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的茶館裡每日都很熱鬧, 這兩日變得往常更加熱鬧了。筆神閣 www.bishenge。com一個重磅消息震驚了所有人, 成為茶館中人人議論的話題。
「哎, 你們聽說沒有?謝無疾的軍隊裡爆了瘟疫, 三萬人的軍隊已經死了一萬人了!現在延州那邊幾座城都空了, 人都快死完了……」
「什麼?!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有個朋友,他認得一個從延州來的人,他聽那人親口說的!」
「老天爺啊……」
「竟有這種事?那謝軍還要往關中跑?萬一他們把瘟疫帶過來怎麼辦??」
「就是啊,要真讓他們進來了,咱們不是全都有危險?我家孩子才三歲,萬一染上瘟疫,這么小的孩子怎麼抗得過去?」
「不行, 咱們必須得找官府抗議, 絕不能讓他們把謝軍放進來!」
「沒錯, 絕不能!那些狗官要是敢同意, 咱們就把官府給砸了!」
聽說了這個消息的人既惶恐又分開。這個消息也很快從茶館裡蔓延出去, 傳遍了全城……
……
十天的時間轉眼就過去了。
到了約定的日子,金閔帶著手下出門,準備去官府詢問費岑考慮的結果。然而他還沒走到官府的門口,就被眼前的陣仗嚇到了——在大老遠他們就看見官府門口被人圍得水泄不通, 一大堆人鬧哄哄地喊著什麼,還有人擊打官府門外鳴冤的大皮鼓。
等再走近一點, 金閔聽見他們喊的話,霎時變了臉色。
「不讓謝軍進關中!」
「不讓謝軍進關中!」
「趕走謝無疾!」
「趕走謝無疾!」
最近費岑做出了妥協,已經在著手籌備一些迎接謝無疾的軍隊入關中的事宜, 而這些消息也迅地傳開了。關中的各方人士得知此事,都群情激昂,憤慨無比。
在此之前,老百姓們雖然也聽說了謝無疾要來駐軍的事,有反對的,也有無所謂的,但很少有人會跳出來強烈地抵抗,畢竟就算他們抵抗也未必會起到作用。可現在不一樣了。
瘟疫,那可是死神啊!沒有任何人會願意將死神迎進自己的家鄉。甚至光是知道帶有瘟疫的軍隊就在不遠處的延州,京兆府的人們心裡已慌極了,恨不得官府能派兵把謝無疾從延州也趕出去,趕得越遠越好。如果官府真要把謝無疾的軍隊引起來,那他們說什麼都得拼死抵抗,畢竟不抵抗可能就真的死了!
於是從前幾天開始就有百姓來官府門外抗議,抗議的人一天一比一天多。又有人在暗中攛掇,等到今天金閔來的時候,抗議的人數正好達到了一個最高峰!
金閔聽到老百姓的這些喊聲,簡直又氣又急。
其實前幾天他就聽說了關於瘟疫的流言,他也馬上派人去澄清流言了。問題是闢謠的度永遠趕不上謠言本身傳播的度,他的澄清也根本沒有人信,現在幾乎全城人都聽說過謝無疾隊中因瘟疫死了很多人的消息了。
眼尖的老百姓看到了官府門口走來的金閔等人,立刻有人指著他們喊道「這些人就是謝無疾派來的使者!」
於是圍在官府門口的老百姓立刻轉向金閔等人。許是因為擔心他們的身上也攜帶瘟疫,老百姓沒有靠他們太近,只是紛紛撿起地上的石塊磚瓦向他們砸過去,一邊砸一邊罵「滾出去!滾出去!滾出去!」
金閔大怒,一邊狼狽地抵擋老百姓扔過來的磚石,一邊大吼道「我們軍中根本沒有生瘟疫!這都是謠言,謠言!」
可惜他吼得聲嘶力竭,也沒有人聽。老百姓們用手裡的石頭當做他們的回應。
不一會兒,從官府中跑出一隊官兵,匆忙將被圍攻的金閔等人和憤怒的老百姓隔開,領頭的官兵低聲道「金副尉,這裡人太多了,咱們從偏門走吧。」
金閔情緒激動,根本不願走,還要面紅耳赤地百姓爭論「根本沒有瘟疫,沒有這回事!是誰在造謠,有膽子就站出來,老子拔了你的舌頭!」
官兵看他們已經被老百姓扔的石頭砸破流血了,哪還敢繼續讓他們留在這裡?不管怎麼說,這些人是謝無疾派來的使者,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京兆府也沒法跟謝無疾交代。
於是官兵們一面維持秩序,攔下情緒激動的百姓;一面連哄帶勸連拉帶拽地把金閔等人從官府門口拉走了。
雖然生了這樣的意外,今日的會談還是要進行的。費岑也早就在官府里等著了。
官兵們將金閔等人從偏門帶進官府,本想先帶他們去換身乾淨衣服、處理一下傷口。然而這幫武人卻不願意。
一幫頭破血流的武人就這樣雄赳赳氣昂昂地找費岑去了。
……
費岑和他手下的文官們此刻已在大堂里等著了。當聽到腳步聲,眾人扭頭向外一看,全都嚇了一跳。
只見金閔等人一個個灰頭土臉,還有好些個滿臉鮮血,他們渾身充滿戾氣,走路帶風地闖進大堂,仿佛從閻羅殿裡跑出來的羅剎一般。
他們眼裡的殺氣太重了,大家都以為他們來者不善,費岑的侍衛們忙將他保護起來,其他文官也嚇得紛紛後退。
好在金閔還有理智,並沒有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只惡狠狠地掃了一圈京兆府的官員們,便進入自己的位置坐下,他手下的武人們也紛紛入座。
費岑已經聽說了外面生的事情,說實話,對於金閔等人被百姓圍攻的遭遇,他並沒有很幸災樂禍,反而比較擔心激怒了他們,協商的事情會很難進行。這也是他趕緊派官兵出去解救金閔他們的原因。
他舔了舔嘴唇,正打算安慰幾句,金閔卻比他更快地開口了。
「費府尹。」金閔冷冷道,「我們說好十天的時間已經到了,不知費府尹考慮得如何?」
費岑嘆氣,這一次是真的極為無奈「金副尉,外面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不是本尹拖延時間,可在百姓如此群情激奮的情況下,即便本尹對謝將軍再敬佩,也實在沒法現在答應讓貴軍進駐關中啊。」
「哈!」金閔竟然大笑一聲,目光如飛刀般朝著費岑扎過去,「費府尹好手段!竟能想出編造謠言、煽動百姓這樣陰損的手段來拖延時間,真叫金閔佩服!」
費岑一呆「什、什麼?」
他愣了一會兒才明白金閔的意思,不可思議道「你是說,這消息是本尹放出去的?」
金閔冷冷道「難道不是嗎?」
兩人互相瞪著對方,都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出了些許迷惑。
費岑迷惑的是謝家軍里瘟疫蔓延的消息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剛聽說的時候也嚇了一跳,還心想著難怪謝無疾這麼著急要進關中,原來是為了逃離死城。可現在看金閔的反應,怎麼又像沒這回事?
而金閔疑惑的是城裡的謠言到底是不是費岑放出去的?費岑一直有心拖延時間,不讓他們進來,這種謠言的擴散最符合費岑的心意。可看費岑的反應,他好像也不知情?
兩人互相懷疑著,都不敢相信對方的話。
費岑道「金副尉,你們軍中到底有沒有瘟疫?」
「沒有!」金閔又激動起來,「這是徹頭徹尾的謠言!誰要是不信,大可自己去延州看看究竟!」
費岑默了默,心裡雖仍然懷疑著,嘴上卻放了軟「金副尉,我自是信你的。可問題是老百姓們不相信。我原本都已做好了迎接貴軍的準備,遷徙百姓騰出駐軍地的消息我都放出去了,我想金副尉也有所耳聞,應該相信我的誠意才是。可現在城裡鬧成這樣,我身為京兆府的父母官,實在不能一意孤行。還請金副尉回稟謝將軍,再寬限我們一段時日。」
「不行!」金閔毫不留情地一口拒絕,「馬上就開春了,絕不能再等了!費府尹,先前我已跟你說的很清楚,若你們執意拖延,就別怪我們先禮後兵!」
雙方協商了這麼久,金閔雖好幾次話里話外表明過威脅之意,但絕大多數時候他都儘量保持著客氣和禮節。這是他把話說得最明白一次,可見他的態度之強硬。
若是往常,費岑也許就服軟了,畢竟他是真的害怕謝無疾會打過來。可這一次他卻沒有讓步。他的語氣是軟和的,態度卻是強硬的「還請金副尉將城內的情況如實告知謝將軍,本尹相信以謝將軍的為人,他必能體會本尹的難處,再寬限一段時日。」
一時間,大堂里的氣氛可謂劍拔弩張,雙方都不言語,目光和氣場已在無形中交戰數回。可仍然誰都沒有半點讓步的意思。
僵持良久,金閔冷冷道「看來今日是沒必要再談了?」
費岑不語。
金閔驀地站起來「既然如此,金閔告退!」
費岑也不挽留,只道「金副尉慢走。」
金閔轉身就走,他那群滿頭是血的手下們也呼啦啦全走光了。大堂里又只剩下膽戰心驚的文官們。
武人們一走,費岑就跟被人抽走了脊梁骨似的,身子驟然軟下來。幸虧兩旁有人攙扶,才沒讓他倒下去。
文官們也一下炸開了,議論紛紛。
「謝無疾軍中到底有沒有瘟疫啊?」
「都傳成這樣了,肯定有啊!要不然他們為什麼這麼著急進關中?明擺著是出事了。」
「他們不會真的要率兵打過來吧?就算瘟疫死了一萬人,謝無疾手底下還有兩萬兵馬呢!我們怎麼擋得住啊?」
「他們要是打過來,瘟疫不也一樣會傳進來?」
「費府尹,這可怎麼辦啊?」
費岑也不知道怎麼辦。
金閔以為這消息是他放出去的,還可是太冤枉他了。十天前金閔給他下了最後通牒,他為了避免戰事,都已經決定讓步了,各項事宜也都開始籌備了。可瘟疫的消息一爆出來,這一步就算他想讓都不能讓了。
——就算他是京兆府尹,可這樣的大事還真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他必須代表京兆府的各方勢力。而如今老百姓們群情激奮,天天在官府門口鬧事,各方的富商豪紳也都暗中向他試壓,希望他想辦法將謝家軍擋在外面。
那些富人甚至表明願意出錢幫官府招募軍隊,不惜與謝無疾一戰。畢竟瘟疫實在太可怕了,而且富人們本來也不喜歡謝無疾,現在聽說軍中有瘟疫,想著謝家軍必受重創,或許這一戰也未必會輸了。
費岑在重重壓力之下,已沒有別的選擇。也不知這到底是好是壞……
他重新坐直身體,嘆氣道「去通知軍中,加緊訓練,所有人都做好備戰的準備吧……」
=====
金閔氣沖沖地出了官府,立刻去找謝無疾和午聰匯報。
這幾日城裡的流言午聰和謝無疾也有聽說,只是他們沒想到短短几日反對的聲勢就已鬧到這麼大。看到金閔等人頭破血流的回來,他們也吃了一驚。
金閔匯報今日費岑強硬拒絕的態度,午聰又吃了一驚。前幾日他聽說費岑的種種行動,還以為此事已然成了,哪想到竟還能生出這種變故?
午聰不由憤然道「城裡的流言必定是費岑那老狐狸自己放出去的!他先前的舉動只是為了迷惑我們,騙我們相信他的誠意。可一轉頭他就用如此卑劣手段糊弄我們,簡直沒把我們放在眼裡!」
金閔原先也是這麼以為的,不過今日費岑的態度讓他有些許動搖。他匯報道「不知是否費岑偽裝得太好,可屬下今日看他神情,他倒似的確不知情……」
午聰道「不可能。除了他還有誰會做這種事?」
金閔忙低下頭。
一直沒有出聲的謝無疾眼波動了動,終於開口「或許,是蜀人。」
「什麼?」午聰和金閔同時驚訝地回頭看他。
他們之所以懷疑罪魁禍是費岑,因為費岑原本就一直在拖延時間。而這種流言的傳播,致使京兆府百姓群情激奮,所造成的結果就是給了費岑一個極好的拖延的理由。這最符合費岑的利益。
蜀人……蜀人做這種事的目的是什麼?他們能從中獲得什麼好處?
謝無疾冷冷道「若我們與京兆府交戰,兩敗俱傷,無論誰勝誰負都會元氣大傷。蜀人便可從旁坐收漁翁之利。」
金閔今日挨了一頓石頭,心裡正火大,一聽這話不由怒道「他們想得美!我們……」
他原想說他們根本沒將京兆府的那些兵馬放在眼裡,尤其他在此地待了這麼久,早見過費岑手下那群士卒,與謝無疾帶出來的軍隊根本不能相提並論。他們真要攻打京兆府,還不是舉手之勞?可話沒出口,他卻不由愣了一下。
謝無疾之所以這麼著急要取關中,是因為他們軍中的確遇上了變故,雖然不是瘟疫,卻也是一樁非常棘手的麻煩——幾月前,一支剛被收編不久的叛軍因與軍中其他士卒生口角,決心叛變,放火燒了囤放軍糧的倉庫。
這場叛變雖然很快就被鎮壓下去了,叛變的士卒也都被斬示眾了,可由於當時天乾物燥,火勢難以控制,軍中糧草還是被燒掉了一大半。
謝無疾手下兵馬眾多,日子原本就過得很緊巴。而一下損失這麼多軍糧,對他而言無疑是一個非常嚴重的打擊。無論他有什麼帶兵的手段,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一旦軍中斷了糧草,餓肚子的士卒必會叛亂。
他已竭力壓住這個消息,也向士卒們宣稱軍糧並未在火災中受損。可軍中人多口雜,如今已有許多議論,軍心也浮動得厲害。軍中所剩糧草也的確維繫不了多久了。想要穩住軍心,他就必定要想辦法把糧草的缺口填上。
北方本就戰亂多年,貧窮困頓,能被他征糧的富戶他都已征過了,再征也補不上這樣大的缺口。若他足夠狠心,向平民百姓下手,屠城搶糧,倒也能解決眼下的麻煩,可他並不願意這麼做。
於是最好的路就只有一條——他放棄已打下的部分駐地,將大量兵馬遷到關中來屯兵。
眼下他所占據的許多地方為高原,土地貧瘠,不適合屯兵。關中卻有八百里的秦川良田。他必須在開春之前入駐,儘早耕種,他手裡剩下的軍糧省著用正好能熬到夏收。夏收秋收之後,他的困境便解決了。
而且從地勢上來說,得了關中為依仗,他才有戰略縱深,才能更好地守衛隴東高原。這本來就是他必得之地,只是軍糧被燒的意外使得他的計劃提前了,不得不以放棄部分駐地作為代價。
而對於謝無疾來說,關中他要得,仗他卻不想打,最好的方法就是能與費岑聯手,他率軍和平進駐。畢竟關中之地在京兆府的控制之下,他打這一仗名不正言不順,必會留下許多後患。
軍糧沒被燒之前他不想打,軍糧被燒之後他就更不想打了。
現在軍中正是人心浮動的時候,他急於安定人心,本就不是適合作戰的時機。再則打仗消耗極大,如果費岑鐵了心與他作戰,他能一鼓作氣拿下京兆府也還罷了。若拿不下,時間拖得越久,對他越是不利。甚至拖久了,糧草耗盡,他連是否有必勝的把握都不敢說了。
所以,無論勝負,只要此仗打起來,他們元氣大傷都是在所難免的。
院中沉默下來,氣氛變得格外凝重。
金閔無比憤怒,恨不能把桌子掀了,可在謝無疾的面前他又不敢造次。於是他愈覺得無力。
片刻後,金閔惡聲惡氣道「將軍,我這就帶人去把那群蜀商全殺了!」
謝無疾卻只是垂著眼「何用?」
金閔咬牙。雖然殺了蜀商並不能澄清流言,也沒辦法軟化費岑,但至少能出這口惡氣。
午聰低聲道「將軍,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即使他們再不想打這場仗,為了大軍的軍糧,開春之前他們也必須進駐關中。否則軍隊一亂,且不提他們個人的功名利祿,這三萬無主的人馬必定會淪落成盜匪,為害四方,後果不堪設想。
眼下離開春已經沒剩多少時間了,如果這仗必須要打,謝無疾得早日回去主持軍中事務才行。
謝無疾抬手摁了摁眉心。
少頃,他下令道「收拾東西吧。」
午聰立刻道「是。」
然而謝無疾並沒有立刻回去收拾自己的東西。他在此地尚有一樁遺憾。
他披上披風,道「我出去走走。」
作者有話要說 仇恨值已經點滿了,因恨生愛還會遠嗎?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4s 3.6936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