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宦 079 飲宴

    尹氏和裴錦珠相繼離開裴家,影響最大的就是裴錦琬,她比從前更加沉默寡言,除了晨昏定省輕易不出棠院。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裴錦瑤則終日埋在書堆里,無暇他顧。畫符倒是成了唯一的消遣。她覺得經由這些日子的苦練確實有進步。但是離呼風喚雨還差老大一截。愁的他一把一把的掉頭髮。

    裴家上下就連錢薇都拿錢去賭坊給她捧場。小密探和老文也跟著湊趣兒。裴錦瑤沒敢問明匡和岑祿。這些人里數韋氏和裴庭武最實誠,他倆一人一萬兩。

    兩萬兩銀子換成銅板的話能把裴錦瑤活埋好幾個來回。

    不過韋氏說了,要是贏了錢她分裴錦瑤一半。一賠十的賠率。贏了就有五萬兩。可要是輸了,兩萬兩就打水漂了啊。

    跟賭徒講道理是講不通的。

    裴錦瑤眼底下一片青影,握著手札唉聲嘆氣。

    小密探端來一碗百合綠豆湯放在桌上,「宮裡送來帖子,請您赴宴去呢。」

    赴宴?裴錦瑤滿臉茫然的抬起頭。

    儀風帝好些日子沒有召見她了,怎會無端端的叫她去赴宴。

    「平邑長公主殿下不是還朝了嗎?許是她想與您見上一面。」小密探有些擔憂的望著裴錦瑤。前後不到一個月的功夫,神機使就瘦了一圈呢。吃飯也不開胃,就連他炸的肉都不怎麼喜歡了。

    裴錦瑤捏著羹匙淡淡的嗯了聲。

    平邑長公主進京,她沒去瞧熱鬧,老文去了。聽他說並沒有擺很大陣仗。儀風帝原本是想到城門口迎接的,沈閣老晉言說遼東戰事未平一切從簡為上。

    儀風帝聽了他的話該改為在皇宮門口親迎。

    今晚儀風帝設宴為平邑長公主洗塵,明晚請的是宗親。也是讓獨虎和娜妥認認親的意思。後日外命婦入宮拜見長公主殿下。

    而裴錦瑤收到的這張帖子卻是後日。禮數上並無錯處。畢竟她的身份比較特殊。

    「那就去吧。」裴錦瑤喝了口綠豆湯,馬上就笑了,「味道不錯。」

    小密探滿臉雀躍。

    「老文呢?」裴錦瑤問道。

    小密探噔噔噔跑到門口大聲一喊:「老文叔。」

    片刻功夫,老文捧著一盤掛著水珠的櫻桃來了。

    裴錦瑤點點頭,「這就是地方小的好處,要是像東廠那麼大的地兒,喊破喉嚨也沒用。」一指對面的椅子,「你倆都坐。咱們聊會兒。」

    小密探哎了一聲,並著腿兒坐下。坐是坐,手不閒著,捧起瓷碗一下一下的磨丹砂。

    老文取來縫了一半的襪子,做起了針線活。

    裴錦瑤早就習慣了他倆的賢惠,喝完綠豆湯拿帕子印印唇角,「老文,你跟我說說平邑長公主是個什麼樣的人。」

    雖然她算是救了平邑的命,但她並不了解平邑。打聽清楚這位長公主殿下的喜惡,免得犯忌諱。

    老文抿著嘴想了想,道:「殿下話不多,很溫和不是難伺候的主子。小的這也是聽人說的。神機使想要知道些什麼,小的再去打聽就是。」

    「也沒什麼特別想知道的。就是怕說錯話冒犯貴人。我現在的處境你們也看見了。從打上次進宮,陛下再沒召見過我。呂國師卻是恩寵不斷。」裴錦瑤拈起一顆滾圓的大櫻桃,十分愁苦的輕嘆,「我得加倍小心才行。」

    小密探趕緊安慰她,「您別灰心,以後肯定會好的。」

    老文也說,「陛下要是不待見您,就不會讓長公主殿下見您了。」

    「可我就是心裡沒底啊。你們看外頭……」裴錦瑤手指著窗外,「……驕陽似火。一直沒下雨地里旱的厲害。咱們院子裡水井都快枯了。這不就應了呂國師的話麼。再加上他三不五時的進宮去,陛下肯定信他多過信我。」

    小密探垂下頭,默不作聲。

    其實裴神機使說得沒錯。呂國師可不是個省油的燈。說不準陛下晾著神機使就是因為呂國師搬弄是非。

    老文擰著眉頭思量片刻,「若說忌諱,您不要在長公主殿下面前提邵家就是。」

    邵家?裴錦瑤頭一個想到的就是邵皋。

    「這又是怎麼個說法?」

    老文把針扎在布面,有幾分認真的說道:「長公主殿下與邵郎中的妹妹原是手帕交。後來不知怎的,她二人就斷了往來。直到殿下去東真都沒和好。」

    「邵郎中可是邵皋嗎?」

    老文嗯了聲,「是他。武選清吏司的郎中。小的聽人說這位邵郎中文武兼備,是個人才。貌似他與您的父親還是同窗。不過,您父親裴二爺比邵郎中有名多了。若不是裴二爺摔了馬……」說到此處,老文忽然頓住,赧然的捂著嘴,「小的不該嚼舌。您避著點邵家的女眷就是。雖說時隔多年,曾經的恩恩怨怨殿下早就放下了。但您小心點總沒壞處。」

    裴錦瑤頜首道:「我記下了。」

    他倆說話的功夫,小密探猶猶豫豫的看了裴錦瑤好幾次,到底還是沒能忍得住。

    「那個……陛下吩咐今明兩日赴宴的宗親若是家裡有十二三的姑娘都可以帶上,據說是給娜妥公主選玩伴。不過,獨虎王子今年恰好十三歲呢。」

    裴錦瑤聽懂了。給娜妥公主選玩伴只是比較好聽的說法,根本的目的是為了給獨虎挑王妃。雖說獨虎才十三歲,但也不是馬上成親。等上個一二年都不算遲。

    一旦石古苦伏誅,儀風帝把獨虎送回東真稱王。他娶宗室女為王后至少可保二十年不犯大夏。這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倘若獨虎在大夏時有了子嗣,那就更讓人放心了。

    裴錦瑤捏著櫻桃的手頓住,「獨虎性情如何?」

    老文沉聲說道:「獨虎王子是騎著馬進城的。小的覺得他看起來頗有幾分傲氣。一點都不拘謹。」

    眼下遼東戰事未平,平邑母子三人須得藉助大夏的兵馬才能奪回王位。按理說,他們三個理應謹言慎行。而獨虎這般不知收斂,究竟是刻意為之還是本性如此?


    裴錦瑤思量片刻,「不知宮裡屬意何人為王妃。」

    小密探把瓷碗放到桌上,「小的再煮些綠豆湯下晌給弟兄們送去。」

    老文拿著針在頭皮上颳了刮,淡定的笑著說:「小的晚上去賭兩把。」

    裴錦瑤給他個裝滿銀錁子的荷包,「多輸點。」

    ……

    裴錦瑤也沒閒著。她給西廠遞個帖子,晌午吃過飯,捧著一方木盒到在西廠。

    岑祿穿著常服坐在八角亭中,手裡端一碗冒涼風兒的酸梅湯小口小口抿著喝。

    裴錦瑤與他見過禮,將木盒放在石桌上,「小小薄禮還望岑督主笑納。」

    岑祿繼續喝酸梅湯,眼皮都不抬一下,「送禮顯得生分。裴神機使拿回去吧。」不是他清高,而是怕裴錦瑤有所求。皇帝陛下近些日子越發親近呂琅,就連平邑長公主進城的時辰都是由他不算出來的。與之相比,裴錦瑤倒像是在晚娘手底下討生活的苦命孩兒。

    倘若裴錦瑤想讓他幫忙在皇帝陛下跟前多多美言,那可就是難為人了。他這西廠都還沒能站穩腳跟呢,哪裡有閒情去管神機司的閒事。

    所以他不收裴錦瑤的禮。

    裴錦瑤莞爾一笑,「這給貴哥兒的幾件小玩意。都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就是用我家祖母裁褂子的料做的。」只要稍加打聽就能知道岑祿心尖尖上的不是人也不是物,而是名叫富貴的大白貓。岑祿恨不能把它寵上天去。

    貴哥兒?岑祿從酸梅湯里抬起臉。一件緙絲小斗篷躍入眼帘。頸下的扣鈕是顆翠玉,上邊用古篆體雕著「富貴」二字。岑祿歡喜的拿在手裡摩挲,「這怎使得。」

    「瞧您說的。有什麼使不得的。您別嫌手藝粗糙,我們家繡娘也是頭一回給貓兒做衣裳,手生。」裴錦瑤從木盒裡掏出一個小繡球擺到桌上。小斗篷,小繡球還有巴掌大的白貓布偶。

    岑祿一件件拿起來仔細看,越看越高興。看夠了,岑祿翹著蘭花指抿了抿鬢邊的頭髮,「我替我們貴哥兒謝謝裴神機使。」

    「不謝。貴哥兒喜歡就行。」

    「喜歡。別看我們貴哥兒不會說話,心裡明鏡兒似得。」岑祿唇畔笑意尤甚,「裴神機使的好,我們貴哥兒記下了。你有事不妨直言。」

    裴錦瑤顰了顰眉,神情有些愁苦,「想必岑督主也聽說了。我後日要入宮覲見平邑長公主殿下……」

    「這風平浪靜之下的暗流不是有心想躲就能躲得了的。」岑祿唇角微彎,「就算你立志要成高樹,那也得好些功夫陪著不是?萬一還沒等長成就被大風卷的連根拔起,那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一棵好苗子?」

    他將點心碟子放到裴錦瑤手邊,「看在你惦記我們貴哥兒的份上,我就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想當年,我只能看到兩種人——好人、壞人。從沒想過這世間的好和壞並非是我所能認知的那樣淺白。有的人貌似良善,實際是偽善。有的人看起來惡,卻又比偽善可愛的多。我見識過披著人皮的妖魔,也跟心如鐵石的美人兒打過交道。到後來,我也分不清孰好孰壞,孰善孰惡了。反正就這麼著糊塗著過吧。」

    岑祿復又端起酸梅湯喝了一口,「裴神機使何必固執己見。做藤蔓可比做高樹輕鬆多了。」

    「多謝岑督主美意。然則,藤蔓無骨委實不夠討喜。」

    聞聽此言,岑祿哈哈大笑,直笑到眼角溢出淚來。如果有的選誰願意做藤蔓不做大樹呢。偏生他就是那個沒的選的可憐蟲。依附韓皇后實乃無奈之舉,待他遊刃有餘的在儀風帝與韓皇后之間的夾縫中生存下來,想要的也就更多。

    人,哪有不貪心的呢。

    岑祿笑容燦爛,心底卻是悲涼一片。

    「既如此,裴神機使要堅持到底才是。否則,我們貴哥兒都瞧你不起。」語氣淡淡,似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定不負貴哥兒所望。」說罷,裴錦瑤起身告辭。

    岑祿手掌覆在那件緙絲小斗篷上,緩聲道:「華陽宮的吉祥是自己人。裴神機使若有用得著他的地方儘管吩咐。」

    裴錦瑤頓住腳步,向岑祿略一頜首,「多謝岑督主。」

    岑祿扭過頭不去看她,輕叱,「目中無人的小傢伙,早晚死無葬身之地。以後少來西廠,我嫌你晦氣。」東廠有狗東西礙眼,神機司這位也不怎麼招人喜歡。

    裴錦瑤抿著嘴樂,「等忙完這陣,我再給貴哥兒送好玩的。」

    「嘁,誰稀罕。」岑祿拿起小繡球掂了掂,笑著嘟囔。

    ……

    是夜,儀風帝在華陽宮為平邑長公主母子接風洗塵。前來赴宴的皆是宗親。

    那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平邑長公眼前走馬燈似得匆匆閃過。有的她記得,有的卻是半點印象也無。

    儀風帝穿著家常衣裳,像是平易近人的長者,笑著為平邑長公主引薦。

    十幾二十年過去,平邑長公主眉宇間的怯弱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從容沉穩。儀風帝不由得感慨萬千。他也在不是那個需要阿姐守護的少年。而今的他已是萬萬人之上的皇帝陛下,手握生殺予奪大權。

    韓皇后望著與宗親寒暄的平邑長公主,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正當她回想著從前的平邑何等模樣時,一串爽朗的笑聲響了起來。

    娜妥擎著酒盞亭亭而立,站在她對面的是俊逸倜儻的劉仹。少女嬌艷的面容好似在陽光下恣意舒展的桐花那樣鮮活馥郁。

    劉仹見慣了笑不露齒的大夏閨女,熱情的東真公主令他狼狽不堪。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更不喜歡令他有這種感覺的娜妥。

    娜妥絲毫沒有察覺到劉仹的不喜,她將酒盞向前傾了傾,「表哥,我敬你。」不等說完話,就把滿滿一盞酒倒進嘴裡。

    劉仹瞪圓了眼睛。

    色澤如金的金華酒味甘而性純,入喉綿軟不烈。好酒更需細品。劉仹暗自腹誹娜妥暴殄天物,嘴上卻道:「娜妥表妹好酒量。」

    韓皇后強壓下心頭不悅,對劉仹說道:「仹兒,不要讓娜妥吃那麼多酒。」

    娜妥反手拭去唇邊殘酒,又咯咯地笑起來,「我們在東真喝的酒比這有勁兒多了。」她仰起臉朝韓皇后眨巴眨巴眼,天真無邪的樣子像是不諳世事的幼童。

    韓皇后慈愛的向她招招手,「娜妥快來,挨著我坐。」

    娜妥牽起劉仹的衣袖,「皇后舅母,我想跟仹表哥喝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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