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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琳看起來頂多21歲。她是個高個子,長著一張瘦長臉,一對大大的眼睛,除了皮膚略略發黑一點之外,整體看起來算是個不錯的女孩。但小鎮的腐朽氣息強烈薰陶了她,她最終還是一個因循守舊、乏味毫無情趣的女孩。比起涵冰的新潮、辛辣、性感,她只能算是小鎮散開的一株野草,而涵冰都要算是天外奇葩了。
小鎮的女孩大多上完初中就不上了,然後會在十六七歲的時候相親。很多女孩會一天見十幾個男孩,她們會給每個男孩留下電話,經過接觸,在眾多男孩中選擇一個定下來,十*歲的時候結婚生子,最後在小鎮平淡地過一輩子。
朱琳算是小鎮的一朵奇葩了。她好歹還上到了中專畢業。畢業後因為老鄉的關係找到了王律師。王律師答應她過段時間會在自己的辦公室給她安排一份打字員的工作。這對於她來說已經算很不錯的待遇了。
她和郭炎從小就認識,他們一起中專畢業,畢業後,郭炎在小鎮開了一家酸奶吧。如果沒有涵冰的出現,他們準備在年底結婚。
拜訪朱琳的時候,妘鶴當然沒有讓涵冰出現。真帶上她的話,妘鶴怕她在律師家大打出手。
這是妘鶴第二次去王律師家了,上一次她們是跟著洪錦過來的,那時楊蕊還沒有自殺,但是上一次妘鶴沒有在家裡見到朱琳,所以這等於是妘鶴第一次和朱琳見面。
恰巧的是,妘鶴過去的時候,律師家只有朱琳一個人。林林發燒了,所以崔娜雅和律師領著孩子看病去了。那時是晚上八點左右,朱琳正在收拾桌上的殘杯剩碟。下午剛和郭炎吵過架,一直到現在他也沒有過來找她解釋。她不禁有些傷心。要放在以前,郭炎恨不得跪在她面前求得她的原諒呢。現在這是怎麼了?難道她和郭炎十幾年的感情就在短短的幾天中灰飛煙滅?
聽到敲門聲,朱琳面帶陰鬱地開了門,當看到是妘鶴的時候,她的氣更不打一處來。看到了妘鶴就想到了涵冰,她們都不是什麼好人,如果她們不來青石鎮的話,怎麼會有這麼多事發生?
想著,她就要關門。
「我想涵冰確實做的不對,我代表她向你道歉!」妘鶴婉婉地兩句話讓朱琳的態度緩和下來。
「律師不在家。你還是改天再來吧。」
「不,我是來找你的。我可以進來嗎?」這個時候,朱琳才滿不情願地打開門側身讓妘鶴進來。
因為是輕車熟路。妘鶴帶頭來到客廳,在客廳中間的沙發上落座。朱琳沒有給她倒水,多半還帶著情緒。妘鶴也不在乎,環顧四周,然後拉家常似的說:「這座房子至少蓋了有60年了。如果要拆遷的話很可惜啊,現在像這樣的老宅太少。我老家就有一棟,五間平房,還有一個偌大的院子,小的時候我沒少在院子裡盪鞦韆。現在要一棟那樣有院子的房子估計要買別墅了。」
「我家也有一棟老院子,大小房子有十幾間呢。小的時候我經常和郭炎在院子裡玩捉迷藏。還有時候我們會玩過家家,通常都是我扮媽媽,郭炎當爸爸。我一直以為這就是我們的生活。我們一生都會這樣過下去~~~」說到這裡,她竟然有些抽泣。對於感情,有多少人能說放就放呢。
「男人哪,沒幾個是好東西。從小學我就跟了他,可是說完就完了。女人算什麼?流淚有什麼用呢?一公升的眼淚換來的只是一公升的精液!這就是人生!」她越說越激動。皮膚的顏色因為發黑所以看不出太大變化,只能看出來她的表情極度的憎恨和厭惡:「我討厭這裡!討厭!所有的人都那麼虛偽。表面上看起來熱情得不得了,實際上都是一肚子的壞水,巴不得早點看到你出醜呢。」
妘鶴站起來給她倒了一杯水。她大口大口地喝了兩口才把激烈的情緒壓下去。為了避免她繼續就這個話題激將下去,妘鶴及時轉移話題說:「楊蕊是個怎樣的人?」
她哼哼了兩聲,臉上竟露出一絲冷笑:「她是個自私的笨蛋!她費勁一切心機嫁給了王律師,可是能怎麼樣呢?王律師是個令人敬重的男人,他對家庭很負責,做事沉穩,是一個很有安全感的男人。他很友善,是個好老公、好父親、但不是個讓女人脈搏狂跳的人。但是我看她對這樣的老公根本不滿足,她似乎整日都在擔心老公會被外面的女人抓走似的,我想即使她不選擇自殺最終也會瘋掉。還有她的自以為是讓人受不了,她不像律師那樣彬彬有禮地對待我。她以為我是她家的丫鬟呢,總是吆喝來吆喝去的。如果不是看在律師的面子上,我早就不幹了。」
「那麼你認為匿名信會是誰寫的呢?你對小鎮這麼熟悉,腦袋瓜又這麼聰明,你怎麼看待這件事情呢?」
人在面對別人恭維的時候通常沒有任何免疫力。朱琳也是如此,她微微一笑說:「當然,我是誰啊,想當年我還是鎮上的鎮花呢。」隨即,她的神色又暗淡下來,喃喃地說:「在崔娜雅還沒有來的時候。」
看著面前的這個女孩,妘鶴為她感覺可悲。無論是在郭炎還是王永偉面前,她都只能充當配角。
「相信我,崔娜雅絕不像她表現得那麼單純,她心眼多著呢。如果我是警察,寧願相信她是被人下毒的~~~」
說到這裡,她再也不往下說了。談話再次進入僵局,妘鶴不得不再次巧妙地轉移話題:「楊蕊自殺那天,你和郭炎玩得還開心吧?」
「開,開心。」她回答的時候竟然有些支吾,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然,她站起來端起桌上的一堆盤子說:「我想我要收拾一下了。」
妘鶴得體地告別了朱琳,走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她在想朱琳到底什麼意思呢?為什麼談到楊蕊自殺的時候她的表情會那麼奇怪?她想最好還是從郭炎那裡證實一下他們那天都做了什麼?
說做就做,妘鶴撥通了涵冰的電話,讓她立即問問郭炎。楊蕊自殺的時候,他和朱琳在什麼地方在做什麼?
警方提供的證詞是楊蕊自殺的那天下午,家裡一個人也沒有。王律師在辦公室,崔娜雅領著林林出去了,而朱琳也特別被律師放半天假找郭炎去了。這些證詞是真的嗎?
很快,妘鶴就得到了答案。郭炎那天根本就沒有和朱琳在一起。他們中午大吵一架,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得到這個答案後,妘鶴第一感覺就是朱琳為什麼要說謊?她沒有找郭炎那麼她去哪裡了?假設她什麼地方都沒有去的話,她應該就在家裡。那麼也就是說,當天下午家裡不是只有楊蕊一個人。還有朱琳,而恰恰那天楊蕊就死了~~~
當妘鶴把這個疑問帶給苗輝的時候,苗輝立即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這麼重要的一點怎麼給忽視了呢?他迅疾地對朱琳做了一些背景調查。結果發現朱琳也不是個簡單的女孩。15歲的時候,她因為盜竊被刑拘15日;17歲,和社會上一不良青年戀愛,因三角關係誤傷對方一刀;去年,也就是她20歲的時候。和僱主家的女主人發生爭吵,用開水燙傷了女主人,還好最後都沒有造成嚴重後果,賠償了事。
可是即使如此能證明什麼呢?沒有人能證明楊蕊就一定是他殺?事實很明顯,她收到了匿名信,因為愧疚加上長期的抑鬱導致了自殺。妘鶴的推測再合理也只是個推測。拿不出來做證據。
「那要怎麼辦?萬一我的推測是事實呢?」
「如果有需要我們可以暫時跟著她,但我想不會有什麼結果的。」苗輝在那邊掛了電話。
事情暫時就這麼處理了。
回到205號院的時候,涵冰正在蘋果5上面玩jetpack。呵呵哈哈打得正凶。妘鶴從櫥櫃中取出紅酒,倒了一杯,喝了半杯,情緒才稍稍緩和了一點。涵冰實在是太鬧騰了,這都要十點了。還不打算讓人安靜一會兒?
正口渴,看見妘鶴倒的半杯酒。涵冰順手端過來一飲而盡。她雙手靈巧地在手機上跳來跳去的,身子還不停地左右扭動:「天哪,這傻瓜,怎麼打我這兒?看我怎麼收拾你?」
實在受不了她,妘鶴把手機搶過來關掉扔在沙發上說:「幾點了,休息吧。」
涵冰從沙發上跳起來,又倒了一杯酒咕咚咕咚地喝了一杯下去問:「你的藥路姐給你熬好了,一會兒記得喝啊。對了,你和朱琳談的怎麼樣?她怎麼說的?用不用我收拾她?我這身功夫好久都沒施展了,好歹讓我練練腿唄。」
洪錦在門外敲敲門問:「能進來嗎?」
妘鶴急忙拉她進來說:「當然可以,門就開著。對了,何麗午飯前來找過你,我都給忘了。我看她估計是想給你找個工作干。不過這要看你的意思,畢竟這需要一個適應過程。我和涵冰已經想過了,如果你想上學我們會贊助你上學,如果你不想上學我們會在新湖市給你找一份不錯的工作,當然你也可以留在鎮上。」
洪錦苦笑了一下,然後堅定地抬起頭突然說:「我想我還是回家好一些。」
涵冰急忙放下酒杯,過來拉住她的手說:「親愛的,為什麼呢?難道你在這裡住的不開心?還是我和妘鶴讓你很討厭?如果你是擔心錢的話那就算了,姐姐我這點錢還是能拿出來的,就是你什麼都不干我也能養你一輩子。」
她的臉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但語氣中卻透露出毫不動搖的堅定,這和那個笨頭笨腦的洪錦簡直判若兩人:「不,不是你們的問題,你們太好了,讓我住在這裡,我也很開心,但是我想我必須得回去,因為怎麼說呢,那兒才是我的家。人可以偶爾逃避一下,但不能永遠不著家,所以我想我明天早上就走。該我面對的問題我必須得面對。」
涵冰儘量想讓她改變主意,但她很堅決。最後涵冰也不得不妥協。
這是洪錦在這裡睡的最後一晚。從明天開始,她就真正地要承擔她要承擔的,無論她願意還是不願意。
喝完了路姐熬的中藥,又過了兩個小時,妘鶴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但做了一宿的夢。一會兒是血淋淋的屍體,一會兒是面目猙獰的被砍下的頭顱,最後她看見的是朱琳大而空洞的雙眼,如泣如訴地看著她,一雙如鬼爪般的手顫顫抖抖地伸向她。她想抓住妘鶴,嘴裡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的後面是牛頭馬面,他們煞白的嘴臉對著她吆喝著。她墜入撥舌獄,舌頭被撥掉了,要做九九八十一世的畜生,你替她償命去吧~~~
然後,妘鶴感覺自己被他們狠狠地推了一把。一陣眩暈,她痛苦著從夢中驚醒。她睜開眼睛,一頭一臉的虛汗,她拿起桌上的紙巾擦了一把,心裡暗暗叫道,還好還好。只是一個夢!再看桌上的時間,時針剛指向三點。三點,還有些早啊。
實在沒什麼能做的。妘鶴只好拿起《西遊記》繼續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魔的事情,竟然看到的又是牛頭馬面拘拿唐太宗陰間對質的事情。不得已,妘鶴把書合上扔到了一邊。
身邊的涵冰翻個身,咕噥了一聲。又沉沉睡去了。
小鎮的夜靜的嚇人,不知道誰家的凳子翻了。嘭地一聲嚇得妘鶴一激靈。她披衣下床,收收心神,打開電腦,找了一個喜劇電影打發時間。
熬到天亮的時候,她聽到廚房裡路姐已經忙著做早飯,她才長舒了一口氣,又是一夜熬過去了。
雖然這樣,妘鶴還是有些擔心,希望朱琳沒什麼事才好。這時客廳的電話響了,路姐在廚房裡忙根本沒聽見電話響。妘鶴緩緩地踱到客廳拿起電話:「餵。」
電話那頭傳來粗聲喘氣的混亂聲響,隨後一個顧慮重重的女聲說:「恩。」
但話到這裡就結束了,妘鶴不得不繼續鼓勵她說:「餵?」
「嗯,」那聲音又說,然後聲音有些異樣地詢問:「路姐在嗎?」
這一次妘鶴聽清了,電話那頭應該是朱琳的聲音。不過比起昨天的高亢,今天她是怎麼了?
「我想找路姐,她在嗎?」
「好,沒問題。」
妘鶴放下話筒,走出門對這廚房喊:「路姐,朱琳打電話找您。」
路姐看起來有些局促不安,她放下勺子,她那印花衣服由於慌亂發出細碎的響聲:「她,這個時候找我做什麼?」
妘鶴認為自己留在客廳有監聽的嫌疑,就退出了客廳,去廚房幫路姐熬粥。妘鶴不知道這麼早朱琳找路姐有什麼事,但是她還是感到一陣輕鬆,那不過是昨晚上的一個噩夢,至少現在她還活得好好的。
不一會兒,路姐沮喪地進了廚房,那樣子像遭受了某種打擊似的。
她急著向妘鶴解釋說:「打電話的是朱琳,她以前在我手下工作過。那時她才16歲,父母去世的早,也沒有任何親人出點主意什麼的,那時候我們的關係很好,她習慣找我,我可以告訴她該怎麼做。」
妘鶴正攪著鍋里的大米,避免它們粘鍋,聽路姐這么小心在意地向自己解釋,她微微一笑說:「當然,我能理解。」
「所以,她想今天下午來這裡喝茶。她今天休息,王律師給她放了一天假,她有點事兒想徵求一下我的意見。所以我想問問你下午能讓她過來嗎?」
「為什麼不能呢?」
「哦,譚老太在的時候這種事情是不能發生的。這家裡以前就沒有這樣的規矩。如果我們要邀請客人的話可以去外面,但她不會允許在家裡這麼做。」她說這話的時候竟然嚴肅地繃起了臉。
妘鶴點點頭說:「當然,那是她的規矩,在我這裡,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把家當成您自己的家就好。」
對妘鶴的寬容,路姐竟然一點也不理解,她甚至有些惱怒地說:「那是不可能的,規矩就是規矩,到什麼時候也得懂規矩。」
妘鶴沒有固執己見,和這種老派的阿姨通常是講不通的,倒不如隨她們去。她把勺子放到旁邊的空碗裡,探頭聞聞散發出來的米飯香說:「啊,可以開飯了。涵冰不用管她,叫洪錦過來吃飯吧。」
「洪錦?」她訝異地重複了一句說:「洪錦一早上就走了,大概不到七點的時候就走了。」
妘鶴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早飯吃得很落寞,稀飯、饅頭還有兩碟清淡的小菜。吃完早飯,涵冰還沒有醒,妘鶴卻昏昏入睡了。或者是因為昨晚半宿沒睡好,她現在竟然有些犯困。她躺在床上,翻了兩頁書就睡著了。這一覺一直睡到午飯前才緩緩醒來。下午也沒什麼發生的,過得很安靜,可是奇怪的是大早上就和路姐約好要來家裡喝茶的朱琳再也沒有出現過。妘鶴心中的那種不安隨著朱琳的消失越發強烈。
事實上,她再也不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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