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廟裡有個小和尚。
從前有個村子,村裡有戶人家,家裡有個少年郎。
少年郎愛了不該愛的人,說了不該說的話,表達了不該表達的情感,他是罪人,阻了寺廟發展的路,了結了小和尚的未來,壞了村裡的名聲。
有大師掐指一算,少年郎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親人,克朋克友可四鄰,想要明哲保身,需得用凡火燒他三天三夜,燒走天煞孤星的命,燒走少年郎對世界的恨,讓他下輩子投胎一個好人家。
有人質疑,但更多的人還是願意相信大師慈悲的話語,發動親朋好友說服少年郎的家人,把少年郎架到火堆上,大火連天。
啊,所有的災害都燒沒了,村裡的一切都可以平平安安了。真的是這樣嗎不,那不過是人們心裡的安全而已,他們全都活在自己內心中呢。
等李清明來到村子裡,正巧天降大雨,只來得及看到一小撮黑色的灰燼。那個少年郎,已經沒了。
掌心的婚姻線還在,只是從中間起斷了一截,和尚蹲在地上怔了許久,不顧越下越大的魚,席地而坐,為少年郎念往生咒。
天越來越陰沉,仿佛壓在人心上的大大的鉛塊,碩大的雨點砸在身上生疼生疼的,呼嘯著刮過的風像一枚枚利劍想要戳透每一個人的身體。張北極吭哧吭哧扛出一個巨大的太陽傘打開,單手舉著放在李清明頭頂給他擋雨,自己靠過去把他抱在懷裡為他取暖,還抽空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和尚,說:「咋辦。」
在這種悲壯的氣氛種,一頂花里胡哨的太陽傘冒出來,實在是有礙人眼。還好這不是寫小說,需要各種各樣的細節來烘托氣氛,讓場景看的更加悲壯一些,以引起讀者的共鳴。正是因為這是現實,李清明不用為了烘托氣氛淋雨,他可以站在太陽傘下面,順便幫和尚擋雨。
往生咒念了一遍又一遍,但化為灰燼的少年早已消失不見,便是念再多遍又有什麼用,並沒有什麼用,不過是他的心理安慰而已。和尚臉上無悲無喜,一直念、一直念,知道天黑了又亮。
終於有村裡的人看到坐在地上的和尚,對方是個中年漢子,他給小和尚行禮,恭敬道:「小師傅。」
慢慢站起來對著中年漢子回禮,小和尚轉頭看向李清明,他眼中的迷茫和單純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不符合年齡的滄桑。這件事讓他不得不成長,一夜之間仿佛變了一個人一樣,他恭敬的給李清明行禮,主動說:「我要去山上看看師傅,就此告辭。」
看著和尚單薄的身影慢慢消失,李清明嘆了口氣。
雨停了,太陽從雲端後面冒出來,空氣也為之一新,人們的臉上露出愉快的笑容,誰又能想到那場雨究竟沖刷走了什麼
收起太陽傘,小心翼翼的放起來,張北極仰頭看了眼太陽,嫌棄道:「今天的太陽不太好。老闆,咱們就這麼回去」以前每次出門,要麼會遇到一番惡鬥,要麼也會遇到許多事情,怎麼這次就這麼平靜
抬頭看了眼不遠處高聳入雲的山,李清明搖了搖頭說:「不,我們也上山看看。」
一層層台階是由青石鋪成,有的地方布滿苔蘚,有的地方因為長時間的踩踏變得異常光滑,還有的地方為了防止旁人滑到特意在上面刻下條紋。有年輕的小和尚拿著笤帚在外面打掃台階,遇到上山的外人都會行禮。
咚咚咚跑到李清明前面,自己彎下腰,張北極拍了拍自己的屁股說:「老闆你上來,我背你。」
輕輕搖了搖頭,李清明微微彎腰抓住張北極的手說:「這裡是佛門重地,我要自己走上台階。」他天生陰體,本不能進入寺廟這種佛光普照的地方,更何況傳言這裡還有得道高僧,恐怕見到他也會以為他是魑魅魍魎一類。不過他可以狐假虎威,站在張北極旁邊來掩飾自己身體裡的氣息,順利滿混過關。
一點一點登上一層層台階,李清明看了眼高高在上的大門,道:「咱們快一點。」
「好嘞。」張北極看上去依舊很輕鬆,他牽著李清明的手在前面引路。
進了寺廟,李清明左右看了看,咋舌於這裡的規模之大,驚訝於這裡佛門氣息的濃厚。下意識躲開有人的地方,李清明順著沒人的小路一直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前後左右的環境都特別陌生,然後他就聽到一個聲音。
「忘塵,這次回來可有感悟」老和尚笑呵呵的說。
「他是為我而死,師傅可知為何會有這樣的結果師傅常說,有因才有果,那麼他的死是否因為我這個因」和尚恭恭敬敬的說道,「我此次下山便是想尋找兩全其美的方法,希望我們都能有一個好的結局。徒兒不才,略通面相之術,他雖命途多舛卻也不是早夭的命」
也正是因為曾經為少年郎看過面相,所以和尚才知道他的死完全是因為他。
老和尚沉默良久,慢慢說:「忘塵,此次你便跟隨師傅潛心修行吧,別再想別的事。」
李清明和張北極站的位置非常巧妙,他可以看到和尚的臉,對方卻看不到他們。他清楚的看到和尚眼中閃過掙扎的情緒,他的眼神在一點一點的變冷,當老和尚左顧而言他,從不說少年郎的事時,他閉了閉眼,仿佛決定了什麼似的,再看向老和尚的眼中已經沒有一絲感情,也沒了恭敬。
他輕輕後退一步,看著老和尚說:「師傅說出家人不打誑語,我以前信,現在卻是不信了。我曾聽師傅說過,放我去山下掃台階是鍛煉我,順便讓我悟一悟佛法,後來師傅讓我去塵世中尋找機緣,也是為了解決我所面對的問題。在上山之前,我都以為師傅說的是真的,卻沒想到阿彌陀佛」
神色複雜的看著小和尚,老和尚哀嘆道:「以你的聰明,自然是瞞不過你。你說的確實沒錯,讓你入塵世也不過是支開你,方丈覺得你天資極高,便想為你斬斷塵緣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師傅在這裡再最後跟你說句話早有高人曾為你算過命,說你跟寺里無緣,強留終究不妥,可你天分極高」
老和尚伸出手伸向小和尚,試圖拍拍他的手,但小和尚後退了,他拍不到,便露出笑容看著他,「那孩子是我親自放的火,便早就想好等你回來就坐化,用我幾十年道行化解你的仇怨。忘塵,別辜負師傅一番苦心。」
他知道小和尚聰明,但他幾十年的人生經驗也沒有白費,便想著用自己的死來平復小和尚的怨氣,也利用自己作為這條線,把小和尚和寺廟牽連起來。誰說出家人四大皆空,只不過是沒遇到讓他們出手的事而已,他們也有私心,可怕的私心。
「好神奇。」聽到老和尚的話,張北極不客氣的說。在這個二百五看來,死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先前遇到的關先生,就好不容易才弄死他,還有關家家主,生命也很頑強,不過想到李家很容易就死了的一位長老,二百五又猶豫了,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李清明,小聲問,「老闆,什麼是坐化」
「那是得道高僧才有的事。」具體的李清明也說不好,也沒有親眼見過,他自己本身屬於道家,掌握的符籙術法等等也都跟道家離不開關係,跟佛家是兩派,互不相干。
和尚看著老和尚執迷不悟,便盤腿在他面前坐下。他的衣袍上還有泥濘,有些地方還濕漉漉的,甚至臉上還占有泥點,但是比起乾乾淨淨的老和尚,他本身的氣質才是純淨無雜質,他閉上眼睛,開始說自己的感悟。「塵非塵,土非土;夢非夢,花非花;業障在身,業障在身」
「忘塵不忘塵,入世不入世」
「今以吾身,引修羅萬千業障。」
和尚叫忘塵,是老和尚給他取的名字,想讓他忘記塵世情,一心向佛。然而和尚長得粉面桃花,一雙眼睛更是藏著紅塵萬丈,他本不該留在寺廟中,即便是被強行留下也不過是增添他心中的怨恨罷了。他悟出來的道便不再是慈悲為懷,他緩緩睜開眼看著老和尚,說出最後一句話,「師傅,你倘若繼續堅持,你的佛,也不過如此。」
老和尚渾身一震,看著小和尚背後隱隱升起的血色修羅海,他喃喃道:「為師修行幾十載,竟是鑽了牛角尖」他慈和的笑了笑,隨後閉上眼睛。一縷清風襲來,帶著一點小小的火苗,粘在老和尚身上引燃他的衣服,隨後便是火光沖天。
「他入魔了。」李清明輕聲道,「眉心一道紅痕他用自己的身體引燃修羅海的業障,想要代替寺廟償還少年郎。老和尚臨終前大徹大悟,代替忘塵燃燒自己,那一點火星是無中生有,清風是無風自起,老和尚也算是得道成功。」
腦袋上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張北極看了眼燃燒的老和尚,又看了看小和尚,問:「老闆你說啥,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李清明輕聲道,「等他燒完了咱們過去看看,應該有舍利子。這座寺廟做下那等事,老和尚用自己的性命償還,或許可以保住寺廟的幾十年氣運,但忘塵恐怕是會離開了」不知道寺廟的方丈、長老們決定那件事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這樣的後果。
老和尚燃燒完了,張北極跑過去撿到一粒舍利子,個頭不是很大,很盈潤。他臨終一刻大徹大悟,這才有舍利子留下,若是之前就地坐化,定然是什麼都不會有。
對於李清明的出現,和尚並不覺得意外,他站起來行禮,眉心一點紅色的豎痕依舊留在那裡,讓他平添幾分戾氣。
看著他緩緩走遠,李清明問:「你去哪裡」
「他去哪裡,我便去哪裡。」和尚沒頭沒尾的說。
就在這時,終於有人出現,一群年輕的和尚飛快的跑進來把大家圍在中央,最後一位鬍子花白的和尚緩緩走近,他看著忘塵的模樣,嘆了口氣道:「阿彌陀佛。」他轉頭看向李清明和張北極,閉了閉眼道,「兩位施主,可否借一步說話。」cc2907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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