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嘉訕訕笑著,「殿下也是想做到盡善盡美。愛字閣 m.aizige.com」
儀風帝譏誚的哼了聲,又再緩緩合上眼帘。他心裡亂的很。不知多少人因他家破人亡。他不是心慈手軟之輩,亦不是善男信女。但那都不是他的過錯。要想成就大業,必定有所犧牲。
難道上蒼會因此而懲罰他嗎?
這不公平!
登基至今,他勤於政事從未懈怠。竭盡所能讓大夏強盛。他認為沒有人會比他更加出色。
然則……劉俶真的能夠成就千秋盛世?
儀風帝不信。那枚玉佩定是有人處心積慮給他添堵,絕不是天意。
一念及此,儀風帝胸中鬱氣疏散。他揉揉眉心,閉著眼吩咐道:「宣裴神機使進宮。」
馮嘉領命去東華門傳話。
裴錦瑤到在崇賢殿時,儀風帝正吃葡萄。一粒粒葡萄珠兒滾圓緊實帶著淺淺的甘香。裴錦瑤打個飽嗝兒。晌午吃鍋子一不小心撐著了,她就盼著能蹭杯好茶解解油膩。
見過禮後,儀風帝讓馮嘉端來香茶點心。
裴錦瑤望著精緻美味的點心嘆口氣。她想吃的很,可惜肚子裝不下。
儀風帝見她眉宇間似有愁緒,便道:「裴神機使也聽說了了吧?」
嗯?聽說什麼了?
裴錦瑤不解的仰起臉,「陛下指的是?」
儀風帝將擺在手邊的玉佩遞給裴錦瑤,「你看看,這究竟是不是人為。」
光憑眼睛看可不行,還得懂得揣摩陛下的心思。
裴錦瑤恭恭敬敬雙手接過玉佩,翻來覆去仔仔細細的看了又看才道:「好玉。觸手溫潤,色如新柳。」她將玉佩豎在耳邊輕輕彈撥兩下,「聲音清越,不錯不錯。」
儀風帝蹙起眉頭。
看也就算了,還品評上了。裴三把他這處當成古玩攤子了?
「可惜雕工太差,好好的玉白瞎了。」裴錦瑤將玉佩放到桌上指著刀痕跟儀風帝說道:「陛下您看,這幾個字像不像是故意將刻印做得模模糊糊,好讓人覺得是天然形成。」
儀風帝湊近細看,「貌似……是那麼回事。」先前他怎麼沒注意到呢?裴三真真是心細如塵。
「所以說,這就是有人偽造而成。」裴錦瑤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陛下如此英明一定早就發現了。臣斗膽在您面前班門弄斧,還請您不要怪罪。」
儀風帝龍顏大悅,「裴神機使太過自謙了。」
「沒有沒有。臣從來都是有一句說一句。不敢隱瞞陛下半分。」裴錦瑤笑容誠懇,態度恭敬。即使知道裴三是故意奉承,也令得儀風帝十分開懷。他命馮嘉拿來好些鮮果蜜餞笑呵呵的跟裴錦瑤說不要見外多吃一點。
裴錦瑤臉上陪著笑,暗恨自己肚子太小。
儀風帝興致頗高,跟裴錦瑤談天說地絮絮叨叨半個來時辰,話鋒一轉,「裴卿家,既然你能呼風喚雨自然通曉天下大事。」
裴錦瑤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顫。儀風帝該不會是想問她大夏國運吧?
「大夏究竟能否千秋萬世?」儀風帝殷切的注視著裴錦瑤,「朕……又能否百世流芳?」
果然!裴錦瑤垂下眼帘,莞爾笑道:「陛下,臣道行淺薄。您的疑問,臣無法解答。」
大夏當然不能千秋萬世,儀風帝也不會百世流芳。
事實上,再過三四十年大夏就會遭遇兵禍,百姓著實苦了段日子。三家分之後又一統。自旻靈帝就出現敗象到儀風帝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假若儀風帝能將帝位傳予明主,可以避免大夏分崩離析。
然則,劉氏氣數已盡,註定衰落。令韓氏興起的人尚未出世。至於徐氏……裴錦瑤暗自搖頭。某本野史中記載,鄂國公用巫術續命,因此耗損陰德,最終帶累徐氏一族下場淒涼。原本裴錦瑤只當故事讀過就算。可徐令達的的確確重用商在,其中內情不言自明。
裴錦瑤相信有她在定能讓大夏百姓免去兵禍之苦。至於聖主仁君……該出現的時候總會出現。她現在所能做的就是安撫儀風帝。只要他本本分分的不出么蛾子就萬事大吉。
大夏國運,有她這個神機司唯一的神機使操心。凡夫俗子還是不要跟著瞎起鬨。
儀風帝失望的哦了聲,追問道:「是因為天機不可泄露嗎?朕是天子,你說給我聽,也不算是泄露天機。」
「非也非也。」裴錦瑤無奈之下端起高人的架勢,「臣實在是力有不逮。還望陛下恕罪。」
說是恕罪,卻又不卑不亢沒有絲毫求饒的意思。
儀風帝愈發篤定就是裴三不肯說。
可越是這樣,儀風帝越是敬重裴錦瑤。
高人就要像裴三不為權貴折腰。諂媚討好是呂琅那樣的假高人做的事。
儀風帝非但沒有怪罪,還吩咐馮嘉開了他的私庫取出一套鑲金嵌銀的瑪瑙酒具賞給裴錦瑤。
裴錦瑤神情淡然的謝恩。似乎根本不把這些尋常人難得一見的好寶貝看在眼裡。於是儀風帝又賜下二十匹浣花錦。裴錦瑤仍舊面色如常,心裡卻是樂開了花。酒具她要拿回去孝敬裴庭武,浣花錦留著過年給裴老夫人和韋氏裁衣裳。
再進幾趟宮,都不用置辦年貨了。
裴錦瑤搖頭晃腦橫著小曲兒出了宮門。
天已經蒙蒙黑了。她正琢磨回神機司還是直接回府,不遠處有人向她揮手,「裴神機使。」
那人手上拿著鳳求凰緙絲小扇,穿一身醒目的炎色。
「燕六爺。」裴錦瑤攏緊斗篷走了過去。
「方才我去神機司找你,阿發說你進宮了。」燕凰玉打量著裴錦瑤,「幾天不見,裴神機使長高不少。」
裴錦瑤眉眼舒展,「是嗎?六爺怎麼看出來的?」
不是看出來的是阿發告訴他的,要想讓裴神機使高興,就說她長個兒了。管保不會出錯。
燕凰玉嘿嘿地笑,「這麼明顯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
裴錦瑤挺了挺腰杆兒,「六爺眼神兒好。」
「是裴神機使長得快。」燕凰玉一指自己的翠帷馬車,「我想請裴神機使去仙歌樓用飯……」
「去什麼仙歌樓?」裴錦瑤望了眼東華門方向,「就去神機司吃吧。晌午我們吃的羊肉鍋子,還剩的羊肉,讓老文捏幾個餃子,再讓阿發炒幾個小菜。」眼風一瞟,看著白英,「白英去打壺酒,簡簡單單挺好的。」轉回身對捧著布匹等物的內侍道:「勞煩幾位將陛下的賞賜送到裴府。」說著掏出個荷包,「您幾位辛苦。」
內侍接過荷包捏了捏。裡頭輕飄飄一張紙。
準是銀票。
常侍奉裴神機使的都知道,她打賞最少一百兩,大方極了。
內侍笑著應是,把東西搬到車上揚長而去。
白英被小密探提點過,比從前規矩不少。起碼裴錦瑤命他去打酒,沒有露出半點不耐煩。
阿發說的沒錯。裴神機使跟六爺相處融洽。六爺又格外看重裴神機使。說不定他倆以後就是知音良朋,就像伯牙與子期,管仲和鮑叔牙那樣。
再說除了九爺,六爺也沒個玩的好的朋友。九爺又是個花花腸子,經常跟小紅玉攢局兒吃酒。六爺不喜煙花女子。九爺去酬酢,六爺形單影隻也怪孤單的。難得裴神機使不嫌棄六爺出身低微,還幫六爺辦事。雖說裴神機使心眼多,可只要六爺乖巧點不惹她,她不會坑六爺。而且,裴神機使肯出錢給老文和阿發置房置地,算是個相當不錯的主子。
白英決定對裴神機使好一點。
「裴神機使想喝什麼酒,小的騎馬去買。」
「你去仙歌樓找俞掌柜。就說我請客要加菜,來兩隻燒鵝。酒水讓他自己看著辦,這些都記我賬上。」裴錦瑤邁步往神機司方向走去,「不坐車了,走一走回頭多吃點。」
「這怎使得?」燕凰玉快步追上她,「哪能讓你花錢。」
嘁,她花的就是燕凰玉的錢。
「六爺不要跟我客氣。」裴錦瑤頓住腳步,「走吧,天快黑了。」
燕凰玉朝白英點點頭,「你快去快回。」
白英躍身上馬,飛奔而去。
燕凰玉跟裴錦瑤並肩走在枯黃的梧桐葉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那件事,我還沒有辦好。」裴錦瑤估摸著燕凰玉是為了劉大太太兒子的事而來。她每天都放小黑鳥出去跟著明匡。但是一直沒有有用的消息。最近明匡就是在府里設宴,請人吃吃喝喝。夜裡歇在小妾那裡說的都是讓人臉紅心跳的大人話。
她還是小孩子根本聽不懂。反正明匡肯定不是個正經人,他會的可多呢。
「不急。」燕凰玉垂下眼帘。他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
花九還是小孩心性,一天到晚總是玩不夠。
劉俶被冊封為太子之後,四皇子深居簡出。況且,就算四皇子相陪也是雞同鴨講,聊不到一處。
燕凰玉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裴三。
她話不多,口風緊,人也不討厭。再者說請她去仙歌樓,她看在自家買賣的份上應該會欣然前往。令燕凰玉沒有想到的是,裴三居然反過來請他。
如此看來,裴三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又平白無故多了個長處。
「六爺近來還好嗎?」裴錦瑤輕聲細語,極為關切的看向燕凰玉。
燕凰玉沉吟片刻,「好。」
似乎有些牽強。
裴錦瑤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待會兒讓阿發炒三五個雞蛋。我們神機司的母雞下的。」
她很是驕傲的樣子逗得燕凰玉翹起唇角。
「就是那隻慌慌張張的老母雞?」
慌張嗎?裴錦瑤想起老母雞每次看見阿發不善的眼神就迫不及待唿扇著翅膀從他身邊跑開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它怕阿發。阿發總說要殺了它燉湯。」
要是有人整天這樣威脅的確挺嚇人,可……老母雞能聽得懂人話?燕凰玉笑意漸深,「等年下小葉兒班來京城,我請你去看皮影。」
「到時候再說。」離過年還早,裴錦瑤沒想那麼長遠。
「仙歌樓的生意挺興旺。」
「全靠大伙兒捧場。」裴錦瑤眼睛彎成月牙。
仙歌樓裝潢體面,菜味兒正,價格公道。再加上有裴錦瑤這塊活招牌,去那吃飯的官員不少。逢至酬酢或是家中設宴,沒有仙歌樓的席面就好像慢待了客人似的。
這也方便裴錦瑤收風放風。畢竟她不能總是依賴東廠透露消息。別人有終歸不如自己有。
「你把妖精養在神機司不害怕嗎?」問罷,燕凰玉覺得自己犯傻了。裴三都給妖精動過刑,妖精見了她還不得嚇得直打哆嗦。
「不怕。」裴錦瑤邁了一大步踩住將要隨風而起的落葉,「小耗子不敢出神機司的門兒。外邊有壞人抓它。」
「壞人?」燕凰玉不解,「京城抓妖精的不就是神機司和青城觀嗎?」
裴錦瑤鬆開腳,風兒一吹,落葉翻滾著向前飄去。
「我們神機司是好人。青城觀……勉強也算是吧。」裴錦瑤跟著落葉往前跑,「還有壞人想逮小耗子。」
那片葉子淘氣的很,停停走走就是不願讓裴錦瑤踩住。
燕凰玉看不過眼把小扇別在腰間,隨手撿起個小石子兒丟過去將葉子壓住。裴錦瑤興致全失,怨怪的瞪著燕凰玉,「不好玩了!」
燕凰玉心下一凜,「怎麼了?我幫你幫的不對?」
明明是她身手不夠敏捷才踩不到葉子。他好心幫一把怎麼還招來埋怨了?
燕凰玉好歹出了那麼多銀子。老文和阿發能買上宅子全靠他。裴錦瑤鼓著腮裹緊斗篷,「算了算了。走快點,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什麼好東西?」燕凰玉眼睛一亮。
「阿發沒跟你說?」裴錦瑤加快腳步,「我給岑督主一道平安符……」
兩人正好走到西廠門口,她壓低聲音湊在燕凰玉身邊說道。
燕凰玉稍稍低頭就能看到她濃密卷翹的睫毛輕輕顫動,嫣紅的嘴唇張張合合。
「哦!」燕凰玉紅著臉,「阿發……阿發沒說。」
他腦子可能是木掉了,說沒說完全想不起來。
裴錦瑤嗔道:「沒說你哦什麼啊?」
他哦一聲都不行?裴三生氣的樣子有點可愛。好吧,都是他的錯。
「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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