦兒抓到偷喝酒經驗的成熟男性!
當然,他也在心裡暗暗同情慕光老弟,畢竟實話實說,自家羽瑩要比他家依依好哄多了,咳咳……
「知道了,錯了,下次不會了!」
「要是真的就好了。」
藍羽瑩嘆了口氣,踮腳摸了摸丈夫的頭,輕聲道:「我知道你喜歡喝,我不會試著讓你改變本性,畢竟我當初喜歡上的也是這樣的你。
但我怕你喝太多神志不清出什麼意外,我不想你出事,家裡沒人想要你出事,知道嗎?
以前總想著白馬俠客的浪漫,現在我只想家人健康快樂的安穩生活。」
「……」
紅笑塵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點了點頭:「嗯……我去陪慕光站會兒。」
「晚飯想吃什麼?」
「南瓜。」
「好嘞。」
………
「好了,該你們了。」
青依依藍羽瑩看向正偷偷嘰咕嘰咕的黑陽紅璃,頭上蹦出個井字:「不許交頭接耳!」
「是!」*2
「我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你倆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樣躺地上打架了!」
「遵命!」*2
「隨著時間推移,夫妻相處的時間會超過你們跟爸媽待在一起的時間。
你們可能會變得越來越親密,也可能會因為距離感的消失變得無所適從。
我們希望你們兩個對彼此之間多一份寬容與理解,可以嗎?」
「您的意志,母親大人!」*2
「算了,你們自己把握這個度吧,這幾天休息好。
既然讓你們自己買沒注意,那從明天開始我們帶著你們一起去買東西,到時候別喊累,也別覺得我們磨蹭,之後的準備工作你們照樣得參加!」
「明白!」*2
「那麼……」
青依依眉頭一挑,悠悠道:「就站到你們什麼時候和好,不想再打架了吧。」
「報告,我們已經和好了!」*2
「再站兩個小時。」
「謹遵您的指示!」*2
………
日漸西沉,忙碌了一天什麼都沒幹的黑陽紅璃,終於如願以償地蹭到了爸媽家裡的晚飯,感動地淚流滿臉。
於是二人決定,非常時期,非常行動,接下來幾天就乾脆住在這裡,以實現天天蹭飯的不可告人之目的!
只不過嘛,因為這個家已經沒他倆的位置了,所以機靈的黑陽紅璃在這春寒料峭的夜晚,往房頂上放了張床!
「慢慢,慢慢來……」
黑陽聚精會神地盯著大馬,灰霧不斷地湧入對方的口鼻,逐漸將一團灰黑的靈魂擠出個角,被黑陽手指輕輕捏住。
感受著大馬情緒上的緊張,黑陽輕聲安慰道:「不要緊,只是個,嗯,小手術,眼睛一閉一睜就過去了,放輕鬆,放輕鬆……
聽好了啊,我數到三,我們就一起用力,讓我把你的靈魂溫柔地抽出,懂了嗎?」
「……」
大馬感覺腦袋有點暈,聲音有些模糊道:「等我好了,婚禮的時候,我馱著你。」
「我給你留了賓客位子來著。」
「你答應,你不答應,我死不瞑目!」
「神特麼死不瞑目,都說相信我……」
黑陽無奈失笑:「好好,答應你,行了吧?」
「嗯……」
「三!」
黑陽突然動手。
「唰!」
大馬還沒反應過來,靈魂就被瞬間抽出,收進彼岸之中,灰霧瀰漫開來,將其還熱乎的身體裹住,消失在陰影之中。
「呼!搞定!」
黑陽鬆了口氣,嘿嘿一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接下來就只需要靜靜等待,他當初承諾大馬的事情就算是還願了!
「黑陽!好了沒?」
房頂上,紅璃揮手道:「我把床鋪好了,很穩,快來快來!」
「來了!」
黑陽吆喝一聲,「唰」地一下就竄到房頂上,看到穿了身淡粉色睡衣的紅璃已經坐在床上,挑了下眉頭,沒多說什麼,湊到她身邊,翻過身,面朝天空,和紅璃肩並肩仰躺著。
今夜月半圓,星光卻依舊璀璨。
如果還是在曾經那個工業污染嚴重的世界,黑陽覺得自己一輩子都難看到這樣的星空。
當然,也遇不到身旁的女孩兒。
黑陽聞到茉莉花的幽香,他並未扭頭,只是隨口問道:「你洗頭了?」
「沒辦法,我媽根本就不聽我說什麼修行者避塵無垢之類的話……」
紅璃頭髮在腦後散開,雙眼毫無焦距地看著星空。
「我媽說:人家修士還不用吃飯睡覺呢,你怎麼吃飯睡覺呀?說到底你就是懶,小時候還知道愛乾淨,長大越來越邋遢,哪有女孩子像你這樣的巴拉巴拉一堆……
我能怎麼辦嘛,當然是被老媽一把按進水盆里了,不過有一說一,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確實感覺舒服了不少。」
「哦。」
黑陽眼神渙散地看著天空,突然出聲:「你說會不會有傻子跟咱們一樣,正在望著星空睡覺?」
「應該有很多吧。」
紅璃想著傳記中看到的傳奇故事,兩眼微微一亮:「想像一下,在天涯海角的某處。
歷練的修士,飄零的游商,未寢的詩人,冒險的遊俠……
他們經歷磨難挫折,遇到新的人和事,歡笑苦惱著,肆意憋悶著,張狂謙卑著,在跌倒之前銳意進取,跌倒之後沉穩堅毅……
有些時候,還是會羨慕那些肆意浪漫的傢伙們,感覺他們的青春精彩紛呈。
偶爾,我還想像自己仗劍除魔,哈,書里裝著我憧憬或惋惜的世界……
嗯,這就是我喜歡看那些故事的原因,我知道自己可能受不了祂們所經受的磨難,就只能通過這樣來聊以慰藉,哈哈……黑陽啊,你說,我是不是很膽小?」
「人總有畏懼的事情,這很正常的,可人不會在所有事上都懦弱,總會有那麼一刻,想要奮不顧身地去做點兒什麼吧。」
黑陽眼中倒映繁星,繁星又閃出紅璃的身影,他輕聲問道:「那時候我們還是鍊氣期的時候,在忘川前,你不是很勇敢地救了我嗎?」
「那也是膽小,我害怕失去你。」
紅璃輕輕一笑:「你知道我當時多害怕嗎?
所有的勇氣,所有的勇敢,前提都是你還在我身邊啊,黑陽。」
「現在你是最勇敢的了。」
黑陽握住女孩兒的手,表情複雜地看著天空。
「記得那次也是在房頂上睡覺,結果你做噩夢那次嗎?」
「記不太清了,嘿嘿……」
紅璃望著星空恍惚,仿佛看到了十二歲某個夏夜——那時候也是在這個房頂。
只不過嘛,當時的他們可沒能把床都給帶上來,只是鋪了兩個鋪子,中間分開些距離,二人躺在上面,嘻嘻哈哈鬧騰一陣兒,互道晚安睡著。
「我覺得肯定是那時候鋪的墊子不夠厚,房頂太硬硌到我了,所以才會做那種噩夢。」
紅璃撇了撇嘴,有些不爽。
「我第一次見你哭得那麼傷心……」
黑陽仿佛又看到那個哽咽地喘不過氣的女孩兒,他那時候睡得還挺香,結果就被哭聲驚醒。
「安慰了你好半天,我以為你想找爸媽呢,或者是不是突然想上廁所?」
「噗,你十二歲還會因為醒來找不到爸媽哭啊?」
「你怎麼知道沒有過呢?」
「所以有嗎?」
「有。」
「哦。」
紅璃撇了撇嘴,情緒突然有些低落。
「我夢見,你死了,再也不理我了,喊你你不吭聲,打你你不還手,我扒開你的眼睛,你不看我,憑什麼啊,嗚,你憑什麼不理我……」
紅璃眼圈逐漸發紅,一個翻身抱住黑陽,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罵道:「你個狗東西,不許不理我!」
「好好好,怎麼突然還哭上了,一個夢都過了六七年了……」
黑陽無奈地拍著紅璃的背,安慰道:「咱不至於跟一個夢較勁,知道不,聽話。」
「夢裡怎麼了,夢裡你也不許不理我!」
「好好好,小璃你這共情能力還是那麼強啊。」
「廢話,看那麼多故事,就算沒共情能力也鍛煉出來了!」
「你這算是童年陰影嗎?」
「這是你在心裡遮住的陰影,面積一直在變大好吧!」
「現在呢?」
「面積不變了,心已經遮全了。」
「不擴散?不擴散?不擴散?」
「你特麼是什麼病毒啊!爬爬爬!」
「那我爬了。」
「回來!躺好,不許走!」
「沒走,我就是翻個身,看看你白天擱那裡絆我的腿有多長!」
「別別,錯了錯了,我不敢了!救……唔。」
「……」
「……」
樹枝上,樹獺身子微微挪動,露出身下枝條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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