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調令 第191章

    妻調令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淑宜大長公主派過到紀三老爺院子裡盯著的人才回來稟報,院子裡頭沒聲音了。

    淑宜大長公主下意識地就要過去,卻被紀凜攔下。

    &母,還是由我去罷。」紀凜看著淑宜大長公主。

    淑宜大長公主對上這雙烏沉沉的雙眸,一顆心沉到了谷底,半晌,她有些頹然無力地道:「那你去吧,我就不去礙那個眼了,如果有什麼事情,你勸著點。」

    她心裡知道,此刻如果她去了,反而討不了好。景王自幼聰慧,偏偏又是個性子敏感的,慣會鑽牛角尖子,不然也不會以和尚的身份過了近三十年,和高宗皇帝死磕了那麼久了。稍不小心,又會讓他想歪了,屆時不知道他又做出什麼事情來。

    紀凜將阿尚放下來,交給曲瀲後,便出了門。

    曲瀲看了一眼心不在蔫的淑宜大長公主,心知這裡面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也不知道今日過後,紀凜會不會告訴她了。

    紀三老爺居住的院子距離寒山雅居並不算遠,環境很是清幽,大概是多年沒人居住的原因,這裡的花木都長得極為茂盛,紀三老爺只當這裡是一處暫時落腳地,也並未讓人怎麼處理,隨著它們長。不過今日,這滿院子的花木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摧殘,滿地殘枝落葉,巨大的盆栽倒了一地。

    見到紀凜過來,院子裡伺候的小廝忙過來請安,小聲地道:「三爺和景王殿下如今正在那兒。」說著,手指了個方向。

    紀凜走過去,首先便見到兩個像是同歸於盡倒在地上的男人,他們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爛爛的,□□的地方傷痕累累,有拳頭揍出來的,也有利刃破開皮膚的傷痕,可見當時兩人是真的下了狠手的。

    倒是兩人的臉龐看起來乾乾淨淨的,沒有什麼傷痕,想來兩人都知道臉面的重要性,是要出門見人的東西,哪裡能頂著一臉傷讓人看笑話?

    &叔,你沒事吧?」紀凜聲音清越,聽在耳里給人一種很溫柔的感覺。

    &我一把!」紀三老爺朝侄子顫顫地伸手。

    紀凜一把將紀三叔扶了起來,看也沒看旁邊的景王一眼,景王只得自己起身,跟著那叔侄倆一起進了紀三老爺的房,早有貼心的下人準備好湯藥和乾淨的水、衣物等東西了。

    景王的臉有些蒼白,剛才紀三是真的下了狠手。

    景王的武功不錯,甚至紀三的武功還有一些是他指點的,有半個師徒之名,後來他一直當他的和尚,難得和人動手,日子過得倒是清淨,偶爾手癢了才會找人比劃一下。而紀三在江湖裡興風作浪,時常和人動手,便練就了一身過硬功夫,兩人放開手來打,彼此都吃虧,卻沒法越過對方。

    景王坐在那兒,神色漠然,那對叔侄二人不理他,他也沒吭聲。

    直到紀凜給紀三叔上完了藥後,隨手拿了一件乾淨的衣服丟給景王,對他道:「進去洗洗。」

    景王看了他一眼,轉身去了淨房。

    等他換了衣服出來時,便見紀三老爺癱在一張黑漆太師椅上叫著這疼那疼,指使著紀凜給他端茶倒水,那副大爺樣,讓人看得想要揍他。

    紀三從來都是個得寸進尺之人,景王當年沒少被這小子嬉皮笑臉地邊叫著「舅舅」邊占他便宜,每次見面都要從他這裡淘些好東西,偏生他一副外甥的嘴臉,那理直氣壯的樣子,實在是拿他沒轍。

    那些事情,宛若昨日,可如今,舅甥倆卻刀劍相向。

    見到景王出來時,紀三老爺冷笑一聲,也不叫疼了。

    景王坐到他對面的位置,也冷冷地看他。

    兩人都沒有說話。

    還是紀凜先開口的,他看向景王,說道:「你要不要上點藥?」

    &用。」景王很不客氣地道。

    &這是什麼語氣?暄和惹著你了?」紀三老爺護犢子一般,語氣也很沖,「暄和被害得這般慘,說到底,罪魁禍首就是那個女人,殺了她還算便宜她了!我父親的死,也是她造成的,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殺母之仇呢?」景王冷冷地問。

    紀三老爺冷聲道:「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那女人為了北蠻潛伏在大周,不知做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當年要不是她自己進宮想要刺殺高宗皇帝,高宗皇帝會被她迷惑繼而讓她懷上你麼?後來她自己逃出了皇宮後,可有看過你一眼?對於你而言,她只有生恩,可大周對你,卻是養恩!」

    &話說,生恩不如養恩,那女人除了生下你外,根本一無是處!」紀三老爺這話幾乎是吼出來的,「你是我舅舅,難道這些年來的事情,還不比不過一個你從未見過的女人對你重要?你拿我們這些人當什麼了?」

    景王的臉色陰沉,沒有說話。

    半晌,他霍然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鎮國公府。

    紀凜站在一旁,冷眼看著,沒有開口。

    直到景王離去,紀凜拍拍他三叔肩膀的一處傷,拍得紀三叔齜牙裂嘴時,說道:「三叔,你何必再去撩他?他今兒能過來一趟,證明他已經放下了。」

    紀三老爺哼哼唧唧地說,「他放下了,我卻沒辦法放下,父親的死,你們一家的慘劇,都是那個女人搞出來的,就算她死了,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紀凜冷靜地道:「你不也說了,那女人對景王只有生恩沒有養恩,甚至這些年來都沒見過他一面,對景王而言,那女人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景王和她並不能相提並論,何況這些事情,景王什麼都不知道。」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添了幾分許悵惘。

    他和景王兩人,可以說都是受害者,偏生他們都極為驕傲,如果不是有曲家姐妹夾在中間,以當年發生的事情,兩人必然不死不休。可偏偏他們各自娶了曲家姐妹倆為妻,那麼有些事情便變得複雜起來。

    &了,這事情就如此罷。」紀三老爺忍著身上的痛,「只要他依然好好當他的景王,我也是認他這個舅舅的。」

    紀凜笑了下,「你放心,不是還有阿瀲的姐姐在麼?」

    紀三老爺愣了下,爾後想到什麼,心頭一松,他讓人去取來一壺酒,也不管侄子不贊同的眼神,往嘴裡倒了一口酒,吊兒郎當地說:「我沒想到他那種冷情冷心的人,原來也會娶妻成家,想必你媳婦的那位姐姐定然是個有手段的,不然也不會將他馴服了,甚至無視這輩份,將人家給娶了。改日有空,得去會會才行。」

    &了吧,景王知道後,可不會手下留情了。」紀凜說著,又往他身上一處傷口拍了下,拍得他冷汗涔涔時,說道:「這次景王還是放水了,不然你哪裡還能坐在這兒喝酒?行了,酒給我,別喝那麼多,祖母看了可會生氣的。」

    被紀凜奪去了酒壺後,紀三老爺也不再強求,他舔了舔嘴唇,說道:「舅舅沒有按照北蠻那邊的期望行事,恐怖他們不會甘休,你以後小心點兒,朝堂上也盯緊點,最好將北蠻的探子挖出來,一網打盡。」

    &道了。」

    叔倒倆正說著,下人進來稟報,淑宜大長公主過來了。

    紀三老爺忙正襟危坐,將袖子拉下來一些,省得被母親看到自己身上的傷又難受。


    淑宜大長公主扶著烏嬤嬤的手進來,看到三兒子全須全尾地坐在那兒朝她笑,緊繃許久的心終於松下來。她走過來,邊關切地問道:「三郎,你沒事吧?聽說你舅舅離開了,他沒事吧?」

    &事,我們男人皮粗肉糙,平時喜歡切磋切磋,無傷大雅。」紀三老爺笑著道,聲音滿是輕鬆。

    淑宜大長公主是當娘的,哪裡不知道這兒子的德行,越是嚴重的事情,在他嘴裡越是輕鬆,越是輕鬆的事情,反而被他說得嚴重。看他發白的臉,還有空氣中那股似有若無的藥味,便知先前兩人是真的用了全力去打的。

    走到兒子面前,淑宜大長公主一把扣住他的手,刷的一下便將他的袖子扯高,看到那纏著繃帶的手,頓時眼圈紅了。

    &母,只是皮肉傷罷了,不礙事的。」紀凜安撫道。

    淑宜大長公主心裡還是很難受,聲音有些干啞,「景王走時,可有說什麼嗎?」

    叔侄倆互視一眼,紀三老爺方道:「娘,你放心吧,景王不是個不知好歹的,他如今是大周的王爺,和北蠻可沒什麼關係,他心裡有數呢,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了。」

    淑宜大長公主卻沒有這般樂觀,「他能看開?當年連父皇死了,也沒能讓他回京去見一面,可見他心裡一直沒法看開。」

    見淑宜大長公主難得如此不自信,紀凜和紀三老爺都有些意外,便知道景王的存在,確實也是淑宜大長公主的一塊心病。幸好老公爺的死和景王完全沒有關係,甚至景王對此是不知情的,方才沒有讓她太過難受。

    也因為景王是不知情的,所以淑宜大長公主對這位皇弟還是有幾分憐惜疼愛,並不願意讓他摻和到北蠻那邊的事情去,好好地在大周當他的王爺便好。

    紀凜見紀三老爺寬慰淑宜大長公主,覺得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便告辭離開,回了暄風院。

    回到暄風院時,曲瀲正絞帕子給閨女擦臉,準備哄她上床睡午覺。

    阿尚原本乖乖地坐在那兒仰著臉兒給母親擦臉,看到紀凜回來時頓時又活沷起來,朝他伸手,邊用火星語叫著什麼。

    紀凜過去抱住她,扶著她的臉讓曲瀲繼續給她擦臉,邊問道:「怎麼阿尚還不會說話?」

    曲瀲對此也很是無奈,說道:「我上回帶阿尚回家去看我娘,我娘說,有些孩子就是這樣,先學會走的孩子說話就遲,先學會說話的孩子就不太會走,她說阿尚這樣很正常,等過了周歲後,慢慢教就會了。」

    紀凜聽罷便放下心來,他可不認為自己的孩子笨,阿尚看著精靈活沷,認人認事都是奇准,雖然不會說話,但是只要問她了,她還會伸出小手指給人看,已經懂得了她的東西就是她的,誰也搶不走,行為頗為霸道。

    將阿尚哄睡後,兩人坐到臨窗的炕上,窗欞大開,外面的春風柔柔地吹進來,陽光明媚,難得的春光讓人心情都變得好了。

    曲瀲給他斟了杯茶,問道:「姐夫和三叔傷得怎麼樣?他們今天為何打起來?有總個原因吧?」

    紀凜低頭喝茶,聽到她的話,一時並未開口。

    &是不能說?」曲瀲不禁有些失望。

    &是。」紀三抬頭看她,面上帶著溫煦和雅的微笑,一如外面的春光,「我只是在想怎麼告訴你。」

    原先他不知道景王得知生母死因後會如何選擇,擔心他會選擇為母報復,然後叛出大周,或者是以此為藉口,顛覆皇室,屆時不管他要做什麼,鎮國公府都會處於一個危險之地,他自然要先做好準備,將妻兒保護起來。

    不過如今景王已經做出了選擇,而這個選擇卻是他樂見的,已經沒必要再防他了,自然也不必再將這事情瞞著,自可告訴曲瀲。

    當聽完他將當年的恩怨說完,還有景王生母之事,曲瀲腦袋空白了下,下意識地抓緊他的手。

    紀凜拍拍她的手,柔聲道:「你不用擔心,現在什麼都解決了,景王不會再做什麼,他會和姐姐好好過日子的。」縱使景王如今有野心,恐怕也會因為曲沁而有所顧忌。

    曲瀲眼睛有些發紅,哽咽地道:「我不擔心姐姐,我只是……」只是心疼他罷了。

    從紀凜口中可以知道,景王是一個高智商天才,這種商智商的人行事和正常人不同,只要他們想,怕是整個王朝都能讓他顛覆。如今他卻沒有這麼做,曲瀲覺得定然是她姐做了什麼,或許,她姐將重生的事情和他說了?不管是什麼,至少景王選擇了大周,選擇繼續留在這兒當他的王爺,那麼她姐便不會有什麼事情。

    可是紀凜呢?就因為北蠻想要入侵中原,因為老鎮國公擋了他們的路,這般設計鎮國公府,害得紀凜一出生人生就充滿了災難。景王當年還可以怨恨生父,有一個讓他怨恨的因,但紀凜做錯了什麼要遭受這種罪?

    明知道不該,但她此時心裡還是有點兒遷怒到了景王身上,恨恨地想著,沒關係,以後她時常聯繫她姐,讓她姐去折騰景王。

    紀凜得知她的想法時,不禁好笑,探臂將她摟進懷裡,狠狠地親了她一口,笑道:「你怎麼這般可愛,阿尚這點像你。」

    &不像!我小時候沒她那麼兇猛,簡直就是個小吃貨!」曲瀲說得再肯定不過,誰讓她沒喝孟婆湯,對小時候的事情可是記得很清楚的。

    &是是,不像你,像我行了吧。」紀凜好脾氣地說。

    曲瀲忍不住又笑起來,雙手摟住他的脖子,將臉靠在他頸窩中,賴在他身上不想離開。爾後她想到什麼,伸手撫向他的後腦,問道:「最近頭還疼麼?我要聽實話。」

    紀凜原本想說不疼的,但是被她那句「聽實話」給堵住了,只得道:「偶爾有些疼,但並無大礙,吃了丸藥就好了。」

    &果你的頭不疼了……」她遲疑了下,又問道:「你會變成什麼樣子?」到時候是不是兩個人格合而為一,還是只保留一個人格?

    &我可不知道了。」紀凜唇角含笑,低頭親昵地親著她紅潤的耳廓,「你喜歡我什麼模樣的?」

    曲瀲失笑,「難不成我喜歡什麼樣的,你就變成那樣?算了吧,應該說,你變成什麼樣的,我就喜歡什麼樣的,行了吧?」她甜蜜蜜地說,不吝於語言。

    紀凜沒有說話,沒有將心裡的想法告訴她,省得嚇壞她。

    ****

    從早上景王出門伊始,曲沁便開始坐立不安,特別是知道他今兒是去鎮國公府時,讓她更擔心了。

    縱使知道景王如今去鎮國公府是最好的選擇,可是感情上仍是會擔心。

    幸好,還未到晌午,便聽說丈夫回來了。

    曲沁當下直接拎著裙子奔出去,雖然有些失態,但當看到那個男人神色平靜地向著自己走來時,她的眼眶仍是忍不住有些發熱,千言萬語話梗在心口。

    直到他來到面前,伸手為她理了下鬢角邊的碎發時,她忍不住輕聲道:「你知不知道,你放棄了什麼?你真的捨得?」

    景王哂然一笑,攜著她的手回房,「既然已經做過孤家寡人,這次何不選擇做次神仙眷侶?難道你不想陪我?」

    &然不是,我只是……」她仰頭看他,想要說點兒什麼,卻在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時,臉色又變了變,一把將他的衣襟拉開,當看到胸膛上那皮開肉綻的傷痕時,忍不住紅了眼睛。

    &事,都是一些小傷罷了,紀三傷得更重。」他不甚在意地道。

    曲沁看了他好一會兒,有些想笑,又有些無奈,嘆道:「你實在是應該先將傷處理了再回來的,這是讓我難受麼?」

    &麼?」他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柔和了,「我不慣旁人近身,所以只好回來找你了。」

    曲沁緊緊拉住他溫暖寬厚的手,只覺得此時心裡十分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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