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就這么半途又轉身回了她自己的小院,不去理會浮香院中還在繼續的風波,也不管那天價聘禮,七殿下的婚約究竟如何。
剛才若非得知萱兒也跟著老太太她們一起都了浮香院,擔心她出言不遜惹惱了緊隨著沈妍汐而來的楚離甚至是七殿下,她才不會急匆匆趕過去。
她回到自己的屋裡,就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目光卻空洞,已陷入到久遠的記憶之中。
今日得知從早朝傳出的消息,說沈妍汐竟是右相楚離失散多年的親妹妹,根本就不是沈家女兒時,她也是一瞬間被震驚得懵了。
她一直都以為,沈妍汐是沈之誨跟外室所生的孩子,不然怎會被沈之誨自願抱進沈家,還那麼巧的正好替代了她早夭的女兒尤其是,她至今還記得那段日子,曾不經意間看到的,沈之誨看著那個孩子時的眼神。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的心情是無法言說的混亂和複雜,莫名的,這些年來的許多事情都突然湧上了心頭,有些糾擰,有些苦悶,有些心冷,還有些釋然和恍惚、茫然。
她不明白怎麼會起這麼大的心潮,其實也不過就是個無關緊要的所謂真相而已,本也不是她女兒,之後更不會再是她的女兒,但她確實對那丫頭有了些愧疚。
十七年前不,是十八年前,那時,她還是侯府千金,又是皇后的親妹妹,尊貴堪比皇家公主。且文采斐然,容顏無雙,無數名門公子競相追捧,上門提親的人更是絡繹不絕,然而她卻偏偏相中了新科狀元沈之誨。
猶記得那日,她在茶樓中坐,看到他身穿大紅狀元袍策馬從眼前走過,丰神俊逸,神采飛揚,一下子就入了她的眼,進了她的心。
在母親又一次提起她婚事的時候,她含羞帶怯,隱晦的說起了他,母親便說與了父親知曉。父親最是疼她,又覺沈之誨雖出身不高,但才華橫溢,又有侯府從旁相助,前途必然不會差了去,便對他提起了要將小女許配給他。
他當時只說要先書信回家過問父母,隨後不久,沈老太爺跋涉上千里親自來到京城,拜訪侯府前來提親,而從始至終,都沒人提起沈之誨原本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表妹,就等著他進士及第便要完婚。
她是在婚後才知曉此事,還知道沈家許了那陳家表妹貴妾之位,她當時傷心、震怒,憤而回了娘家,然而事已成舟,沈之誨又幾次求上侯府說盡好話,她最終也不得不顧及兩家顏面而接受了陳氏入府。
老太爺承蒙侯府照顧被調入京,老太太自也跟著一起來了京城,剛開始對她這個兒媳婦倒是客客氣氣的,可時間不久,她就開始想方設法的想要把當家權奪過去,想要壓著她這個兒媳婦,甚至還打起了她嫁妝的主意
沈家內宅被老太太攪得一片烏煙瘴氣,所幸沈之誨和老爺子還知道輕重,沒有,或者說是不敢對她過分,進而惹怒了侯府,多次訓斥之後總算讓老太太稍微安分了些。
隨後,她懷了身孕,同時有了身孕的還有貴妾陳氏。
她身為當家主母,又是出身侯府大家,自該賢惠大度,不可落人口實,哪怕她滿心憋屈與悲憤,甚至是恨不得殺了那個賤人,她也得憋著,憋著一口氣的盼著肚子爭氣能比對方先生出孩子,能生個兒子。
身份尊貴又如何還不是一樣要看著夫君美妾環繞甚至,小妾能妖媚爭寵,她作為當家主母,就該端莊、大方,舉止有度,狐媚爭寵那是萬萬不能的
而衛姨娘,就是在她懷了身孕的時候進府的。
懷胎十月,她終還是遲了幾天,所幸陳氏生的也是個女兒,但卻是個身體健康的女兒。
出生不過幾天,她的二小姐就夭折了,她悲痛欲絕,更甚至是不敢告訴婆婆知曉,就怕老太太的氣焰越發囂張起來,本來她生了個女兒,就已經遭了奚落。
而就在這個時候,她的夫君,沈之誨突然抱來了一個襁褓中的女嬰,說是他在街上遇見,不忍見其被遺棄在街上,又想到女兒早夭,就將她抱了來,以後就當是沈家的二小姐,如此還能瞞過母親,省得她知道孫女早夭又來生事為難了夫人。
她當時看著那襁褓中羸弱的嬰孩,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但見他說得真切,也感動他為她著想竟不惜將這麼重要的事隱瞞著他母親,就壓下了心裡的空洞和狐疑,接下了這個孩子。
那個孩子,正是沈妍汐。
對她,她曾盡心照顧,因為看著羸弱的她,就會讓她想起早夭的女兒,也是身體不好,才沒能順利長大。
然而,當她發現沈之誨看著這孩子時的眼神,那樣空洞、恍惚、迷戀,乃至帶著點瘋狂,她驀然驚醒,原本平息壓制了下去的懷疑也瘋狂的滋生。
那根本就不是看一個街上撿來的孩子的眼神
她當時就想到了兩個詞:外室,私生女
或許是不知為何原因,那外室丟下孩子獨自離去,沈之誨才想了這麼個法子把她帶進了府里,名正言順的成了沈家嫡小姐。而那個外室,才是他真心喜歡的吧,不然如何會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們的女兒
這猜測一冒出來就再也遏制不住,攪得她心力交瘁,從此看著這個孩子時再沒有了關懷心疼,只剩下滿懷屈辱。
沒錯,就是屈辱
然而今天,她一直以為的、讓她深感屈辱的私生女竟成了楚離失散多年的妹妹,根本就跟沈家沒有一點兒關係
楚離說,他妹妹是被人趁他母親不在偷走的。沈之誨卻說,他是當年從街上撿來的,還認出了那襁褓原本想要送還但卻找不到人了。
不,沈之誨,這跟你當年說的不一樣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簡直比沈妍汐是你外室所出的私生女還要更讓我屈辱
她的手指忽然如痙攣般抽搐,死死抓在窗欞上,抓得指節鼓漲發白,木製窗欞也禁不住的發出了「吱咯」聲響。
沈夫人的心情無人知曉,沈妍汐偶遇沈夫人並擦肩而過,然出了左相府之後,她並沒能甩脫右相大人的糾纏,又打不得罵不得,最後終究還是被半強迫的拉進了右相府。
一天之內,從左相府到右相府,她從身份到地位,乃至居處都有了一個極大的轉變,而最大的改變,是身邊人對她的態度。
她被拉著坐在右相府的正廳主位上,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下人恭敬行禮,沒有絲毫的敷衍不敬,再看旁邊看著她笑得見牙不見眼無比燦爛的右相大人,不由得囧了。
一個個,上到各管事,下到灑掃粗使丫鬟,全部都來拜見過後,右相大人也沒讓他們就此下去,而是對臉色有些僵硬的妹妹不無諂媚的說道:「妹妹,這些就是咱府里的下人,以後就都歸你使喚了。還有這些,也都交給你保管了。」
說著,就將手邊的一疊賬冊等推到了她面前,雙眼亮晶晶的滿是期待。
飽受大人摧殘的府中諸下人們,聽著耳邊這無比溫柔討好的聲音,有大膽的還悄悄抬頭瞄了一眼,頓時恨不能夠戳瞎自己的雙眼。
從沒見過大人這般溫柔,這麼亮晶晶光芒四射
於是一個個的站在那兒,越發小心恭謹了。
唯一還算正常的就是站在楚離旁邊的春兒,但這正常也是相對而言的。
他是對他家大人的行為視若無睹,沒半點覺得奇怪的,反而是目光灼灼的盯著沈妍汐猛看,間或眼珠輕溜,兩邊嘴角咧得大大的,笑得就跟他那兩排大白牙一樣燦爛。
沈妍汐瞥了這莫名激動的小春兒一眼,就很快收回了視線,看向被推到她面前的那一疊賬冊等物,嘴角輕抽,無語扶額。
然後她伸手,默默的將東西推回到了楚離的面前,無視他突然暗淡失落的表情,說道:「你還是收回去吧,我可沒那許多的精力去管這些東西。」
「你只需吩咐下面的人去做就成了。」
她還是搖頭,又往他面前推了推,然後收回手,說道:「我沒那閒心和工夫來管這些,原本,我也沒想跟你來右相府。」
這話一出,他的臉色頓時就越發的黯淡了下去,其中浮動的傷心讓她接下去的話忽然就說不出口,屋裡的氣氛也為之而凝了幾分。
春兒也收起了笑容,很是著急的看著她,張了張嘴,遲疑又遲疑,終於還是擅自開了口,說道:「小姐,您可千萬別大人他尋了您許多年,這好不容易找著了,可不知有多高興多歡喜呢,定會把您當寶貝似的護著。咱府中,跟左相府可不一樣,一定不會讓您受半句委屈和不愉快的。」
所以,您就趕緊回來住吧
楚離也是眼巴巴看著她,讓她到了嘴邊的拒絕真有點說不出口,半餉終於還是點了點頭,道:「那行,不過你不可限制我自由。」
黯淡下去的目光瞬間就又恢復了晶亮,揚起大大的笑容連連點頭道:「這個你儘管放心,在家裡,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右相大人在這一刻很是圓滿,揮揮手就將擠滿了屋子的下人們遣退出去,打算要跟妹妹好好的培養下感情。
他又隨手推開擋在他和妹妹之間的那一堆右相府大半家產,笑眯眯說道:「你的住處哥哥早收拾好,待會兒就帶你過去看看,若有不滿意的馬上整改。」
「嗯。」
「哦對了,你既然並非沈家人,那往後也不能再叫沈妍汐了,不如換個名兒」
說這話的時候,他稍微的有點小心翼翼。
沈妍汐本來就是打算把「沈」給去了,或許可改為她前世的名,還恰好也姓楚呢。不過現在既然楚離這麼說來,倒也沒所謂,便點了點頭,「好。」
楚離一喜,忙說道:「爹娘曾給你取了個名兒,天賜神珠,玥,那往後你就改回姓名,叫楚玥,如何」
楚玥
她心底倏然划過一絲異樣的波瀾,面上卻不顯,只點了點頭,「好。」
前世,她也叫楚月。
楚離見她答應也是很高興,然而就在這高興的時候,門房突然大煞風景的到來,「大人,七殿下前來拜訪,還送來了送來了聘禮。」
什麼什麼聘禮
右相大人頓時炸毛,霍然跳了起來就怒吼道:「趕緊關門老子不見什麼七殿下,把他們全部攆走」
君殤你個魂淡,竟敢追得這麼緊
門房都呆住了,呆呆的看著炸毛的大人,嘴巴張開絕對能生吞下一個雞蛋。
「大大大人」
攆七殿下走
小的不敢啊
楚離倏然停下腳步,目光陰狠陰狠的,「還不快去」
門房激靈靈驚醒過來,不得不淚流滿面連滾帶爬的去將七殿下拒之門外。
不過,他才剛轉身,就看到雪衣清華的七殿下正往這裡走來,哪裡還能阻攔得下來
而且的而且,七殿下實在太恐怖,他連靠近都不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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