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這人到底是誰呀?」
黑陽露出疑惑的表情:「我猜猜哈,首先排除我,然後的話……
哦,對了!我剛才在外面看見一匹長得老高老凶的馬,肯定是它吧!
乖乖,我說呢,怎麼看著它就有點不對勁,原來是地府的馬面跑出來了啊!
哦,對了,它是不是還有個兄弟牛頭跟著一起跑出來?
哈,他們也太過分了吧,讓他們這樣逍遙法外下去,地府的面子往哪擱啊!
您看這樣行不,您先把我給放了,我去幫您把那馬面和牛頭抓回來!
哼,您放心吧,我黑……我出林子平生最恨的就是牛頭人,見面我上去就砍……」
「你這嘴巴,倒是比當年厲害不少,這些年沒少鍛煉吧。」
孟婆依舊滿臉慈祥:「好了,別猜了,就是你啊,孩子。
還有,別偷摸往後退了,後面已經沒路走了。」
「您肯定是記錯了吧!」
黑陽快要哭出來:「那個,奈何橋上您一天接待千千萬萬人,偶爾臉盲也很正常吧!
更別說那都十六年過去了,我這追訴期限也該過了吧……」
「確實啊,一天天,一年年的,這接待的人那是真不少。」
孟婆嘆了口氣:「不過啊,這裡面,總有那麼幾個小搗蛋鬼,讓我記憶深刻。」
「小搗蛋鬼一定是牛頭馬面!」
「是你。」
「哦……」
黑陽哭喪著臉:「這都已經……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放了我吧,求求了!」
「這怎麼能行啊,你說的,這隨便讓你逍遙法外,地府的面子哪裡擱啊?」
孟婆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實話說,明年奶奶我就該退休了,這退休前總想著不留遺憾,結果就遇到了你這個遺憾,可能這就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吧。」
黑陽:「???」
您不妨把話說得清楚點,誰惡有惡報,誰惡有惡報啊!
您不覺得您現在扮演的角色,才是那個大惡人嗎?!
面露慈祥笑呵呵地把人逼上死路?
「也就是說……」
黑陽突然有些上不過來氣,聲音發顫:「也就是說,我只要再躲上一年,就啥事沒有了?」
所以他這些年的好運氣,是把以後的日子全集中在十六歲前了吧!
然後以後的日子就到頭了?
「那可不是!」
孟婆看著黑陽,也面露感慨:「這孟婆湯啊,每個人也就只能喝一碗,少一碗多一碗都不行。
你前世那碗湯,熬了十六年,現在這碗湯,也等了你十六年了啊。」
「難道……」
黑陽嘴唇抿緊嘴唇,不甘心道:「難道我兩輩子,註定活不到十七歲?難道這就是宿命!」
可惡,他不甘心啊,我命由……
「想多了。」
孟婆用湯勺敲了敲鍋邊:「巧合而已,而且你不是已經過了十七歲生日了嗎?」
「啊嘞?」
黑陽直接被打斷施法,歪了歪頭:「對哦。」
「別對了。」
孟婆將碗盛滿,遞向黑陽:「趁熱喝,一會兒涼了影響口感。
怎麼,還要奶奶餵你啊?張嘴,啊——」
「啊這,我覺得我喝不慣,要不您先幫我嘗嘗?」
「你覺得呢?」
「我覺得挺好。」
「我覺得我應該給你硬灌了。」
黑陽看著碗裡的倒影,喉結滾動:「真的,不能商量商量了嗎……」
「不能了。」
孟婆搖了搖頭,突然露出警惕的表情:「你這次要是再敢給我當漱口水,我就把這鍋湯都灌你肚子裡!」
黑陽:「!!!」
「不是,您不是說……」
黑陽兩手交叉在胸口防禦:「您不是說,這湯很珍貴,多喝一碗都不行嗎?!」
「反正在你身上已經破例了,所以隨便嘍。」
孟婆漫不經心道:「你也不想想每天我得盛多少碗湯啊,真的有那麼珍貴就怪了。
按照你們前世的說法,這屬於飢餓營銷,豎立品牌形象,增強地府公信力……」
「該不愧說,快要退休了就是厲害嗎,啥話都敢往外說了……」
黑陽緊緊捂住嘴,聲音從指縫透出來:「那您都說了,我是破例,那就破例放了我唄。」
「不行,破例也有大有小。」
孟婆滴水不進:「趕緊自己喝了,奶奶不想親自動手。
快喝呦,喝上一碗湯,今生前世,全忘掉嘍……」
「全……全忘掉……」
黑陽怔住了,一道道鮮活的身影從他腦海中划過,親人摯愛的嬉笑怒罵依舊生動,真的要忘掉?
「嗨呦,孩子怎麼哭了。」
孟婆露出疑惑神色:「我記得,你上次喝湯時很爽快啊,雖然也捨不得,但除了把湯當成漱口水之外,剩下的都很配合啊?」
也就是因為黑陽那配合的態度,才讓她放鬆了警惕!
「上一世,這一世……」
黑陽抽噎著,小聲道:「能不能,只忘掉上一世,這一世就別讓我忘了……」
「啊?」
「第二碗半價嘛……」
黑陽小聲狡辯:「所以只付一半的記憶,不行嗎?」
孟婆:「……」
「不行!」
孟婆拒絕半價票。
「那就只能……」
黑陽低下頭,沉默片刻,緩緩拔出劍,看向孟婆:「不喝!」
「嗯?」
孟婆露出驚詫的表情:「你還敢對我拔劍呀?」
「多少是個心理安慰。」
黑陽抽了抽鼻子,抹乾淨眼淚,看向孟婆:「雖然我知道沒什麼用就是了。」
「那你知不知道,對我拔劍,是什麼後果?」
孟婆面色沉了下來:「你就不怕魂飛魄散,連投胎的機會都沒有了嗎?」
「魂飛魄散也特麼比忘了好!乾脆魂飛魄散算了!」
黑陽吼出聲:「來啊!要不我賴在這一世,要不我魂飛魄散死在這一世,什麼投胎,想都別想!
來啊,您動手啊,弄死我啊……」
「讓我……」
黑陽哽咽了下:「魂飛……魄散吧……」
「……」
孟婆愣了下,突然反應過來:「這一世,有牽掛的人放心不下了啊?」
「嗯……」
黑陽面色逐漸平靜,眼圈發紅:「我知道,對您這種職業的人來說,這種生離死別的事情一天不知道要見多少次,早就是司空見慣。
但對我來說,這輩子就一次。
您就當我不識好歹吧,一巴掌拍死我,然後嘲笑說:這孩子真幼稚,等他經歷得多了就會知道,沒有什麼是放不下的。
但對我來說,經歷越多,越放不下。」
「……」
孟婆搖了搖頭,將鍋端起,露出下面支撐的石頭。
「別說奶奶不照顧你,你把放不下的人刻在這塊小三生石上吧,等下一世再來的時候,看到這裡還能想起來。
一世又一世哦,說不定往後還有相見的機會。」
「不刻。」
黑陽聲音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他們只刻在我心裡就夠了。」
「你這是把自己往絕路逼。」
「我已經在絕路上了。」
黑陽仰頭望天,一片灰濛濛:「真的,一點兒別的辦法都沒有了嗎?」
「剩下的路只會比這個更糟,你本不屬於這個世界,不經這一遭的話,以後禍患無窮。
你現在弱小時還無妨,等你強大了,引起人家遨遊界的注意,到時候降下天劫,削你命數,就要成天煞孤星,將你周圍的人也給連累了。
換句話說,你這屬於偷渡,只有補上那碗湯,才能消去禍患。」
孟婆揮了揮衣袖,將身後的迷霧驅散,露出後方滾滾忘川水。
血黃色的河水散發腥氣,孤魂野鬼在其中哀嚎沉淪,有銅蛇翻騰,蛇眼凜冽。
「當然,也不是沒有其它辦法,只不過這條路可要比喝湯難多了。」
孟婆臉上的笑容消失,轉身看向這忘川滾滾:「你也知道,只有作惡多端之人,心有大牽掛的人,才會被推下奈何橋,跌落忘川河,沉淪千百世也不得翻身。
但你如果能渡過去的話,就能帶著記憶,重新回到人世,從此你的賬便一筆勾銷,到時候也就能光明正大地活在這個世界。
但渡不過去,就是永世沉淪,再不得翻身。
相信我,那絕對不是什麼好的體驗,我見過不少意志堅定的將領、哲學家、苦行僧,以及偏執狂,他們都很難說服。
但當他們沉淪忘川千百世後,一個個痛哭流涕地求饒,想要投胎卻已經沒有機會了,那是比魂飛魄散還要糟糕的下場。」
頓了頓,孟婆看向黑陽,嘆了口氣:「說實話,這條路,真的不如一碗湯舒服。
我能看到你的前世,那麼多痛苦回憶你都不願忘了嗎?」
「我還是那句話,前世可以,這世絕對不行。」
黑陽打量這忘川河水,突然露出笑容:「怎麼看上去比當年遜色了不少呀,這腥氣也不夠帶勁,這顏色也有點淡,這孤魂野鬼就這點?
還有,毒蟲呢?就剩下這幾種了嗎?
怎麼只有銅蛇,鐵狗去哪了?」
看著黑陽故作逞強的模樣,孟婆搖了搖頭:「說了,他只取走一勺,但一勺所化之河,也不是你可以隨便小覷的。
那河裡的孤魂野鬼,難道不就是你最好的前車之鑑嗎?」
「那又怎麼樣。」
黑陽搖了搖頭,最後看了孟婆一眼,跳下忘川,不起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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