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第一軍醫附屬醫院的諸多手術室,唯有一間依然是明亮如晝。
手術室內,林傑的身體軀幹如石雕一樣,紋絲不動,唯有雙手操作著精細的手術工具,或吻合,或封堵肝臟損傷處細小的腺管和血管,
雖然距離手術開始已經過去了一兩個小時,林傑雙手的動作,卻一如初始時那樣,穩健如山,快速像風,流暢似水。
這讓在一旁凝神觀看的褚永進,生出一種此人如入雲高山,仰不可攀的感覺。
他自忖,自己最多保持林傑這種高度專注的狀態,不會超過三十分鐘。之後,自己的執行力度就會大幅度下滑,手指的動作或多或少,就會出現一些變形了。
至於手上的技術動作,褚永進不得不在心底承認,天賦這一說,確實是存在的。
他自負自己在手術一線摸爬滾打三十多年了,也算是勤勉,但是手上的功夫和林傑一比,差距是相當明顯的。
如果把林傑的技術層次,當作是出神入化的大師水準,那自己的水平,頂多算是登堂入室,至少差一個大級別呢。
褚永進不由的看了站在林傑一旁的手術護士一眼。
她的主要工作,就是服務林傑,為他擦拭臉上汗水,餵水餵食,按摩脖頸腰部等,此外還承當著為手術對象注射藥物,抽吸體液等輔助工作。
褚永進知道,這個手術護士是夏雨,夏凱歌的女兒。
她曾經有機會成為林傑的學生,卻因為各種原因,被退了回來。
當時,褚永進也認為這是明智之舉,但是現在看來……
褚永進暗自嘆了一口氣,轉念一想,心道,這就是個人造化不同不可強求呢,再者說,夏雨跟著老夏,未來前途也是相當不錯的。
這時,他注意到林傑停止了手術操作,站了起來,這才意識到,肝部損傷修補結束了。
褚永進抖擻了一下精神,吩咐道:「要開始做肝部移植吻合了,任何人不許懈怠……」
肝部移植這一塊,林傑沒怎麼插手,主要都是褚永進在操作。
作為一例發展成熟,有著規範程序的手術,對褚永進來說,自然是輕車熟路工作。
甚至為了能在林傑面前表現一下,起了奮進之心的他,是打起了百分之二百的精神。
結果自然是不差了,手術完成時間竟然比褚永進自己的最高紀錄,足足提升了十五分鐘。
鬆開血管鉗,褚永進看著嫣紅的動脈血流入肝臟。
這時,他不由的看了林傑一眼,試圖從他露在外面的眼睛裡,看出一些擔心,或者其他。
只是,褚永進看到的依然是平靜無波的眼神。
他又把目光移向傷者腹腔的肝臟。
隨著動脈血的流入,這顆肝臟仿佛煥發了生機,表現顏色加深了許多,出現了輕微顫抖,還有蠕動的症狀。
褚永進注意到,肝部的創傷修補部位,沒有鮮血滲出,也沒有其他液體深處。
這讓他心中大定。
很快,顏色略有些變化的鮮血,就從連接肝臟的靜脈血管流出。
看到這一幕,褚永進忍不住贊道:「林專家,你又挽救了一條年輕的生命!」
林傑表現的很謙虛,謙遜的道:「這是我們所有人的功勞,不單是我一個人的。」
褚永進很是開心,說:「林專家,後續的收尾工作,交給我們就可以了,你去休息吧。」
「有勞了!」
林傑沒有推讓,客氣了一句,就出了手術室……
「手術順利!」
面對圍上來,滿臉關切的眾多人,林傑稍微解釋了一下手術情況,最後道:「在icu病房裡觀察十二個小時,沒有什麼問題的話,就可以轉移到普通病房了。」
「林專家,謝謝!」
「謝謝您!」
「神醫妙手啊!」
接受了一番恭維和感謝之後,林傑赫然發現了一個熟人,溫駿臣。
抽了一個空檔,站在外邊的溫駿臣來到林傑身邊,恭敬的道:「林專家,請再次接受我的萬分感謝。」
「當時我就應該想到的。兩年多時間,看了那多麼醫生,都沒有治好的問題,被您隨手給解決了。」
他語氣感慨的說:「這樣的一人,怎麼可能就是一般人啊!」
「我真是撞了大運了,竟然幸運的與您這位醫學大專家搭乘同一個航班,還成了鄰座,進而得到了您的無私幫助。」
「估計這就是緣分吧。」
林傑淡淡的回了一句,接著問:「你是傷者的親戚,或他家人的朋友?」
溫駿臣搖搖頭,說:「以前是鄰居,孩子們在一起長大,關係都不錯。昨天下午,他是和我家兒子,還有幾個毛頭小子在一起玩耍的時候,出的意外。」
「他們幾人中,我兒子年齡最大,這怎麼說呢,責任總是有一些的。」
說到這,他很是慶幸的道:「幸虧是林專家您出手……如果這孩子真有一個萬一,以後的事情,就很不好說了……」
這時,章宇飛走了過來,道:「林專家,我在醫院附近的翰林大酒店定了一個房間,方便您休息一下。」
「我現在就送你過去吧!」
林傑一看時間,現在是凌晨近四點半。
今天已經是周六,上午還要當證婚人見證蕭剛豪和鄒曼青的訂婚儀式呢。
心中盤算了一下,他開口道:「我還要著急趕回濱海,上午有件事情不能缺席。」
「酒店就不去住了,等下我洗漱一下,再吃點東西,你給我安排最早的一班高鐵吧。」
「這……」
章宇飛沒想到林傑要這麼著急回去,很是過意不去的說:「林專家,真的需要這麼趕嗎?你可是剛主刀了一例大手術,一夜沒有休息呢。」
林傑呵呵一笑,道:「不礙的,在高鐵上也是可以休息一下的。」
「再者,對醫生來說,有時候著急趕著治病救人,一兩天連軸轉,忙的沒有時間吃飯睡覺的情況,不算是罕見。」
見林傑語氣堅決,章宇飛感激的道:「林專家,您讓我見識到了,一位真正醫學大家的醫德風範。」
「林專家,您先去換衣洗漱,我這就去給您準備些宵夜……」
半個多小時之後,洗漱之後,收拾妥當的林傑,背著自己的背包出了醫院的休息室,忽的發現,在外面等待自己的人,多了幾人。
馬老太太,謝星澤,還有一位體形虛胖的中年人。
林傑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這個中年人給吸引住了。
雖然一胖毀所有,雙下巴,肥肥的臉,讓這人與英俊帥氣沒有了半點聯繫,但是此人的眉眼,林傑卻看出了三五分熟悉。
他心有所悟,這個傢伙,應該就是那個不負責的親生父親謝希文了。
站在一側的章宇飛,表情有些不安的解釋:「林專家,他們忽然出現,說是有重要事情找你,我……我……」
林傑伸手止住了他,道:「沒有關係的,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躲的。」
他看向馬老太太,問:「你的孫子,恢復的怎麼樣了?」
馬老太太打量著面色如常的林傑,暗自嘆了一口氣,道:「得益於林專家你的準確診斷,恢復的還算是可以,為方便照顧,兩天之前我們就轉到了這裡的兒科。」
「林專家,我給你介紹一下!」
她指著虛胖中年人,說:「這一位就是謝家的謝希文,也是謝星澤的父親。」
「幸會!」
林傑語氣平淡的說了一句,不帶任何感情的問:「你們找我有什麼事情?先提前說好,我著急趕回濱海,你們的事情,最好說的乾淨利落一些。」
謝希文打量著林傑,張了張嘴,猶豫了半響,才開口道:「我知道,我說什麼你都不會原諒。我也沒有資格說,請你原諒的話。」
「我這次來見你,是向你解釋一件事的。」
林傑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那骨髓一事,我是真的不知情,只是柳家人告訴我,他們通過私下的懸賞,找到了一個配型合適的捐獻者,花了二十萬得到了一份骨髓。」
林傑輕哦了一聲,問:「還有其他事情嗎?沒有的話,我就要走了,我的時間真的很趕。」
「林傑!」
馬老太太再次開口,「謝家老爺子也在這所醫院,他沒有多少日子了。」
「他知道了你,想著能在離開人世之前,見你一面。」
「林傑,你既然已經來到了京城,又來到了這所醫院,就留下來見他一面吧,就當是做善事,滿足一個臨死老人的願望。」
林傑沉默了一下,沉聲道:「現在,我知道了你們的存在,你們也知道了我的存在。」
「想必你們對我和淼淼以前過的日子,也都調查過了。」
「過去的一切,我不想多說,或許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選擇,或者是不道德的選擇,但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林傑語氣變得肅然,道:「我和淼淼這樣生活了二十一年,習慣了目前的一切,以後也不想有任何的改變。」
「我不想有任何人,打亂我們的生活。」
他的目光掃過馬老太太,掃過謝希文,掃過謝星澤,告誡道:「我說這話是認真的,你最好是記下。」
林傑隱隱的威脅道:「請相信,你們不會想知道,招惹了一位像我這樣的醫生,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說完這話,他邁步離開,錯身章宇飛時,道:「我忽然沒有什麼胃口了,直接送我去高鐵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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