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迴轉,赫連墨當年還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如果不是因為一時失策,中了暗族人的詭計,他又怎麼可能會深陷囹圄?
好在,後來蒙連家人所救,只是可惜,最後連家人卻因他而遭受了滅頂之災。
原本還算是島上的貴族,頃刻間,便已成為了歷史。
他雖被救出,卻身傷重傷,再加上了暗族人對他的刑訊,所以,他根本就逃不遠。
他能看到連家被一把火給燒了,也能聽到,連家人的苦苦求饒聲。
可是,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那是他這人生中,最為無奈,也覺得最為屈辱的時刻。
哪怕是元家人對自己痛下殺手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怨恨過。
直到,後來他無意中看到了那個小姑娘。
他認得她。
他初入島的時候,曾經見過那個小女孩兒,知道她是連家的人。
只有幾歲的連笙墨,梳著兩隻羊角辯兒,手上還拿著一個糖人兒,吃地就像是一個招財娃娃一樣。
初見時,她天真可愛,笑得像花一樣漂亮。
再見,她已然成了一名東躲西藏,只敢在晚上偷偷溜出來找吃的小老鼠。
赫連墨將兔子剝了皮,然後掏了內臟,再趁著夜色,到河邊清洗了一番。
「今天晚上沒有月亮,我們可以生火烤兔子吃。」
哪怕是島上也有小山丘,也有樹林子,可是他們仍然不得不小心著些。
因為赫連墨的傷還不曾完恢復,武力值,自然不是其顛峰之時。
而這個小丫頭,就純粹地只是一個小丫頭,完沒有任何的功夫。
她是連家唯一活下來的人了。
所以,無論如何,自己都要護住她。
哪怕是自己的命搭上了,也不能讓這個小丫頭再出事了。
否則,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沒臉再活著了。
終於,餓了好幾天之後,兩人總算是大快朵頤,吃了頓像樣的飯,也喝上了久違的火粥。
火是從一家漁民里偷來的。
怕被人發現,所以,只是拿一個小荷包,偷出來了那麼一點點米。
兩人吃飽喝足之後,赫連墨就指揮著連笙墨一起將這裡的痕跡給清除掉。
還特意拿了一些乾草鋪在上面。
「哥哥,我們現在去哪兒?」
赫連墨聽到她叫自己哥哥,心底就是一軟。
想到自己的親妹妹,如今正在別人家裡,管別人叫哥哥,他這心裡頭就有些不舒服。
「走吧,我們要換個地方睡覺。這裡不行,很容易被人發現,那邊有山洞,咱們可以去那裡住。」
「哥哥,我們為什麼每天都要換地方?」
連笙墨揉著眼睛,她真地已經很困了。
「為了能不讓人發現。我的傷還沒好,而且船也還沒有做好,我們現在不能離開這裡,就一定要小心謹慎,懂嗎?」
連笙墨不是很懂,可是為了讓大哥哥覺得自己不是累贅,還是很懂事地點了點頭,「哦,知道了。」
「走吧。冷不冷?」
連笙墨抱著胳膊,「不冷。」
赫連墨回頭看她,兩人離得近,他幾乎都能聽到小丫頭剛剛說話時牙齒都在打顫。
可是為了不讓自己擔心,竟然還能這麼懂事地說不冷。
赫連墨笑了笑,牽起她的小手,「哥哥幫你暖手。」
連笙墨笑了,自從家人出事之後,她還是第一次笑。
雖然,這抹笑很淺,也很快就消失了。
連笙墨雖然還小,可是她也知道,父親和母親,就是為了救他,所以才會被人殺死的。
她曾聽到他們說,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出事,還說,暗族偏離地太遠了,回不去了。
那些話,她不是很懂。
可是有一點聽明白了。
那就是,這位大哥哥對於他們來說很重要。
為了他,哪怕是搭上家人的性命,也要救。
所以,連笙墨對這位大哥哥的感覺,是很複雜的。
覺得是因為他,才害得自己沒有了家人。
可是另一方面,腦子裡又不停地迴響著之前父母的話,一遍又一遍地說服著自己,他沒有錯。錯的是暗族的那些執事,是元家人!
兩人一起躲進了山洞,一直走到了最裡面,赫連墨才生了火。
「你在這裡等著,我去外面看看,弄些機關。萬一有動靜,我們兩個也好有機會逃跑。」
連笙墨點點頭,其實,她真地很好奇,這位大哥哥為什麼懂得這麼多呢?
想要能讓這些機關做出預警,自然不可能直接就布在洞門口。
真要是在洞門口才被發現,那他們也就沒有逃走的機會了。
不過,赫連墨還是在離洞口不遠的地方做了一個陷阱。
做完這一切再回到洞裡的時候,連笙墨已經睡著了。
就坐在那裡,頭埋在了自己的胳膊里。
赫連墨將抱回來的乾草放下,將火堆移開,然後再將乾草慢慢地鋪上去,最後,將一個破布單子鋪在了上面。
這是之前在外面撿的。
慢慢地將小丫頭抱過來,然後將她放平。
小丫頭睡地很熟,一直沒有醒。
赫連墨看了看她的小臉兒,上面有些髒。
拿手給她擦了擦之後,發現她的臉更髒了。
再一看自己的手,貌似比人家的臉還要髒。
突然就這麼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的蠢動作給逗到了。
火堆被移地稍微偏外了一些,這樣,就算是有風吹進來,只要是能過這火,風的溫度也不會太低了。
赫連墨自己是習武之人,有內力護體,在這種條件下生活,原本也是家常便飯。
可是這個小姑娘不同。
她之前可一直都是身嬌體貴地被嬌養著。
如今,竟是因為自己,才淪落至此。
赫連墨怎麼可能會不自責?
每每看到她這般困頓的模樣,便心生內疚。
只是,人死不能復生。
連家已滅,他要做的,就是安地地將人帶出去。
元家人,是絕對不會容許連笙墨還活著的。
事實上,這些天,他不僅在偷偷地試著造船,更是在暗中盯著元家的那些人。
他發現,元家也並非就如表面上所看到的那麼和諧平穩。
至少,目前不是。
他受了這麼多的折磨,還讓連家那麼多人枉死,不讓元家付出一些代價,他都對不起自己受過的這些苦!
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逃走了,沒有人會想到,他其實一直就蟄伏在這個小島上,目的,就是為了能找到元家人的弱點,發現他們的漏洞,然後給連家報仇!
終於,他看到了希望。
元家內部因為爭權奪勢,引發了一系列的明爭暗鬥。
而元家嫡系一脈,一場意外之中,幾乎是無一倖免,部遇難!
這個消息,可以說讓赫連墨高興了許久。
元家在島上是大族。
姓元的人有很多。
並非是姓元,就一定跟元家扯上關係。
赫連墨親眼看著元家的嫡系一脈落魄下去,然後再看到了旁支中有人不斷地過來落井下石,那個時候,赫連墨只覺得無比痛快!
終於,在看到那個曾經授意下人給自己放血的元家家主,吐血而亡之後,他覺得渾身都輕鬆無比了。
以他的能力,不可能殺盡元家所有人。
可是至少,他可以讓元家改天換日,讓曾經的元家人,都徹底地卑微下去。
他做到了。
帶著連笙墨離開的那個晚上,就是元家主命絕的那個晚上。
赫連墨並沒有真地自己去造一艘船,而是直接去了海邊,偷了一船漁船,然後帶著連笙墨,趁夜逃走。
接下來的路,他們走地並不順暢。
赫連墨在上岸之後,才發現自己踏足地並非是大夏,之後,便一路上帶著這個『妹妹』,可以說是沿街乞討,總算是擺脫了暗族人的追捕。
再之後,他們兩個翻山越嶺,才順利地進入了大夏的境內,之後,才找到了自己的屬下,再一路北上,將連笙墨安置下來。
「大哥哥,可不可以不要走?」
連笙墨拉著赫連墨的衣袖,一臉乞求。
幾個月的相處,赫連墨對這個小妹妹,多少也是有了一些感情的,「不行。大哥哥還有很重要,也很危險的事情去做。你乖乖的,就在這裡,聽他們的話,以後,你就可以過安定富裕的日子了,知道嗎?」
「可是我不想跟你分開。」
赫連墨怔了一下,隨後笑道,「我會回來看你的。你放心,到時候,還給你帶你喜歡吃的糖人兒,好不好?」
連笙墨一臉委屈,要哭不哭的樣子,最是讓人揪心。
「好了,你在這裡好好聽話,等有空了,我就會回來看你了。」
……
赫連墨眨眨眼,一晃,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
他自己幾乎都要忘了,曾經,在他的記憶深處,還有那麼一個天真又乾淨的小姑娘晃著他的衣袖,叫他大哥哥了。
元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再吸了吸鼻子,「你說過會回來看我的。」
赫連墨一時語塞。
的確是他食言了。
後來,他知道連笙墨進了京,成了名門貴女,還得到了一門極好的親事。
可是,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她的夫婿,就是自己在暗中一直盯著的元慶。
之後的一切,可以說是造化弄人了。
當赫連墨知道了元慶娶的就是連笙墨的時候,兩人都已經成婚了。
赫連墨無意打擾到他們的生活,只是,事關兩族的生死存亡,他卻不能不讓自己冷下心來。
還是叮囑了三青,要對元夫人多加照顧,一定要保她在元家平安無事,順順噹噹。
嘆了口氣,兜兜轉轉,於二人而言,已是三十年有餘了。
「大哥哥,你就從來也沒有想過要回來看看我嗎?」
赫連墨沉默了。
最初的時候,他的確是放心不下這個小姑娘,也想過要回去看看她的。
可是赫赫族大小事務都壓在了他的身上,他如何能分身出來?
他想要做大事,想要讓赫赫重新鼎立於世人眼前,就一定要付出比常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
這些,他沒有辦法跟她解釋。
再後來,時間久了,他也的確就淡忘了。
曾經那個天真又十分堅執的小姑娘,在他腦子裡的印象,也就越來越淡了。
「對不起。」
沉默良久,最後,赫連墨也只能如此。
元夫人看著他,再次發笑,「你不用說對不起。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的身分不普通。我知道你身上的責任重大。我從來也不曾奢望過,你真地會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看看我。我只是想要知道,你到底,有沒有想過來看我呢?」
問完,元夫人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可是看了不過片刻,又搖頭失笑,「是我失態了,事隔多年,往事已去,你我現在,都已不再是當年的你我了。」
這話,卻讓赫連墨聽得頗為堵心。
「笙墨,這些年,你一直做得很好。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瑤光和楚陽傷害元朗的。」
元夫人的眸光突然一暗,似是自嘲一般,「是為了當年在海島上的事嗎?」
赫連墨一臉愧疚地看向她,一時無言。
當初若非是他,也不至於讓連笙墨流落至此,更不至於讓她失去了雙親。
「若是為了當年的事,你也不必再總是介懷。我父母是心甘情願為你而死,而你也救了我一命,我們算是扯平了。」
最後幾個字說完,元夫人只覺得耗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連呼吸,都變得微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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