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翼都眾人前往都城隍廟的時候,李軒的本體匆匆趕來,替換了自己的第二元神。
與他同行的,還有羅煙與樂芊芊。
他們是一個時辰前出的宮,可在這之後,李軒又帶著二女往繡衣衛詔獄走了一趟,去提審了『前鴻臚寺卿』邦正義。
他原本是打算回京之後一鼓作氣,儘早將太子暴病案查明,可神翼都轄區的這樁案子,已不是他的第二元神處理得了的。
這邊一百多戶人家,死於日氣中暑的就高達八十多位。
從六道司其它轄區反饋過來的消息,就更讓李軒心驚不已。
比如江含韻所在的青雷都,那邊也死了上百人……死因卻並非中暑,而是死於『背瘡』。
都是背部出現大規模的腫脹化膿,最終五臟衰竭而死。
李軒本能的想,這是否正氣歌『七氣』中的土氣?
塗泥半朝,蒸漚歷瀾,時則為土氣
李軒已經感覺到事態險惡,而他的第二元神,雖然也有著強大的智能,可在李軒的主體意識沒有直接降臨分身的情況下,在許多方面還是不如本體。
也直到這個時候,彭富來與張岳他們才意識到之前領著他們查案的,竟是李軒的分身法體。
兩人驚訝難以置信之餘,都飽含艷羨。
他們都想自己如果有這麼一個分身,那就有太多的好處啦!
都城隍廟就在北京城的西面,接近城門的位置。
李軒帶著一眾部屬趕至這邊的時候,發現赤雷都指揮使朱赤靈,青雷都指揮使木薔薇等人,都已趕到了此間。
李軒暫時無心與這幾位同僚寒暄,他從坐騎上飛空落下,看向廟牆的前方。那裡橫七豎八躺著二十多具乞丐,卻都是面部青腫,沒了任何聲息。
李軒大步走過去翻看著這些屍體,然後眸色沉冷如冰。
這些乞丐又是不同的死法,都是渾身青腫,下肢的水腫尤其劇烈。其中最嚴重的,大腿幾乎就有象腿粗細。
「雨潦四集,浮動床幾,時則為水氣。」木薔薇走到他身後:「我們查證過了,都城隍廟所在的金城坊,基本都是這個死法。這邊的死人更多,除了都城隍廟前的乞丐與手藝人,足有三百餘戶。」
李軒就皺眉問:「赤雷都那邊呢?」
「也是一百多戶,死於高燒風寒,死者也有拜祭過都城隍廟的經歷,或者從這邊經過。」
木薔薇苦笑著道:「或圊溷、或毀屍、或腐鼠,惡氣雜出,時則為穢氣。傳說文忠烈公身亡之前,依舊七毒纏身,所以世人為他塑造的形象,都是身穿鎖鏈,以鎖鏈象徵七毒。」
李軒又睜開了『護道天眼』仔細觀望,他本體沒有『七竅玲瓏爐』,目力要稍差些許,不過他依舊能夠望見這些屍體內隱藏的些許黑氣。
李軒眉心深鎖,又往都城隍廟內部走入了進去。
這座都城隍廟的廟祝與所有道人,都被集中到了都城隍廟的神殿前方。
一共有百餘號人,在神殿前方的廣場中盤膝坐著。
除了那廟祝與廟內的幾位掌事還算鎮定之外,其餘的道人無不是神色惶恐茫然無措。
李軒從內到外走了一圈,眼中的惑然之意更增。
他的護道天眼,沒有在這都城隍廟內部看到任何異常。
那些道人,也沒有一位身染煞毒。
「沒有找到毒源?」羅煙觀察著李軒的神色,眼神不解:「這就奇怪了,既然都城隍廟內部沒有毒源,那麼這些拜祭都城隍廟的人,是怎麼沾上的七毒?」
李軒也覺疑惑,他轉頭問樂芊芊:「芊芊,能不能將我送入地府?」
他在南京的時候,之所以能夠出入地府幽冥,是因聽天獒的幫助。
在北京這邊,李軒的修為雖已進入第三門,一身神通大法等同於偽天位,卻無力打通幽冥。
此事只能依靠術師,樂芊芊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樂芊芊則神色遲疑:「我試試吧,不過得先布陣,大概需要五到六萬兩銀子的材料」
她最近看上了一件仙寶,是她現在的修為就能夠使用的,且額外適合降神之法。
問題是前次她雖然在樂山大佛中分了價值二百多萬兩的各種奇珍異寶,可她手裡的錢還不夠。
樂芊芊不準備在那把『仙鐧』中占分子。
樂芊芊語音未落,遠處就傳來了一個清冷的聲音:「不用試了。」
李軒側目往聲音來處看了過去,然後就見一個身形頎長,一身白袍的身影凌空飛至。
李軒的面色微凝,朝著此人遙空一禮:「副天尊!」
來者正是左副天尊,此時他眉心中竟張開了一隻青色眼睛,往都城隍的神殿看了過去。
「北京地府已經對外封閉,即便是我與天尊,也暫時無法出入。」
然後他又把目光望向李軒:「李軒,這樁案子你們神翼都就不用管了。此案涉及文忠烈公,你身為他的再傳弟子,當知避嫌之理。」
李軒當即心緒一沉,本能的就覺抗拒。
※※※※
與此同時,在北京城地府。
一位渾身穿刺著七條巨型鎖鏈的偉岸身影,正立在北京地府的西城城頭。
那正是『北京都城隍』,大晉『承天鑒國司民升福明靈王』的文忠烈公。
此時這位的渾身上下,都是毒火狂燃,幾乎將他整個神軀吞沒。
在他的眼前大約二十步,則是一位來自於地府之外的不速之客。
此人三十歲許,穿著一身黑色戰甲,五官清雋,額前有一道從髮際直到眉心的紅痕,頜下留著一縷長須,氣質孤傲冷峻。
他的右邊衣袖雖是空空蕩蕩的,可那壁立千仞,拔地參天般的氣勢,足以與文忠烈公分庭抗禮。
獨臂中年就站在城碟之後,背負著手望向城內,口裡則嘖嘖讚嘆:「不愧是你文忠烈,這地府中的氣象與元庭之時已經大不相同。我還記得那個時候,這城內有四座血海屍山,九處怨靈火海,可如今都被你治平了,各處也都井井有條。」
文忠烈公凝神看向此人,元神中微覺劇痛。
那是被對方的凌厲意念,刺激心神所致。
「閣下!」
文忠烈公的眼中,現出了一抹無奈與痛心之意:「也就是說,你終究是要走出這一步?你可知你之所為,會使這天下間多少生靈塗炭?」
「那又如何?」獨臂中年聞言失笑,渾不在意:「按照佛門的說法,這天下間的生靈,都逃不過生死輪迴。反正都要死,早死晚死有何區別?所謂不破不立,不如此,我等又如何粉碎那所謂的天意?
你可知在千秋筆書寫的歷史當中,數百年後他們的後裔會更慘,大晉淪亡,神州陸沉。而這一次,這天下依然會毀於異族之手。我無非是將這段歷史,提前一段時間。」
文忠烈公蹙了蹙眉:「閣下你過於極端了,天意固然可畏,可人定勝天。千秋筆書寫的未來,就一定是未來?閣下就沒有聽說,金闕天宮的那些所謂『史書』都已被粉碎?」
「小有變故,可大勢滔滔,大晉依舊難逃淪亡之劫。這天下間分分合合,王朝興衰更替,皆有定數。」
獨臂中年神色淡然道:「文忠烈,力挽天傾這種事,你只在幾百年前做過一次。我卻試過無數次,試圖讓我炎黃血裔擺脫這數百年興衰的天道輪迴,可每一次都是功敗垂成。
直到如今,我才領悟了一個道理,破壞遠比守護容易。要毀去大晉的國運,也遠比守住它更簡單得多。」
「荒唐!」
文忠烈公面色冷凝,目中流露出強烈的不滿之意:「所以十三年前,你不惜親自介入,使大晉第四門以上的軍將,十折其九?年初又令張觀瀾等人協助蒙兀,打破山海,居庸與獨石諸關?」
千秋筆雖然書寫歷史,卻從不究細節。它書寫出的文字,只涉及名臣大將,還有那些有足夠力量,搖動天下大勢之人。
然而那些未見於史書的升斗小民,還有那些底層的武將文臣,他們的『命運』,卻不在千秋筆與金闕天宮的監管當中。
這就是獨臂中年的聰明處,他看似沒有改變歷史,改變命運,卻一點點的將『未來』掰向了另一個方向。
可文忠烈公對於獨臂中年的想法,卻無法認同:「你可知你此舉,會使此世無數的無辜子民陷入浩劫?即便被你成功了又如何?神州陸沉,龍蛇起陸,中原板蕩。
蒙兀人卻有著瓦剌大汗也先這樣的英主,他們必將再次入主中原。這與數百年後有什麼區別?無非是又一個輪迴的開始。」
「誰說蒙兀會再次入主中原?」獨臂中年神色平淡的與文忠烈公對視:「也先此人確實可慮,可我早有安排。
如今蒙兀新遭重創,隱患極多,脫脫不花與也先之間的矛盾已不可調和,韃靼部與瓦刺部也水火難容。事後我自有良策,拒蒙兀於中原之外。好友你盡可做壁上觀,看我如何逆轉乾坤。」
毒火中的文忠烈公則是微微一嘆,言辭懇切:「閣下,天意之外的變數已經降於人間,你何不給他一點時間,也給這天地,給萬民一次機會?」
「變數?你說得是那個冠軍侯李軒?」
獨臂中年冷然哂笑:「可我更願意將這個人,視做為天意對我的反制。天降此人,大約是為撥亂反正,壞我之謀。我豈能讓這諸天神佛如願?」
此時他又眉眼微凝,看向了遠處虛空。他望見一個細小的白色身影,正在文忠烈公的神力遮護下,試圖從這地府空間中脫離。
「它想去哪裡?」獨臂中年探手一招,就將那有著六隻耳朵,仿佛獅子一樣的靈獸強行抓攝到了身前。
獨臂中年好奇的看著它:「你想這個小傢伙去找誰?這是何苦?如今整個京城中除了你,還有誰能阻止我?無益的抵抗,只會導致更多的死亡。」
那隻小靈獸已神色暴怒,直接往他的手臂咬了過去。
獨臂中年卻全不在乎,他用燃著白焰的森冷目光,注視文忠烈公:「文忠烈,你可不要逼我!我不願在京城中大造殺孽,可如果形勢所逼,不得不然,本人也不會吝於殺戮。」
說完這句,他就隨手將那靈獸丟到了文忠烈公的懷中,同時一個揮袖,身影消失於城牆上。
此時的文忠烈公則是眉頭微皺,此時他渾身上下,赫然裂開無數縫隙,七種色彩的毒火從內噴涌而出。
它們甚至破開了地府空間,往陽世之中飛灑蔓延。
可僅僅須臾,這些毒火就被文忠烈公的神力強行收束到了他的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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